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個社會,難道還有誰家是吃不飽飯的嗎?蘇沐相信這種情況應該微乎其微。
但眼前吳東峰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感到有種說不出的壓抑,他說這是今年他們家第一次吃西瓜,而且還是半個。相信這半個也應該是誰送給他們家的,即便如此,他也舍不得吃,要讓王祥紅將這半個西瓜全都端給自己的老母親嘗鮮。
吳東峰還有一個老母親。
想到這個蘇沐就感覺這個家庭是更加辛苦,要是說沒有當初那事發生,吳東峰的家怎么都不會變成這樣。他有著孩子要養活,他有老娘要孝順,但現在自己卻變成了一個不能勞作的殘廢,只能躺在床上煎熬著等待衰老、死亡。
他什么事都做不成,他的心中該是多么的悲痛,蘇沐現在很想要知道,要是說能再有一次選擇機會的話,他當初還會毅然決然的那樣做嗎?
“沒事,我們不渴。”蘇沐趕緊說道。
“我看你們的穿衣打扮就知道你們不是一般人,應該也是有來頭的。不過無所謂,你們是誰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知道你們過來肯定是有所圖謀的,想要讓我說點什么事吧?其實我是沒有什么好說的,我的事你們都知道,我們家的情況也都擺在你們面前,難道說這些還不夠嗎”吳東峰眼神有些漠然道。
“吳大哥…”
“別介,我可當不起你們的大哥這個稱呼。”
吳東峰搖搖頭阻止住后淡然道:“你們應該是佛禪區的工作人員吧,我知道你們過來是想要讓我去參加你們的榜樣模范活動,但說實話我真的不想去。你們也不必在我這里白費功夫,我不知道過去后能說什么,我更加不知道自己的經歷,到底應該不應該說給其余人聽。所以說你們就不要幾次三番找我了,我是不會去的。”
“為什么這樣說呢?你的事有什么不能宣揚的?”蘇沐問道。
“這個還用想嗎?難道我現在的情況你們還沒有看到嗎?你們真的想要聽我這個廢人和你們說道說道?”吳東峰像是好久沒有和人聊過天,看到蘇沐和郭輔如此鍥而不舍的非要進來看望他,心中的那種怨氣頓時爆發出來。
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別樣味道。看著蘇沐仿佛是在譏誚,嘲諷蘇沐是否真的愿意聆聽他的抱怨?
“當然,我們這么晚過來就是想要聽聽你說自己的故事。你要是愿意說的話,我們也樂意聆聽的。”蘇沐毫不介意說道。
“你們是來我們家聽故事的嗎?”
就在這時王祥紅從外面走進來,只是她端出去的西瓜又原封不動的端回來,臉色不悅的將西瓜放到蘇沐兩個人面前。
“我媽說了。既然來了客人就要招待好客人。知道你們覺得我們家的水不干凈,不過這西瓜可是剛切開的,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吃兩塊吧。”
“我們是真的沒有嫌棄什么。”蘇沐趕緊解釋道。
“你差不多就行了,人家是客人,人家又不欠咱們家什么。你沖著人家擺什么臭臉。趕緊給我坐到那邊去。燒開一壺開水,那邊不是有茶葉,給兩位泡杯茶吧。”吳東峰呵斥道。
王祥紅是真的不敢和吳東峰頂嘴,嘴里嘟囔著就開始忙活起來。
“兩位,你們不要見怪,其實我媳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沒有什么壞心眼,她這些年跟我后面,過得實在是不容易。所以說才會有點脾氣。再說她會這樣也是有原因的,你們想要聽的話,我就給你們說說,等到我說完之后你們就會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你們就會知道,她這樣其實是為你們好,是想要不給你們招惹麻煩。”吳東峰咳嗽幾聲后,想要去端擺放在床頭的茶缸,蘇沐趕緊走上前去,將茶缸遞過去。
咕咚咕咚。
吳東峰喝了一大水后,擦拭掉嘴角的水跡。不好意思的說道:“讓你們見笑了,從當年那件事后,我就落下這么個病根,每當咳嗽的時候就要喝這種苦藥,喝下去才不會咳嗽。老婆子,將我搬到輪椅上吧,我今天晚上怎么也是睡不著覺,既然他們兩個人是政府的,我就和他們說說,權當做是抱怨也好。”
“我來就成。”蘇沐說著就將吳東峰抱起來,很小心翼翼的放到床邊的那個輪椅上面,當吳東峰坐好后,他看向蘇沐的眼神便不由自主的多出一種欣賞。
“你這個小伙子不錯,不像是以前那些過來的人,他們看到我后,不要說前來幫我,就連靠近我臉上都露出一種厭惡的神情。我當時就想說,你們既然這么不想靠近我,那不如干脆就不要過來。非要做出這種冠冕文章有意思嗎?你們難道就不知道這樣做,是會讓我心里感覺到不好受嗎?我雖然說是癱瘓了,但我不臟。”
雖然癱瘓,但我不臟。
