正房廂房門口都有紅綢子和喜字,這綢子要一直掛到新婚過了一個月,聽說有些人家為了留住喜氣,一直要留到新媳婦有喜,七夕倒是覺得沒必要,在外頭風吹日曬的,到后頭紅色都淺得不行,哪里叫留住喜氣?
“朵兒夕兒來啦?”姐倆正打量著,姜氏正巧從西廂房出來,看見倆孩子忙笑道。
“二伯娘。”七夕轉頭開口叫人,扭頭瞅瞅西廂房,就又笑著道,“二伯娘這是幫著收拾新房呢?”
姜氏聞言就往東廂房那頭看了一眼,聲音并不高,說道:“你大伯娘身子這幾天不好,也不能讓你奶累著,我這不會弄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要不你倆進屋瞅瞅?”
姜氏沒錯過七夕往里頭打量的目光,她可知道這小丫頭性子不一般,按理不該對老四的新房有興趣,那特意說了一句就該是有原因的,就主動試探地問了一句。
姐倆就點了頭跟著進去,這屋子是他們家住了好些年的,當時不管李氏咋愛干凈收拾得多利索,可年頭多了人也住得擠,墻也早都被爐子啥的熏黑了,屋子里總是顯得昏暗擁擠,可這會兒一看,整個就像是換了屋子一樣,柜子炕席啥的都是新的,用來當新房真可以了。
云朵稀奇地到處看,一開始還心里頭覺得不平,不過想起來自家如今住的大房子就撇了嘴,哼,她還不稀罕了呢,再好能好過她家?
七夕倒是進來掃了一眼就沒再多看,反倒是站在一旁跟姜氏說話,姜氏是個聰明人,七夕一開口就知道是要打聽啥,就都沒瞞著,幾句話后七夕這心里頭就有數了。
轉頭關了新房門去上房,人都在屋里頭坐著,明兒個要成親。啥啥都準備好了這會兒也不會忙亂了,倒是看見倆孫女過來張氏挺高興的。
把點心拿給她奶,又問了這幾天身子咋樣之類的,七夕話頭一轉。就說到明兒個的親事上頭:“奶,不知道明兒個席面是啥時候開始?我這回家也跟我爹娘說一聲,要不來早了也給你們添亂。”
七夕笑,按著她的本心當然是不來最好,可到底是一個村子住著,村里往前的規矩,就算是分家來往不密切的,那到了成親的時候也得來給添喜氣,要不背后指定有人講究,既然如此。那就當來串個門好了,只是有些話得提前說好了,她可不樂意明兒個來了還讓人給找不自在。
張氏聽了孫女這見外的話,就臉上不喜地看了自家老頭子一眼,不讓老三家幫著來張羅她也沒啥想法。她還擔心會耽誤老三家的事兒呢,可明兒個啥時候開席都不告訴,這咋能這樣?
老爺子拿著煙袋慢慢地吸著,對老伴兒的眼神也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不在意,連往這頭瞅一眼都沒有,也不知道是在想著啥。
張氏就又看了沈承懷一眼,轉頭跟倆孩子說了讓早點兒過來。根本沒搭理老爺子的臉色。
“行,聽奶的,待會兒我回去就跟我爹娘,對了奶,我娘準備的賀禮可好看了,是專門買的一對枕巾。花色很喜氣,我娘說正好適合剛成親用呢。”七夕就一副高興的語氣道。
她這話剛一說完,滿屋子的人就一點兒聲都沒有,全都朝著七夕看過來,靜得都能聽見老爺子那煙袋鍋子里頭滋滋響的聲音。
老爺子也是馬上眼睛唰地一下看了過來。想都沒想直沖沖就開口道:“你說啥?你家就送那個?就送對破枕巾?”
七夕也馬上就不樂意了,剛才臉上的笑一下子就收了回去,轉頭看著老爺子道:“爺說啥我咋聽不懂?我剛才不是說了那枕巾是我娘新買的,咋到了爺嘴里就成了破枕巾了?”
七夕說著又轉頭瞅瞅,沈承懷臉上裝出來的笑也僵住了,顯然都對她剛才的話極為不滿,再看其他人,別人的神情她倒是覺得都在意料之內,唯有她小姑,七夕瞅見她小姑一張臉毫無表情就那么坐著,不由多看了一眼。
于氏不知道啥時候溜著墻邊兒進來了,進來得悄無聲息,可那惹人厭的嘴卻是閉不上,一聽七夕這么說,就轉頭去看看老爺子的臉色,這心里頭就有底了,馬上就張嘴嘰歪道:“夕兒,這可不是大伯娘多嘴,你爺說的話我可不信你聽不懂,在那兒打啥馬虎眼?你家那么有錢,咋老四成親就給買對枕巾,你們好意思拿出來咱都不好意思收,就不怕人笑話?”
