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退親[5000]
謝珂己經不是剛睜開眼時萬事懵懂的小丫頭了,便是今生與前世很多事都不同了,她也能坦然以對了。
謝珂抱著憐姐兒輕晃著,腦子里一邊想著謝老太爺的樣子。
似乎記不太清楚了。
前世唯一一次見到謝老爺子,便是謝老爺子病重臥c花ng之時。那時謝老太爺將她們一眾孫女孫兒都招到c花ng前,說自己素來喜歡游走天下,雖然不是個合格的長輩,便確是個有見識的。
他沒什么好留給她們的。
只有一些在四處搜羅來的玩意,最終每人賞了她們一件,全當個念想。
那是謝珂前世唯一一次見自己的祖父。那之后祖父謝俞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在c花ng上苦熬了一冬,開春時終究撒手人寰。而前世她得到了是件擺件,似乎是個核桃雕成的樓閣,樓里一應擺件俱全,羅漢c花ng,高妝臺,還有一個刻畫著山水的屏風,總之她稀罕的很。
她覺得祖父待她終究不錯。
后來謝玉拿了自己得來的東西在她面前顯擺,她才知道,原來謝玉得到的是件瑪瑙串珠,一百零八顆珠子顆顆圓潤,而且打眼望去一樣大小,幾分難以辨別開來。
她只是覺得驚奇,倒沒覺得自己的擺件不好。后來嫁了人,才漸漸知道。
她那擺件,不過值幾兩銀子罷了,而謝玉那串珠,卻足可當幾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前世不可追,前世不可憶。謝珂笑笑,覺得前世的自己真是蠢笨的很,拿了雞毛當成鳳凰尾。竟然還感覺自己是個有人疼的……
回憶最終被懷里的憐姐兒打斷,憐姐兒扯了嗓子在謝珂懷里大哭,一旁憐姐兒的奶娘尷尬的接過憐姐兒。“許是餓了,奴婢去喂一喂姐兒。”謝珂笑笑,揮手示意奶娘帶了憐姐兒下去。
程氏給謝珂換了滾燙的新茶。這才開口。“姐兒要不要去看一看。我剛才來時見到玉姐兒和霞姐兒的院中的婆子可是都悄悄去打探消息了。”程氏對謝老太爺也稱不上熟悉,不過比起謝珂來,她顯然更有話語權。
在程氏看來。謝老爺子著實是個游手好閑的。
年紀不大時便整日的呼朋喚友,而且對一些旁人覺得無聊的事情特別感興趣。那時謝老爺子還不像現在這樣一走幾年,那時一年中有大半時間,謝老爺子還是呆在謝氏的。
謝氏總會有各種各樣的人來叩門。
看上去邋遢的漢子。打扮的乞丐似的老者……總之,無奇不有。而且通常都直接被謝老爺子迎進院中。
然后一留便是幾日……總之,年輕時的謝老爺子便是個怪人。
而且頗有幾分喜怒無常。
不過他倒是有一樣喜歡的,那便是喜歡聽好話,奉承話。
你若是奉承話說的好。讓謝老爺子開懷大笑了,三兩五兩的賞銀那像雪花似的飄進懷里。程氏覺得,無論謝老爺子多么不學無術。終究是謝珂的長輩,老爺子離家幾載。今日終得回,謝珂這個當孫女的是該去請個安的。
謝珂捧了熱茶想了想。“奶娘,派了人去盯著玉姐兒和霞姐兒,她們若是出了門,便回來稟我。”所謂槍打出頭鳥,謝珂不想拔這個頭籌。
何況謝珂對自己這位祖父委實沒什么好印象,只隱約記得是個挺麻煩的老頭,謝老夫人與他比起來,服侍謝老夫人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如沐春風了。
程氏應了,派了院中小丫頭出門。
大約一柱香的功夫,兩個小丫頭先后來稟。說是霞姐兒和玉姐兒都出了門,看方向該是去了怡和園。
