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被打開的信散落在梳妝臺上,沈承懷急切地過去拿起來之后三兩眼就掃過上頭的內容,頓時也是身子一顫。
若說先前心里頭除了慌亂還有著希望在,總覺得就算是那個賤人拿了錢跑了也只是暫時的,總是能追回來的,那看了信上的內容之后,沈承懷覺得心都涼了,咋會這樣,忍不住轉身就大聲質問。
沈遠齡怔怔地被沈承懷扶著坐在椅子上,一屋子人都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唯有沈承懷大喊之后沒有得到回答,氣得來回走了幾圈,終于又忍不住站定在他面前,粗聲問道:“這信上寫的是真的?那個賤女人真的把啥都拿走了?不只是這宅子,就連先頭說要兌下來的鋪子,也都黃了?啊?”
沈承懷心里頭憋著火,整個人焦躁得像是要爆了一般,他怎么能相信,原本住進來了這大宅子,挑的是除了主院之后最好的院子,那是因為為了名義上還得敬著長輩,然后還有要兌下來的鋪子,只等著最后啥都弄好了,他就也成老板了,可現在這算是咋回事兒?
他這一說余下的人也都傻眼了,原本顧忌著沈遠齡不敢過來看的人,這下都慌了,急急忙忙跑過來,當先第一個就是沈敬博,搶過沈承懷手里的信看了一遍,頓時有些站不住了,跟拿走的是他的東西一樣:“沒了……都沒了……”
連王懷玉都站不住了。把孩子交給一旁的奶娘,抿唇過來拿起信一張一張從頭到尾看了個遍,一個字都不肯落下。終于看到了結尾,王懷玉慢慢閉上了眼睛,拿著信紙的手攥得很緊。
唯一一個沒有過來也沒有表現出激動的是沈云仙,她并沒有湊上前去,看不出來她在意不在意,可卻是在認真聽著眾人的話看著眾人的表情的,等見到所有人都露出仿佛天塌了一樣的神情時。終于也低下了頭,眼底剛才那一抹希冀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說話啊。啊,這都是咋回事兒,不是你說的讓我不要著急,說那賤女人給了錢馬上就買下鋪子。然后就轉給我,現在鋪子呢,買了嗎,還能是我的嗎,啊?”沈承懷越喊越是激動,最后幾乎要喊得聲嘶力竭的,卻還生怕不能表現出自己的憤怒。
“鋪子?”沈遠齡終于回神,抬頭兩眼迷茫地對上兒子燃燒著怒火的雙眼,然后整個人像是突然被澆了一盆冷水一樣清醒了。“對,鋪子,還有鋪子……”
宅子賣了沒關系。書房里頭的銀票都拿走了沒關系,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沒關系,甚至嚴氏告訴他不用白費力氣了,她連離開的路線都找人掩護過了,等她回了家就再也不用擔心了,這些都沒有關系。至少還有好幾個鋪子。
那是當初他在確定要拋棄嚴氏的時候就哄著她買下來的,那幾個鋪子就算只是在這鎮上。也是很大的一筆銀子,都是好地段花了大價錢盤下來的,銀子都已經付了,房契也都是他收著的,他就藏在……藏在書房夾層里。
嚴氏的信里只說了別的,并沒有提及這幾個鋪子,對,她一定是沒有發現,那幾個鋪子一定還在的,就算嚴家老爺子當年是個混的,給嚴氏留下的幾個忠仆也都不是善茬子,可他們能保證走了不被人跟上,卻一定找不到他的房契。
沈遠齡了覺得自己先頭真的是昏了頭腦了,竟然回去了一趟都忘了查看這個,說著話沈遠齡蹭地站了起來,踉蹌了一下手撐著桌子才站住,然后不管不顧就要往外跑。
“你干啥去?我剛才問你話呢?”沈承懷一把拽住他,把他拽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卻根本沒在意他爹有沒有事兒,只顧著追問不休,“那鋪子還有沒有,啊,是不是那鋪子也都沒了?”
