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姝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愚蠢

村子里幾乎一下子就冷清下來。

有不少家里沒錢,也不肯讓兒子去當兵的人家,都收拾東西往深山里躲避。

每天許薇姝他們都能看見老百姓們逃跑,村子里的人越來越少,幾日工夫,竟然少了一小半。

那些侍衛都很緊張。

許薇姝也有點兒緊張。

要是村子里人沒了,他們一家子被發現的可能性就會大增,可京城傳來的消息,總是云山霧繞的,忠王到沒發下什么通緝令來搜捕安王府的人,可又有消息說,飛將軍高傷領著侍衛出了城,就在洞簫山附近打轉。

誰都知道,高傷是忠王最忠心耿耿的手下,曾經有無數人想要拉攏這位大將軍,不少人開出的條件,讓人覺得就是背叛自己的親爹都值得,偏偏高傷不為所動,從那之后,才成就了忠王義薄云天的名聲。

他要不值得人追隨,怎么會有高傷這樣的成名高手,一心一意跟隨左右?

要知道,這位飛將軍可是從宮里長大的,太后娘娘待他,比待正經的皇孫都好,十三歲,萬歲爺就點他做御前侍衛,常伴左右,在宮里是正正經經的寵兒。

高傷到洞簫山,很有可能是受了忠王的命令。

其實許薇姝不怎么害怕這個人,以前見過幾面,她對那個比較符合她審美觀的小帥哥很有好感,她又不糊涂,當然也看得出來,高傷也很喜歡自己。

只不過,這種理由在眼下的時刻,怎么也不可能拿出來說,和這萬里江山比。區區一個有好感的朋友算什么?而且這個朋友,還是敵人的妻子。

許薇姝接受手下人的建議,讓所有人都不要輕易離開家門,早早拿了一大筆錢給里正,疏通關系,沒讓征兵的那些人登門打擾。

像他們家一樣早早出錢,把兒子贖出來的人家不少。他們的做法到也不算很顯眼。

一家子生活還算平靜。但氣氛卻越來越古怪。

雯姑娘好像變得特別焦慮,一直追問安王在哪兒,每次許薇姝說不知道。她都滿臉懷疑,估計還以為許薇姝是故意不告訴她。

這會兒家里上下都沒心思做她的心理輔導,最多也就是努力保證她一日三餐正正常常便是。

許薇姝也沒力氣關心別人,她在家里坐鎮。接收從外面傳來的消息,每天都累得恨不得學會影分身術。

好在這會兒沒擔著教學生的活兒。空余時間還是有的,早在半個月前,她把阿生和毛孩兒他們都放了出去,一來探聽消息。二來萬一真出事,毛孩兒他們也不至于跟著倒霉。

這些孩子可都不是那種離開家就混不開的人,教導了多年。孩子們的適應力比大人強得多。

“娘娘,好熱!”

這日。又是萬里無云。

玉荷拼命扇扇子,許薇姝讓她坐在一邊歇歇,不用伺候了,自己躺在葡萄藤底下閉目養神。

玉白的臉上清涼無汗,玉荷看了一眼,羨慕得不行,她們家娘娘好像從來不怕暑氣。

這會兒天氣越來越悶熱。

一直沒有下雨,在莊子里估計比京城好些,但有限得很,許薇姝這會兒也弄不到冰來吃,最多給手下人煮點兒涼茶,綠豆湯之類的解解暑。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王府的下人們早習慣了一入夏就有各種冰飲伺候,如今乍然沒有,自然都不適應,私底下都抱怨那個該殺千刀的忠王。

不過,許薇姝到有點兒意外,王府這些下人們固然個個不自在,卻全沒表現出沮喪害怕的情緒。

按說福王被軟禁,安王失蹤,他們就是無根的浮萍,早該狼狽萬分,這個時代,跟的主子要是完了,所有的下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但他們卻只念著娘娘吃不好,住不好,沒別的想法。

玉荷和寶琴也一樣,就是擔憂,也無一絲絕望。

難得清閑,許薇姝就忍不住問了句:“玉荷,你和寶琴就沒別的想法?”

兩個丫頭滿頭霧水:“……娘娘這幾日胃口不好,要不然我們去山上想辦法打點兒野物?”

“我是說,要不然把身契給你們,都離開吧,先離開京城避一避,憑你們兩個的本事,在哪兒都能生活得很好……”

一句話,玉荷臉都綠了。

寶琴嚇得腿一軟就跪下:“娘娘,奴婢知錯,奴婢以后一定改,奴婢……”

簡直語無倫次。

許薇姝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不是覺得眼下王府的情況不好,不想連累你們,等事情過去,若我們平安無事,自然還收你們回來的。”

這么一說,倆丫頭才松了口氣。

“娘娘哪兒的話,咱們大家在一塊兒,有什么可怕的,再說了,天塌下來,不還有安王爺頂著。”

玉荷拍了拍胸口,腦子一轉,就覺得自家娘娘是太想王爺,才胡思亂想。

“娘娘放心,咱們王爺福大命大,沒事兒,上次娘娘不還親自去求了個護身符給他?一定保佑王爺平平安安。”

許薇姝:“……”

原來她家丫鬟全是牛人,淡定得很。

許薇姝松了口氣,徹底輕松下來,結果晚上就有人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雯姑娘不見了!