謝珂這才起身,水青拿了大氅給謝珂披上,隨后與水竹一左一右扶著謝珂出了門。雪正是似化未化之時,一腳踩下去,又是冰又是水的,很是泥濘。
兩個丫頭一路小心攙扶著,這種日子本來不適合出門,謝珂身子算不得好,她知道自己是個受不得風的,也避免自己在這種天氣時出門,只是今日卻由不得她。一路走的可謂是步履艱難,兩個丫頭更是膽戰心驚,生怕雪地路滑出了意外。
好在有驚無險。
謝珂走到怡和院門口,正好碰到了謝霞。
三房離怡和院稍遠,四房最近,所以謝珂和謝霞幾乎同時走到怡和院外。
見到謝珂,謝霞自然一有喜色,她一人去見祖父,心里也覺得忐忑,有謝珂相陪,自然是好的。
“寶姐兒,我們一起見祖父吧。父親說祖父為人嚴厲,我一人去正好有些怕。”
謝珂笑著頷首,絕口不提謝霞根本沒存了尋她一起的心思,不過有些事情說出來也是無用,她以前倒是覺得謝霞是個可以深交的,可是后來仔細一想,一個庶出的姑娘,并無過人的才貌,卻是真的得了謝老夫人歡心,這本事可不是等閑姑娘能有的。
這事若是謝玉做出來,她一定覺得謝玉是個滿腹心機的。
可是由謝霞做出來,她心里甚至沒有多想,只當她性子好,正投了謝老夫人脾氣,可是事后想一想,謝霞不顯山不露水的便將謝老夫人‘收服’,哪里會是個心無城府的姑娘。
謝氏姐妹四人,當真稱得上心無城府的也就只有出嫁的謝蕓了。
謝霞似乎想再說些什么,她總覺得謝珂最近似乎在躲她,雖然謝珂做的并不明顯,可謝霞是個精明的。她自問自己沒有做任何出格之事,何況父親謝延也曾交待,讓她與謝珂交好。
入冬后,謝珂便顯少出院子。
有時在謝老夫人那里碰到,她們姐妹二人也沒什么說話的機會。
而她顧慮著謝玉,也不好總去尋謝珂。眼下在這里碰到,謝霞自然想與謝珂多說幾句。這樣才顯得親切。
只是不等謝霞開口,謝珂已邁了步子。“外面好冷,我們還是快些進屋吧。”謝霞點點頭,也跟著邁開步子。便在這時,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謝珂二人回首,便看到謝玉一身素色的褙子。打扮的十分淡雅。
謝玉素來喜著艷色。像此時這般幾乎可以稱為素面朝天的時候幾乎沒有。
謝霞不由挑了眉喚了聲玉姐兒。
謝玉矜持的對謝霞點點頭,迎上謝珂的目光時,卻是身子本能的一怔。隨后有些落荒而逃的移開了目光。“你們也來看祖父嗎?我們一起進去吧。”
謝霞自然樂意,人越多越好找機會渾水mo魚,她可不想一人面對祖父。姐妹三個倒是粉飾太平的一起邁步跨進了院中……讓他們意外的是,她們只見到了謝老夫人。而且謝老夫人的臉色著實稱不上好。對于她們三人也是敷衍得很,只說謝老爺子身子不適。正在內室歇息,并且說天氣冷,今日不必請安了。
便是素來招謝老夫人疼愛的謝霞也沒能讓謝老夫人臉色好看一分。
謝珂帶頭行了禮退出屋子,很快謝玉和謝霞也出來了。姐妹三個并肩往外行。
“我聽說祖父看起來身子好的很。怎么竟然病了?”謝霞臉帶疑惑的道,一旁謝玉輕笑道。“許是累了吧。畢竟一路跋涉。”
“恐怕真是累了,若非累了。也不至于連我們幾個孫女也不見。你說是不是寶姐兒?”見謝珂不開口,謝霞尋了機會問道。謝珂點點頭附和道。“我覺得你說的有理。”多余的話卻是一句也不說了。
謝霞有些氣餒。她覺得通過自己的努力,她和謝珂己情同親生姐妹,怎么好像自從蕓姐兒出嫁后,謝珂待她便像隔了層紗般。
總是朦朦朧朧的。
“寶姐兒,我有哪里做錯了,你說,我改。可你怎么能對我這么冷淡。我父親前幾日信里來說,讓我待你便像親生姐姐那般。”
