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面對宋柯然溫和笑著的臉,七夕不自覺有些心虛,按理她該好好謝謝人家這番心意的,別管是不是別有用心,至少人家禮節到了,可七夕怕真要道了謝,回頭不給送張帖子說不過去了,只得打了馬虎眼,她是著實不愿意跟宋柯然這種笑面虎性子的人打交道啊。
面對宋柯然她難得心虛了一次,自然就讓對方也察覺了,宋柯然倒是沒說什么,也沒有拆穿她,只是點頭笑了道:“這樣說來,怕貴府酒樓開業之時我未必會在縣上呢。”
“是啊,真遺憾。”七夕馬上跟著笑著道。
心里恨不得猛跟著點頭,直嘆宋柯然今兒個真是會說話,而且一點兒都不覺得遺憾,原來就不熟悉,以后也沒必要熟悉,干啥還要委屈彼此非得湊近乎呢,像是前段時間那樣不打交道就是最好的。
瞅瞅這突然一有了來往根本就不是啥好事兒,想到袁家跟宋家的關系七夕就打怵,連地痞流氓都能找出來的人,誰不想避著些啊,誰知道還會用什么下三濫的手段呢,是以更不想跟宋柯然多說了,只是臉上一派淡然,語氣還微微露出些惋惜的樣子。“早就知道七夕手藝極好,原就想著什么時候能嘗嘗你的手藝,卻不知這么一錯過何時才會有機會了。”宋柯然靜靜打量了七夕幾眼。突然開口說道。
“嗯?”七夕有些反應不及地抬頭看向宋柯然,懷疑她自個兒是不是聽錯了,怎么說得好好的宋柯然突然就轉了態度,聽著這意思是要彌補“遺憾”?可是她根本不想下廚做飯給宋柯然吃啊。
而且好像有什么不對?就算是家里酒樓開張,她剛才也沒說要親自下廚啊,怎么話題一轉到了她的手藝上了?
對了,不是之前還叫沈小姐呢嗎。怎么突然就叫七夕了?
七夕有心問出來,可又覺得這實在不是個值得糾結的問題。她們鄉下人家本來就沒那么多講究,整個村里的叔伯嬸子哥哥姐姐還都叫她夕兒呢,后結識的容佑等人也都叫她七夕,實在沒道理特意問出來。不過這樣稱呼她的人換成了宋柯然她還是覺得有些別扭。這次來的確實是突然,宋柯然得到消息馬上就出門了,哪里還記得要備什么禮物,更何況正常登門哪有去人家田莊的?都這么不合理的也別計較那么多了。
這下七夕實在不好再裝沒聽懂了。只好笑著道:“宋公子不必客氣,家父家母有事外出,日后有機會一定請宋公子去作客。”
“好。靜候佳音。”宋柯然聞言笑著點頭。
臨上車之前,宋柯然突然又停下了腳步,轉頭看了七夕一眼,突然問道:“沈小姐會不會覺得我此來太過……突然?”
或者宋柯然也是斟酌了一下才找出來這么一個詞吧,畢竟對于兩人眼下的關系來說,就算他沒有明說。但是這樣上門來關心一次,怎么看都怎么突然不是嗎?
“也……沒有吧。”七夕一愣。沒想到宋柯然會這么直接地問出來,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又笑了。
隨后想想剛才兩個人一直相處起來的那種客氣,或者還有背后沒忍住的猜測,至少她剛才是猜測了一下的,就不由覺得有趣,兩人莫名其妙見面相談,看來不只是她覺得別扭,恐怕來了之后什么都沒有說就這么離開的宋柯然,說不得心里都后悔了吧?