“你是誰大伯娘啊,上次當著里正的面兒我話說得很清楚,你們家里愿意養著賊我管不著,我可不承認有個當賊的大伯娘,還偷到我家來了,我再說一次,以后別跟我擺大伯娘餓譜,我不吃那套。”七夕轉頭看了于氏一眼,突然就開口道。
因為有她奶在,七夕跟旁人說話還稍微顧忌些,可對于氏就免了,這種人是蹬鼻子上臉的,半點兒好臉都不能給她。
“你……”于氏可沒想到七夕這么不客氣,登時就惱了,不敢跟老爺子撒潑,轉頭就氣沖沖看著自個兒丈夫道,“你瞅瞅,這就是你的好侄女,都是你好弟弟給教的,就這么說我?你這個沒用的。”
沈承業聞言臉色也不好地看了小侄女一眼,他知道是自個兒妻子對不起弟弟家,可這孩子也太不讓人了,咋能當面兒就下長輩的臉面。
“還有,我家送啥跟你有啥關系,用你在這會兒指手畫腳的?那枕巾又不是給你的?你能做主啊?要真是那樣也行,那我家就聽你們的,你們要是嫌棄不要,那我們就不送了。”七夕卻是接著看著于氏笑道。
對她大伯看過來的那一眼視若無睹,這樣的老實人她也不會冷言冷語啥的,可想要臉面就免談,連要臉的事兒都做不出來,讓人怎么給臉?
“你說啥?”老爺子被七夕幾句話給氣得就開始大喘氣起來,他知道這死丫頭現在是越來越不把他給放在眼里了,可這話是說給誰聽呢,這根本就是在跟他說,要是有不滿,那他們就連枕巾都不送了,她敢?
七夕當然敢,她說得出還沒有不敢做的,心里頭冷笑,這幫貪心不足的,她就知道在賀禮上頭指定打啥主意呢,只可惜,她家有好東西,哪怕是用不了多到扔了她也樂意給她們。
“七夕,你剛才說啥?”沈承懷到底是也沒忍住,就漲紅著連看著七夕道,“你家……我成親你家咋能不給送東西?”
“不是說了送枕巾嗎?還是新買的,爺沒聽清你也沒聽清?”七夕笑看著他,眼里卻是沒有笑意。
“那咋行?”眼看七夕一副認真的樣子,沈承懷徹底急了,“那枕巾算個啥,你家現在那攤子支著,鋪子又開了,我成親你們就想送對枕巾打發了?給王家的聘禮可是足足出了八十八兩,這銀子你們就讓家里自己拿?”
“我家干啥你知道得倒是挺清楚地,可我還是那句話,跟你有啥關系?”七夕可沒急,看著沈承懷慢慢不客氣道,“而且你這話說得可真是有意思,這是兄弟成親,又不是我爹的兒子成親,家里頭給辦喜事兒自然是爺的責任,出多少錢那是爺樂意,跟我家有啥關系,讓我爹給掏錢?我爹已經有三個兒子了,可沒指著往后再多個兒子養老。”
“你罵誰是兒子?”沈承懷氣得臉色漲紅,呼地站起來道。
“爺,我就說得提前來告訴一聲,我尋思這賀禮啥的,是我爹娘的一片心意,我爹娘說明兒個直接帶來都行,大家都這樣,可我就怕有人不懂,還非得在這上頭吵吵,還真是讓我說著了,幸好提前說了。要不明兒個爺或者誰當面問出來這話,讓我爹娘下不來臺,那我不還得當面給算算賬,說說分家分多少又還回去多少啥的,萬一不小心再鬧騰起來,到時候耽誤了喜事兒就不好了,這可是爺花大筆聘金娶回來的八字好的兒媳婦呢。”七夕沒搭理他,轉頭看著老爺子笑道,語氣很是鎮定。
老爺子馬上就變了臉色,滿眼都是怒氣地瞪著七夕,他咋會聽不明白,這死丫頭是在威脅他,這是告訴他,要是他們明兒個敢當面挑那賀禮太輕了為難三房,那這孩子就敢當著大伙兒的面兒跟他掰扯明白,說不得還敢把喜事兒給攪黃了,氣死他了……
七夕看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是聽懂了,又看看沈承懷氣得直哆嗦卻沒敢開口的樣子,心里頭越發不屑,有些人還真是……欠,非得人威脅才能打消那不該有的念頭。
“奶,要是沒啥事兒我們就先過去了,奶你也早點兒歇著,明兒個得折騰一天呢。”七夕自始至終都是臉上帶著笑,連聲音都沒有提高半分,也不打算多留,話說到了就行,要真是他們不知道好歹,那她不介意鬧一鬧,就轉頭還細細地跟她奶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