謝珂笑頭搖了頭,對于一旁謝玉的冷臉直接視若無睹。“我哪里就冷淡你了,實在是天氣太冷了。我一刻也不想呆在外面。我前幾日染了風寒,躺了幾日身子才有所好轉,我生病時總不能去看你吧,把病氣守給你就不好了。”
真的如此嗎?謝霞歪了腦袋望向謝珂。只覺得陽光下,謝珂的小臉確實顯得異常的慘白。
倒真的帶了幾分病色。“你看我,你病了我都沒去探望,寶姐兒,你不要生我的氣。我們可是說過,要做一輩子好姐妹的。”“我哪里會怪你,你便是來了,我也不能見你啊,總不好把病氣過給你,最近天氣涼了,你也小心不要受了風寒。”謝霞提起父親謝延,謝珂覺得自己那位三叔是個坦蕩之人,而且對己故的三伯母是真的癡情。便是感覺謝霞并不像她表現的那么天真爛漫,可還是忍不住的叮囑道。
謝霞笑著應了。
這時一旁的謝玉突然開口。“霞姐兒,你上次不是說要看我新畫的花樣子嗎?不如就今天吧?”謝霞不由得看向謝珂,她自然知道謝蕓成親那日,謝珂可是在二房大鬧了一場,雖然原因不明,可是似乎從那之后,謝玉就有幾分怕謝珂,便是見了面,眼神也總是閃躲的。
其實,說起來她也有幾分怕謝珂。雖然她長的漂亮,可是她用那雙亮亮的眼睛望著她的時候,謝霞總覺得自己在謝珂面前是透明的,仿佛她想什么謝珂都能看透。
謝珂漂亮,而且是嫡出,與她交好絕無壞處。
可是她發現其實和謝玉在一起更舒服,因為她們同是庶出之女。以前她也看不慣謝玉的驕縱,可是自從蕓姐兒出嫁后,謝玉倒像換了個人般。再不似以前那般,整個人仿佛都脫胎換骨了。
如果這話謝霞當著謝珂的面說出來,謝珂一定對此嗤之以鼻。
脫胎換骨?
真是笑話,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謝玉不是脫胎換骨,而是不得不隱忍著過活。
她就好像在等著過堂般等著權氏的消息……謝珂眼見著謝霞一臉意動,明明便是想和謝玉一起的神情。謝珂心中微微一嘆。謝霞終究不是謝蕓。
她提醒謝蕓不要與謝玉走得過近,謝蕓終是聽了。
可是謝霞……罷了,都是命,便由了她去。“我頭有些疼,便先回去了。”謝珂輕聲道,隨后招手喚了水青和水竹上前。
主仆三人當先離去。謝玉望著謝珂,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逝。“寶姐兒。活的真的越發的……金貴了。”謝玉用眼角余光掃視了一眼謝霞。隨后輕聲嘆道……謝霞張口想反駁,可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
二人站在那里望了謝珂片刻,隨后相攜著去了謝玉的院子。
謝珂直接進了暖閣。暖閣里熱氣撲面,好半晌謝珂的手腳才暖和過來。這時程氏挑了簾子進來,手里拿著一張方子。
說是林先生才送進來的。林先生便是齊律留給謝珂的那個郎中,那人本姓林。名喚長源,今年己是兒立之年。據他言。他跟在齊律身邊三年了,這三年里,他只替齊律一人診病。
這話里自然是有深意的。
大意是說在齊律心中,謝珂與他自己的性命同等重要。
那人啊……
行事雖然大開大合。看上去是個惹不得的。其實有時卻又心細的很。他知她入冬后身子便始終不好,隔幾日便會來信相詢。謝珂多數時候是沒有回信的,他也不惱。幾日后信依舊送到。
昨日的信里還寫著讓林長源給她開幅溫補的方子,不想方子今日便送來了。
謝珂點點頭。著程氏按了方子抓藥。她得養好身子,只有養好了身子,才不會像前世那般年過二十便纏綿病榻。