知道消息的時候,是黎明,許薇姝睡得最甜美的時候,玉荷氣急敗壞,臉色鐵青,恨不得把幾個守夜的婆子都給打死了事。

那個負責守夜的張婆子也欲哭無淚。

她到不是不盡職,只是和家里大部分下人一樣,都不怎么喜歡搭理雯姑娘,守夜也是守在外間。

誰能想到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敢從窗戶里往外面爬。

許薇姝深吸了口氣,到鎮定下來,先問過巡邏的侍衛,很快就知道今天天擦黑的時候,有輛運送泔水的馬車出去,大約雯姑娘就是躲在車里溜走。

雖然戒備算是森嚴,但大家主要防備的是外來的敵人,從莊子里出去,可真不費多大力氣。

一群下人面面相覷:“怎么辦?”

許薇姝眨了眨眼:“走吧,出去找,她快到預產期了,跑不遠。”

也只能如此,雖然大家都想說別管那個女人了,可王爺又不在,王爺下這種命令還行,要不然王妃一聲令下,大家不管就不管,這會兒既然王妃都說要找,就只能去找。

莊子里有狗,一伙人打著火把匆匆出門。

在村子里幾乎都瞞不住事,動靜一大,周圍的老百姓全出來了,都有些驚慌失措。

這會兒正是征兵的緊要關頭,老百姓們心里的弦都繃得死緊,管事連忙解釋,說是莊子里丟了個人,他們去找,并無別的事兒,才算是安撫下來。

不過,村里好些壯勞力也跟著舉了火把幫忙。

眼下正是遠親不如近鄰的時代,要是出了什么事兒,鄰里之間不互相幫把手,那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一鬧動靜,消息就傳開了,很快家家戶戶,男女老少都跟著出來。

鄰居家有些大娘還憤憤不平地道:“一看你們買的那小妾就是個不安分的,帶著家里的骨肉就敢逃跑,什么玩意兒,大妹子,你可別太心軟,這種女人該教訓就得教訓!”

許薇姝哭笑不得,連連答應。

他們王府馴養的獵犬,那都是極好的品種,許薇姝特意訓練過,一出了大門,就旺旺了兩聲,猛地拖著人向前沖。

一行人連忙跟上,結果走了一段路,沒往山外走,到越走越偏僻。

連那些熟門熟路的山民都大吃一驚。

“哎喲喂,這山里可有狼,怎么往深山里跑,不要命了!”

估計是耽誤的時間有點兒長,那個明明看著沒吃過什么苦頭的雯姑娘,居然還跑得挺遠,他們追了小半個時辰,獵犬才猛地一頓,低聲咆哮起來。

許薇姝皺了皺眉,一擺手,隊伍停下:“聽,有狼叫。”

眾人仔細一聽,果然聽見一兩聲狼嚎,而且離得不遠,鄉民們都嚇了一跳,忙把火把舉到前面。

隱隱約約還有哭喊聲隨風傳來。

許薇姝嘆了口氣,當先迅速向山上沖過去,那些侍衛也緊緊跟上,鄉民們猶豫片刻,仗著人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獵戶,到不怎么害怕,也跟了上去。

一轉彎,就看見雯姑娘灰頭土臉地在地上爬,兩匹狼就立在她身前,綠油油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她,口水滴滴答答。

“啊啊!”

雯姑娘一邊慘叫一邊哭。

那些鄉民本來不怕,結果讓她一喊,嚇得打了個哆嗦,那狼越逼越近,都湊到雯姑娘脖子前面,許薇姝也來不及說什么,連忙一抬手,袖子里的小弩弓發射,嗖嗖兩聲。

腦漿迸裂,白花花的腦漿,還有腥臭的鮮血,噴了雯姑娘一頭一臉,嚇得她直翻白眼。

許薇姝搖了搖頭,笑道:“別哭了,我看你的哭聲把狼都給嚇得不輕,要不然它們不會半天還不吃了你。”

雯姑娘可能哭得太厲害,一停下來就不停地打嗝,止也止不住,一抬頭,見好些村民都盯著她看,登時羞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她本是個好面子的人,進了山從來看不起鄉民,怎么愿意讓一群刁民瞧見她如此狼狽的樣子。

“血,娘娘!”

玉荷把火把往前一遞,正好看到雯姑娘的衣擺上有一片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