“你別拉著我,我現在去看,我去看看鋪子還在不在……”沈遠齡猛地甩開兒子繼續往外跑,只是跑到七夕跟前的時候突然停住,“夕兒……”
七夕一直站在那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并沒有開口,像是在等著他說話一樣。
沈遠齡卻是一時滿肚子的話都說不出口,讓他說啥呢,原本急著叫七夕過來,就是因為知道她認得趙家許家,可以讓人幫忙找到跑了的嚴氏。
可那是在沒有看到嚴氏留下的信之前,看了嚴氏的信之后,他心里已經覺得希望不大了,不然也不會現在全指著那幾個鋪子房契沒有被搜走。
他從來知道嚴氏不是個愚蠢的女人,打從兩人認得他就知道,只是這個女人再精明,在他面前從來都不會非得表露出來,她很懂得維護丈夫的臉面。
所以十幾年下來讓他大意地忘了,忘了這個女人其實骨子里是個能狠得下心也有心計的,他沒有想到嚴氏竟然會早早地聯系了從前嚴家的世交,那些都是什么人,從前有嚴家的臉面在,他們尚且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他跟嚴氏決裂,那些人聯起手來,根本就不可能讓他再追上嚴氏。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追上了又能怎樣,他拿什么跟那些人抗衡,他可以求七夕拜托趙家許家去幫忙追人,可追上了又如何,難不成還能幫他跟那么些世家對抗不成?
嚴氏在信里那么明顯地看不起他,她說她之所以選擇不告而別,并非是怕了他,而是懶得再跟他有牽扯,也同時讓他嘗嘗背叛的滋味,也讓沈遠齡斷了追上去之后求饒的念頭,他知道那個女人說得出就做得到,不,她現在已經做了。
嚴氏告訴他,夢,該醒了。
是她的,也是他的,都要醒醒了。
“夕兒,大爺爺求你……求你幫我去追人……”沈遠齡終于還是掙扎著說了一句,然而好像是連自己都知道沒有希望了一樣,都沒敢再多看七夕一眼,轉頭就往外頭跑去。
“爹……”沈承懷終于叫人的時候沒有遲疑,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一幫人也從剛才的話里聽明白了,嚴氏把所有的東西都拿走了,可現在好像還有幾個鋪子在,所以這是最后的財富了?
愣了一下眾人連忙也跟上,基本都是關心那鋪子還在不在的,當然也有張氏這樣擔心家里人的,本來滿屋子的人,一瞬時屋里竟然只剩下幾個外人了。
趙源七夕云朵,還有一個今日從頭到尾顯得異常鎮定的沈云仙。
“夕兒……”云朵看著那些人跑得沒有影子,又瞟了一眼沈云仙,就沖著七夕小聲開口了,“他們都走了,咱……”
“咱們也走吧。”七夕又站了一會兒,才微微嘆了口氣回道,人都走了,她們還留在這里干啥,尤其這里馬上就會有人收房子了。
看著那些人匆忙離去,甚至連收拾屋子都顧不上,她想她也許能猜到沈遠齡這么驚慌地去做什么了,嚴氏在信里說得很清楚,“讓他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有”。
她相信嚴氏說的都是真的,能帶著女兒這樣決絕地離去,她相信嚴氏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沈遠齡,怕真的失去所有了。
“那剛才大爺爺讓你幫著追人……”云朵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剛才沈遠齡臨走還不忘求七夕幫忙,可也沒等七夕答不答應就走了,這到底算是個啥情況。
“走吧。”七夕搖搖頭,拉著二姐往外走,小姑父也跟上了。
還幫什么忙,嚴氏做了什么她知道,想必沈遠齡這個跟她做了十幾年夫妻的更是清楚,若是還能追回來,剛才沈遠齡也不至于顯得那么絕望,只要有一絲希望,他都一定不會放棄求助,一定會把七夕當做救命稻草一樣。
可他沒有,因為什么,因為嚴氏還說了一句話,若沈遠齡再出現在她面前,她絕對不會像是現在這樣輕易放過,到時候包括沈遠齡還有他的兒子孫子在內,一個都不會放過。
剛才那句讓她幫忙的話,七夕相信那不過是沈遠齡的垂死掙扎,然而若是七夕假如真的幫忙的話,怕沈遠齡頭一個會是害怕的,因為嚴氏的報復到時候就不止于此。
云朵也看得出小妹心事重重的,盡管還是沒有懂,但也沒有追問,而是老老實實地跟著往出走,加上趙源這三個人一出去,唯一剩下的就是沈云仙了。
“沈云夕……”就在他們走出門口的時候,身后的沈云仙突然開口了。
聲音輕輕柔柔的,仿佛兩個人不過是街頭偶遇打個招呼一樣,波瀾不驚。
七夕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云朵不由回頭打量了一下,看見沈云仙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往前走了幾步,頓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整個沈家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傻了,一個個驚慌失措的,沈云仙竟然還笑得出來,這是個什么人哪。
沈云仙任由云朵打量著,并不在意她的神色,往前走了幾步之后也停住了,就那么不遠不近地距離站了下來,隨后歪著頭語氣很是天真地問:“你不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