林長源得了謝老夫人首肯,每月入府一次給她診脈。
謝珂想了想,拜托林長源順便給謝老夫人也把把脈,算是代她盡了孝心。林長源沒有說什么,每次從她院中離開后,倒真的替謝老夫人把脈,偶爾會開個養身的方子。以至謝老夫人初時的怨懟頓消,甚至開始每月盼著林長源入府診脈,這些,都是齊律潛移默化的替她安排的。
謝珂知道,如果沒有齊律的吩咐,便是她開口,恐怕林長源也不會屈尊降貴的。
程氏得了謝珂首肯,拿了方子自去抓藥,而謝珂想了想,起身走到一旁的斗柜。
從柜中拿出一個精致的雕花匣子,打開后是一封封碼的整齊的信箋。
收信人皆是謝珂。
而字跡,龍飛鳳舞煞是好看,看久了會有種字如其人之感。筆走龍蛇,倒真的像極了他的人……霸道,放縱,卻又精致。
謝珂突然來了興致。
吩咐水青磨墨,謝珂提筆……‘一切安好,勿念。’其實她多數時候都是這樣回信的。
可是今日謝珂卻覺得這短短的六個字,其實挺沒心沒肺的……他待她好,為她盡可能的安排好一切。而她對他,雖然稱不上喜歡,便也漸漸多了幾分欣賞。她覺得齊律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別看表面看來霸道蠻橫,其實他若對誰好,便是掏心掏肺。
想了想,謝珂另起一行寫道。
‘建安降了初雪,甚美。’落款是中規中矩的‘謝珂’二字。
隨后裝好,火漆封口,著人送往外院,父親謝年自會派人將信送住京城。
時辰還早,而且外面天氣著實不好,謝珂沒有絲毫出門的興致,便懶懶的倚在大迎枕上翻著話本子……話本子是時下姑娘們喜歡的小玩意,多寫些奇聞逸事,甚至有些鬼怪狐仙之類的,總之在謝珂看來,鬼怪也好,狐仙也罷,其實都比人善良。
至少鬼怪狐仙尚且善有善果,惡有惡報。可是人心,卻是極黑暗的。
謝珂難得能偷得浮生半日閑,看話本子正看得津津有味,程氏端著熬好的湯藥,小心翼翼的捧給謝珂。
似乎得了叮囑,林長源開的方子,多數都帶了幾味氣味香甜的藥。
所以藥不算難喝。
謝珂小口小口的喝著藥,一旁程氏替謝珂拿了錦被蓋住雙腳,這才開口。“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老太爺回府便罷了。權氏竟然派了人來。據說老夫人大怒,當下便將二爺和二奶奶喚到怡和院去了。”說完見謝珂微斂著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氏在謝珂面前從來都是想什么說什么的。
于是也不等謝珂回應繼續道。
“奴婢想著是不是權氏真的來退親了?轉過年來可就到了玉姐兒出閣的日子……此時若是被權氏退了親?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所以說這做人啊,還是不能昧了良心。這老天可從不偏心,向來公平的很。奴婢倒要看看二奶奶如今可還要怎么挽回?”二奶奶孫氏素來是個要面子的,可整個謝氏都知道她的為人。
尖酸,刻薄,卻還要佯裝大度,雍容。
實在是個不招人喜歡的。
可是權氏若真的來退親,丟臉的終究是謝氏。所以謝老夫人才會大怒,何況今日謝老太爺剛回來,權氏便來了,這不是等于打了謝老夫人臉面嗎?謝老夫人一直自詡是個會掌家的,權氏可是給了謝老夫人當頭一棒,謝老夫人如何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