先頭看見七夕的遲疑,宋柯然心里動了一下,可接著看她笑了,或者當真覺得他來得突然,但從始至終并不曾表現出反感的樣子,甚至是在他如實說了與袁家的關系之后也沒有,心里不得不說還是松了口氣。
“多謝。”宋柯然臉上漾出一個稱得上愉快的笑來,沒再問什么,沖著七夕點了點頭,重新上車去。
七夕挑挑眉,對這突如其來的感謝有些莫名,不過也沒說什么。
站在門口看著宋柯然上了馬車,小廝在外頭把車門關好,又側身坐上,一抖韁繩馬車就輕輕動了起來。
坐在馬車里的宋柯然不知出于什么念頭,突然伸手將朝著七夕站著的那側的窗簾掀開了一些,朝外頭看去,正巧看見七夕還站在門口目送著馬車離開,兩人視線隔空對上。
看見七夕先是露出個驚訝的神情,隨即沖著他笑了笑,還伸出手擺了擺,遙遙跟他道別。
宋柯然不自覺也彎了唇角,沖著七夕點了點頭,這才放下了窗簾坐正了身子。
馬車慢慢快了起來,一轉過田間的小路就上了正道。
宋柯然微微靠在后頭閉目養神,想著自個兒今兒個過來沈家的舉動,到底當時怎么會一沖動就過來了呢?
聽見下人來報說有人去七夕家的田莊鬧事兒,他心知這事兒怕是跟外祖父家脫不了關系,只是連他來之前都知道沈家背后有容家許家的關系,就沒怎么擔心,那些人就算去鬧一鬧他也大概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到底還是會有分寸的。
可后來聽說沈家的幾位小姐也都去了田莊,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旁人不知道,他對外祖家在糧食上頭的一些手段可是清楚得很,尤其是負責這一塊的兩個舅舅,個個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輩,即便是顧忌著背后的容家許家,可是這糧食如今讓他們真的上心了,怕是怎么都要有些小動作的。
他當時第一個念頭是會不會傷了人,若是舅舅們找來的人,不管這次是要達到什么目的,必然都要鬧騰一下,七夕也在那里,一個小姑娘誰知道會不會傷到?
怎么會想到要在意呢?或者是在七夕那里第一次受到了自小到大極少收到過的冷遇,那個年紀并不大的小姑娘,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他溫和笑臉下真正的心思,難得會叫他有無所遁形的感覺。
所以覺得這樣敵對又有些矛盾的心情,倒是生出了幾分情誼來,讓他沒有把七夕當成個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甚至在為了蘆筍的事兒親自上門遭到毫不留情拒絕的時候,也并沒有產生用什么手段奪下這生意的念頭。
就像……他從小到大遇上與他同樣出色的少年人會不自覺想要超過他們一樣,七夕在他眼里多少有這樣的意思,是勢均力敵的……友人?想想都矛盾,而且他們極少有接觸的機會。
“少爺,咱們回去嗎?”從郊外進了城,一進城門小廝的聲音就從外頭傳來,詢問宋柯然要去哪里。
宋柯然被打斷了思緒,聞言略略停頓了一下,這才道:“先不回去,去城東一趟。”
外頭是一直跟在宋柯然身邊伺候的小廝,一聽他這么說就知道是甚么意思了,馬上應了一聲,馬車就轉了方向,向著城東轉去。
宋柯然依舊閉目靠著后頭,原本過來縣里確實是為了這事兒,只是為什么會來宋家袁家兩家都知道,對于他的身份來說,遇上這樣的事兒不管是過來看著旁人處理還是親自包攬過來,對他來說都是一次極好的機會。
可他也知道事關重大,若不是因為他娘親的緣故,這事兒換了誰過來都會顯得身份敏感,唯有他過來會沒人介意,但他生性謹慎,即便如此,一開始依舊想著過來先是觀望,并不會貿然插手攙和進去或者表明自己的態度,可現在……他還是先過去看看吧。
“夕兒,你說這宋公子是個啥意思?”等人走了,云朵才出來,面露不解地問道。
剛才人來的時候七夕沒讓他們出來,一來是田莊上剛才鬧騰一場,長工們還需要沈承安出面安撫一下,二來她也沒打算跟宋柯然有什么交情,自然不必家里人全都出面接待,不管來干什么,有她來跟著周旋就是了。
只是讓她驚訝的是,看起來宋柯然真的就是因為擔心而上門來看看的,若不是宋柯然隱藏得太好,那么她就應該沒有看錯,所以是幾次不愉快的打交道還讓宋柯然把她當成了朋友了?這種想法和現實都太詭異了。
“聽著說話不像是上門來示威的,倒是瞅著還挺和氣的,他這樣干啥?要真是后頭咱跟那袁家鬧起來啥了,他到時候還指望著咱看在跟他的交情上放過一馬?”云朵剛才在后頭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自然知道宋柯然跟袁家的關系,不由往這個方向猜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