這八個字從吳東峰的嘴中說出來后,就打開了他的話匣子。就如同之前他所說的那樣,這個家很久沒有來過人,既然蘇沐他們過來,又被吳東峰誤認為是佛禪區的工作人員,所以他就要好好的說道說道,將心中的那種怨憤全都說出來。
不為別的,哪怕是為了能夠宣泄掉心中的這種苦悶也行,這就是他的唯一的精神寄托。
“你當然不臟,誰敢說你臟?”蘇沐怒聲道。
“是你不嫌棄我臟,但那些人真的是嫌棄我臟。算了,不說這個,咱們就說說我的事吧。你們不是想要知道我的故事嗎?我現在就給你說說。很多人都問我,要是說現在再讓我選擇的話,當初會不會那樣做。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也曾經迷茫過,但我現在還是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再讓我選擇的的話,我還會那樣做。”
“為什么?你或許會問我是不是傻?明知道那樣做是有危險的,會對自己的人生帶來巨大改變,現在的我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我這不都變成這樣,成為一個誰見到后都會說的廢人。可我真的是還會那樣做,因為只有那樣做,才能對得起我的良心。雖然說我現在變成這樣,但當時的我哪里知道會這樣?我要是不搶救的那些國家財產的話,你知道會損失多少嗎?那些東西都是高科技,都是我們廠重金購買進來的,光是我搬出來的就至少挽回了幾百萬啊。”
“還有那些人,你說我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送命嗎?他們都是我的同事,都是我的好兄弟,我是絕對不能見死不救的。最后的那個小孩現在已經長大,如今都已經讀完高中,今年剛考上大學。她每年都會過來看望我幾次,每次只要看到她,我就感到幸福,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我當初要是說沒有那樣做的話,小女孩不就死了嗎?”吳東峰臉上露出一種緬懷神情。
“知道你是英雄,你能,但是英雄,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么樣?”王祥紅憤憤不平道。
“這個是后來的事情,不能和當初的舉動混為一談。”吳東峰聽到王祥紅說出這個后,臉上的那種懷舊情緒就消失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憤怒,他是沒有想過要掩飾心中的怒意。
既然是要宣泄,就要痛痛快快的說出來。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不想去做演講,不想要去參加那個活動嗎?我告訴你原因,我不是不想讓我的行為普及,而是想到我的行為普及換來的這種不公平待遇我就感到憤怒。我是因公受傷的吧?我屬于見義勇為吧?我算是救死扶傷吧?我不求別的,是不是按照政府當初制定的政策,民政局是不是應該給我足夠的傷殘補助。”
“但現實是什么?現實就是我被評定的是最高級別的傷殘,領取到的補助卻是每月只有一百塊。我媳婦曾經前去找過民政局的人,但他們的領導怎么說的,他們說我的事就是這樣定性的,我的傷殘補助就是這么多,要是說再敢鬧事的話,連這些錢都不給我。他們是什么意思?好像我領取的是他們的錢是的。”
“我不是說非要從國家要走這筆傷殘補助,我是氣不過這事。我聽說像是我這樣的人,這點傷殘補助都是被民政局克扣的。你知道他們是做什么了嗎?他們不是說將我們的錢拿去做好事善舉,而是修建什么公寓,給他們民政局內部的人住。他們憑什么這樣做?他們還有沒有良心?你說他們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吳東峰說起來這個時,情緒明顯激動起來,這么刺激到后他又開始咳嗽。
王祥紅趕緊從旁邊端過來茶缸遞過去。
“讓你不要這么激動你非要這樣,醫生不是給你說過不要激動嗎?你說出來的這些事能有什么用?你給他們說,他們能管得了民政局嗎?這事我不是沒有反映過,連舉報信都寫過,但有什么用?人家都說官官相護,你難道還不死心嗎?要是說當官的真的能為咱們老百姓做主,何至于這些年咱們家是越來越窮,到最后連兩個孩子都要輟學打工,連以前住的房子都要賣掉,搬回來我的老家住。”
王祥紅說著說著就開始哭起來,憋著的那種痛苦那種委屈,剎那間全都爆發。
眼淚如同雨滴,嘩啦掉落。
蘇沐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狠狠重擊,鉆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