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
顧大娘子記得小時候顧呈才和許家訂了親事,那晚在外邊喝了酒,回來抱著她嘴里念叨著說什么幫她訂了一門好親事,還說什么許家家風清正,許老爺又是個厚道的人,就是他的夫人也極和氣,這樣好的親事,也算對得住她死去的母親了。
雖然年幼,可顧大娘子把這些話記得清清楚楚。
她記得顧呈說著說著就哭了,說是對不住她娘,叫她跟著吃了苦,還說什么顧大娘子是她娘留下的唯一骨血,以后一定不能再叫她受苦之類的話。
顧大娘子幼小的心里就這么認定了她的父親是個疼愛她的好父親,這么多年過去了,不管是父親聽信姨娘的話,還是偏愛姨娘所生的弟弟妹妹,她都沒有怨怪過,她只說她是長女,該當讓著弟妹一些,不管如何,父親心里總歸是有她的。
可是,誰知道,顧呈竟連她內心深處最后的一塊凈土都給打破了。
那許家的親事啊……
并不是顧大娘子不知羞一定要嫁給許家,而是,那是她能保留的唯一的顧呈對她好的證據啊,就這么給沒了。
一時間,顧大娘子眼里酸澀難當,可卻掉不出一滴淚來:“爹爹,你當真要把妹妹嫁到許家?叫我嫁到李家?你可知,那李大郎是個傻子。”
顧大娘子雖然心冷了,可還有些不甘,便問了這么一句。
“什么傻子。”顧呈一瞪眼:“人家的妹子可是皇妃,怎么可能傻,那都是別人瞎傳的,你別當真。這李家可是難得的好人家,人口簡單,家里又有錢財,比許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你姨娘也是為你好。才叫你嫁過去的,不然,就憑咱們家這條件,你以為你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
呵呵!
顧大娘心里發笑,她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這話說的,除了許家。難道她顧大娘子就嫁不了人了嗎,怎么說,她都是顧家的嫡女啊,這娶婦娶低,嫁女嫁高。她不說嫁到多好的人家,這京里五六口的官員家里她是盡能嫁的。
低頭,顧大娘并不想和顧呈爭論什么,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碰到這樣的父親,遇到這樣的家人,又能怎么樣?難道叫她不顧顏面的去大街上吵,還是跑去許家和妹子爭搶。她是做不來那樣的事的。
罷了。
顧大娘長嘆一聲,滿心的悲痛欲絕,怎么說顧呈養她十幾年。全當是報了她這十幾年的恩情了,她……便隨了他們的意吧,只是,嫁到李家便是她用終身報答了生養之恩,等她嫁了人,顧家如何再和她無干了。
“父親既然這么說。女兒聽命便是了。”顧大娘強笑,低頭行了禮:“一切聽憑父親和姨娘安排。”
說完這話。她轉身出了這個令她窒息的屋子。
出得屋子,顧大娘越走越快。終于在回到自己屋里時,她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
甄巧嚇壞了,趕緊扶她,就見她面如死灰,整個人傻了一般,甄巧一見如此,頓時哭了起來:“大娘子,大娘子,你,你這是怎么了,你可別嚇我啊。”
一邊哭,甄巧一邊用盡渾身力氣把顧大娘子挪到床上,給她蓋了被子,又倒了碗熱茶端過來:“大娘子,你且先喝碗茶暖暖心。”
顧大娘子端著水灌到嘴里,熱熱的水喝下去,整個人才似乎恢復了一些暖意。
她把碗遞給甄巧,長長的舒了口氣:“甄巧,我命好苦。”
“大娘子,你別難過。”甄巧放下碗站在一旁安慰顧大娘子:“再過幾日我回家去尋我表哥,請他幫忙,把姨娘換親的事情說與許家,我偏不信了,許家放著好好的嫡女不要,會要二娘子這個庶女。”
“不用了。”顧大娘子擺擺手:“告訴許家又能怎樣,只會丟盡顧家的顏面,弄到最后,我和二妹誰都嫁不去許家的,還不如就如此罷了呢,我嫁到李家,用我的終身還了父親的養育之恩,以后塵歸塵土歸土,顧家再與我無干了。”
顧大娘子是狠下心腸咬著牙說出這話來的,甄巧聽了,心里也難過,掉了兩滴淚:“大娘子就是太好性了,才叫他們如此欺負,要照我的意思,就鬧個天翻地覆,您得不了好,二娘子也甭想好。”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又何苦。”顧大娘子苦笑一聲:“罷了罷了,莫說這事了。”
