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終究是忍不住嘴角有些譏諷之意,轉頭看了聞言瞪大眼睛的丈夫一眼,若不是她提起,是不是孩子爹根本沒有想起來這個?
小閨女到底是自小疼到大的孩子,咋這個當爹的就能心狠到這種程度?眼瞅著后兒個就出嫁了,竟然到了現在都不聞不問,張氏心里就忍不住疼了一下。
又不由得想起她私自拿出來的嫁妝,只怕也瞞不了多久了吧,為了沈敬博的親事,丈夫必然要好生給操辦一番,三十兩不是個小數目,到時候……嗬,到時候就再說吧,總不能殺了她吧?
而這個自出現就一直表現得好似高高在上的大伯哥呢,張氏一直不愛跟人計較,心里也是敬著這個大伯哥的,卻在聽到那句“這些日子別的都不用管了”之時涌起一陣厭惡,這是要她拋開親閨女的親事去照顧旁人的兒媳婦?她還沒大方到那個程度。
張氏話音一落,屋里剛緩和幾分的氣氛又僵硬起來。
沈遠齡頓時就皺起了眉頭,面露不掩飾的不悅地看著張氏,顯然他是徹底將沈惠君的親事給忘了,只是就算這會兒被提醒了,他也對張氏的話很不滿。
扭頭看了一下沒看見沈惠君,卻是心里想著,成親不是說老三那頭幫著處理了,不過是后兒個自這里被迎走罷了,哪里有那許多好忙的?至于說三日回門,分明可以直接去老三家,本也就是他們張羅的不是嗎?這院子里如今有剛剛出生的孩子,哪里能那么吵鬧。
越發覺得自個兒想得在理,沈遠齡幾乎張口就要訓斥,可出口還是委婉了幾分。
緩和了語氣及臉色道:“弟妹,大哥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原本懷玉那孩子非要在這里住著,我們也沒法子攔著,到底村里日子也算得安靜。就算惠君成親也無妨,不過一兩日功夫,大人總還能受著,可如今孩子已經出生……”
說著就住了口。但話里未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原本沒那么早出生,那大人可以忍受一點兒,只要你們別吵太長時間,可現在孩子提前生了,他孫子委屈不得!
打從沈遠齡回來之后,張氏就沒聽見過他說這么多話的時候,而頭一次這樣說,竟然是因為這種事?且話里竟然還透著王懷玉在這里住著已經是委屈了,老宅竟然還連安靜舒適都不能保證的意思?
是對著張氏說的,卻是轉頭去看了自個兒弟弟一眼。
其實沈遠齡剛才真想直接說張氏一頓。當真是不懂事,可他究竟不傻,知道就算他以為理所當然的話,放在張氏和三房那里卻是不能過關的,說不定還會引起反感。尤其老三那一家子,沈遠齡想起七夕那孩子剛才迫不及待離去的身影,剛才起了的感激之情不知怎么,突然就消下去幾分。
老沈頭自然看到了哥哥看過來的視線,說句實話這一瞬他心里有些不好受,覺得委屈小閨女的念頭一閃而過,然而也僅僅是如此罷了。老沈頭無意識甩了下頭,馬上就張口道:“大哥說得是,既然這樣,那就……”
“不行……”
“爹……”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張氏和沈承安一起嚯地站了起來,全都怒視著老沈頭。
“你們這是做啥?”老沈頭被嚇了一跳。瞅瞅妻兒那眼神,再看看一旁的大哥,不由得就有些惱羞成怒,指著張氏道,“你這是干啥?大哥說得對。咱不是本來就該想在前頭?成親上哪里不能成,那老三家地方不是大得是,他那么愛張羅就讓他張羅去,干啥非得在家里鬧騰,那孩子剛出生還那么小能受得了嗎?正好我還怕在家里吵吵,趕緊換地方。”
張氏氣極而笑,看著不知感恩如今還要喧賓奪主的沈遠齡,接著狠狠瞪著說出這樣狼心狗肺話來的老沈頭,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若是好說好商量,閨女出門子必須從家里迎親,余下擺酒啥的到時候跟鄉親們說一聲,不叫那么吵鬧也不是不行。
沒想到竟然想直接把她閨女給攆出去?她閨女已經很委屈了,如今臨要出嫁還要弄這么一出?真是可笑,她還沒死呢。
再不打算客氣,張氏直接開口道:“怕吵吵?你怕吵吵閨女出嫁那天你不在家也行,我就當孩子沒這個爹,我這個娘在就行了。還說啥鬧騰?這村里誰家沒個孩子出生,誰家生了孩子就連喜事兒都不能辦了?我倒是不知道生在咱這村里的還有這么嬌貴的,咋的,旁人家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是撿來的?”