甄巧還有些不服,獨自生了一會兒子悶氣,等了好一會兒才又道:“大娘子,既然您不想鬧,不如咱們向姑太太打聽一下,或者問問表小姐也成,那李家到底如何咱們只聽了一耳朵,可不知道實情呢。”
“事已成定局,打聽了又能如何,你這又何苦來著。”顧大娘子笑了一聲,把被子蒙在身上:“我要歇一歇,你且下去吧。”
甄巧小心的給顧大娘子蓋了被子,轉身出屋,滿心里卻打算著怎么叫表哥幫忙打聽一下李家的事情。
她拿了針線坐在廊下做鞋,抬頭就見夏桃興沖沖的拿了不知道什么東西進了二娘子的屋子,又聽夏桃笑道:“二娘子,這是許家送來的布料,瞧著當真的好,顏色也合適,等明兒我與您做身新衣裳。”
當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啊。
甄巧也忍不住要嘆氣了。
這廂,金夫人一大早收拾妥當了,帶了李鸞兒的庚帖直接去了嚴家老宅。
此時,嚴家二房三房已經搬了出去,只嚴承悅收拾好了東西并沒有搬家,專等著換了庚帖定下親事才搬到新宅子里去。
因此上,嚴家老宅就顯的空了許多,金夫人下了轎子,就見一個穿著蜜合色衫裙的婦人站在側門處迎侯,見了金夫人,那婦人趕緊上前行禮:“您便是金夫人吧,老爺子叫奴來迎您。”
“不知道這位嫂子是?”金夫人見這婦人年紀大了,便知一定是府里的老人。
那婦人一笑:“府里人都叫奴楊嫂子,奴是伺侯老爺子的舊人。”
“原來是楊嫂子。”金夫人一笑:“有勞了。”
楊嫂子連道不敢,帶著金夫人和兩個丫頭進了宅子,一進門便見一個空闊的院子,里邊水磨磚鋪地,顯的很平整,旁邊又放了好些兵器,這就是個演武場。
那院子一側有個小小的透雕影壁,繞過去,便是一個精致小巧的院子,過了院子,就是一條長長的巷子似的路。
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又有一個側門,從側門進去,就見軒昂的五間正房,外邊兩側各三間廂房,院子也極大,院中種了些花草,只沒有種樹木,院子兩側還放了石缸,缸里滿滿的都是清水,水中還有游魚在動。
楊嫂子一笑:“這便是大太太的院子了。”
正說話間,便見門簾子一挑,一個穿著藕色滿地花衫子,下穿碧色馬面裙的婦人走出屋來,那婦人臉上雖帶著笑,笑卻不及眼底:“這位就是金太太了吧,未曾遠迎,實在失禮,您趕緊屋里請。”
金夫人什么人沒見過,一個照面就知道這個婦人心里定不怎么歡迎她,只不過是迫于無奈才見她的,笑了笑,金夫人說了兩句客氣的話就隨婦人進了屋。
一番介紹,金夫人終于確定了這婦人便是嚴承悅的母親,嚴府的大太太,李鸞兒未來的婆婆。
等坐定了,金夫人仔細觀察,便見這位大太太林氏有些拿腔作勢,是個很愛面子的人,只是,也正因為愛面子,便叫她做不出太過分的事來。
這林氏厭惡一個人,怕也只是面上冷著你,或者暗中拿語言點著你,再過分一點便是私底下搓磨,明面上并不會怎樣。
幾句話的功夫,金夫人便把林氏瞧了個大概,低頭暗笑,便是這么一個人,不說嚴家分了家,就是不分家,李鸞兒嫁了過來也絕不會吃虧的。
“金夫人,嘗嘗這茶,這可是官家賞下來的貢茶,今年統共賞了約摸著有五斤,我們府里就得了快一斤了。”說了幾句話,林氏端起茶來請金夫人喝茶,可那腔調里怎么都帶著幾分高傲。
金夫人笑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她明白林氏這話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看李家出身不好,約摸著他們這樣的人家沒見過好東西,知道這是宮里賞下來的貢茶,定會眼皮子淺的多喝幾口,或者出什么笑話才是。
只是,金夫人是什么人,跑了半輩子江湖,什么東西沒見識過,在江南的時候,金夫人可是那些豪強的座上賓,不說只一些貢茶,就是宮里沒有的,皇帝老兒沒吃過沒用過的金夫人也都是見識過的。
放下茶杯,金夫人一笑:“這茶還不錯,雨前龍井吧,我吃著還成,能算個中等罷了。”
林氏一聽瞪了眼:“夫人這話什么意思,這可是貢茶。”
金夫人瞅著林氏:“大太太一直身在后宅,又沒怎么出過京,怕好些事情都是不知道的吧,這上進的東西可絕不會是頂頂好的,那最好的都叫各地的官員給挑了,與官家的也不過是個中等,這都是各地約定俗成的習慣了,哪一個地方官都不會破壞了。”
林氏還沒聽過這種說法,又聽著金夫人似是瞧不上她拿出來的貢茶,頓時一急:“夫人這話是何意思,給官家的怎么就不是頂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