“你……”老沈頭徹底驚了。
他哪里聽不出來妻子這是在指責他對閨女不好,可不過是個丫頭片子,成親還是啥大事兒了?大哥家好不容易得了孫子,如今大哥不同從前,不過提了這么點兒要求,咋能這么不懂事兒?
看著換了個人一樣的老妻,因為老三家的事兒跟他鬧過,可當著人前這么不給他留臉面還是頭一次,尤其還是在大哥面前,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個兒聽錯了。
伸手拍了拍剛才在廚房燒火不小心沾上的一點灰,張氏頭一次這么徹底地不給人面子:“我沒啥可想在前頭的,我就知道惠君的親事沒兩天了,今兒個臨時過來已經耽誤了不少功夫了,原本就是沒圖啥回來幫忙,誰要是還想委屈我閨女,我第一個不答應!你覺得家里不好住不下老四一家,我可沒法子,你自個兒想轍吧,可你想讓我閨女讓地方?你想都別想。”
“你……”老沈頭氣得說不出話。
抬手就忍不住想動手,只覺得自個兒面子啥都不剩了,可對上老妻的眼神又有些心驚,咋看咋都是一副豁出去的架勢,他甚至想著現在他要是真的非得跟老妻對著來,是不是真要鬧得一發不可收拾了?可不說話,大哥還在瞅著呢,咋整?
沈遠齡在旁邊一直看著,真是氣得胸口不住起伏了,他沒想到弟妹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這些年在嚴家誰不敬著他,沒想到這一回來,連一個山野潑婦都敢這么無知地頂撞他了。
又見弟弟這么無能,竟然讓個女人給壓制得不敢說話,頓時沉著臉,到底還顧著自個兒身份,開口道:“弟妹,你看你何必這么堅持,哪里不……”
張氏卻是根本就不去看沈遠齡越發難看的臉色,跟沒聽見他的話一樣直接站了起來,還喊了小兒子一聲:“承安你跟娘出來,去鎮上把東西拿回來,今兒個抓緊把該布置的都布置了,別回頭耽誤了你妹妹的親事,看我饒不饒你?”
“哎,娘。”沈承安愣愣看著他娘發火,只是下意識過去娘身邊,這會兒一聽這話,心里憋著的一股氣突然就消了,痛快地應了一聲,跟在他娘身后就往出走。
這還不算啥,張氏一不做二不休,理都沒有理沈遠齡,帶著兒子出了門之后又喊了聲:“老二媳婦,惠君……”
姜氏和沈惠君兩人就在外頭廚房忙著,張氏的喊聲清晰地傳進屋里去,屋里的人都面面相覷,似乎被張氏的舉動嚇到了,也沒有人去攔著,根本就沒有想到她會突然發作,誰不知道張氏最是個好性子的?
緊接著就聽張氏道:“老二媳婦,忙活完了沒?那湯是不是都燉上了?”
“娘,雞湯燉上了,咋的,娘有啥事兒?”外屋廚房有燒火聲,是以姜氏雖聽見屋里有些爭吵聲,但聽得不清楚,這會兒就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是小心問道。
“那是你大伯家拿來的雞,趕緊去告訴他們跟過來的婆子都放在哪兒了,可回頭再餓著老四媳婦,告訴完了收拾收拾差不多咱就走吧,鎮上還一攤子事兒沒忙完呢。”張氏利索地吩咐道。
大房又不是沒人,聽說沈遠齡怕兒媳婦奶水不足,連奶娘都給找好了,還能缺了伺候的丫頭婆子了?既然這樣她們還跟著忙活啥,反倒是吃力不討好,她是好心回來幫著了,誰替她閨女想一想了?她算看明白了,還是顧著自個兒孩子得了。
說到底張氏還是太過心善,即便是撒手不管,也是因為大房有人可以接手,要不依著她的性子,哪怕是鬧得再僵,再氣沈遠齡的自私,怕也會留下二兒媳婦幫著照看的。
姜氏難得傻了一下,卻是被沈惠君給輕輕碰了碰,回過神來趕緊應道:“哎,我這就去告訴一聲,娘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說著毫不猶豫轉身去了西廂房,姜氏對婆婆的話沒有半點兒遲疑。
她知道剛才在屋里一定發生了什么,但她沒工夫去想那個,她只知道,比起有錢但剛回鎮上的大伯一家,如今日子越過越好還認得無數貴人的老三一家才是她應該抓住的,因為她兒子如今要仰仗三房。
嚴氏的人沈遠齡不會用,所以在找穩婆的時候,他已經自個兒重新又在鎮上找了人來此后兒媳婦和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