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家媳婦,有話起來說。”
蒼老又帶著威嚴的聲音響起,將嚴保家和林氏都嚇壞了,兩人趕緊起身整整衣衫走到門口就見嚴宛秀扶了嚴老將軍正站在廊下月臺上,嚴老將軍滿面威儀的看著林氏,眼中蓄滿了不滿。
“父親。”嚴保家趕緊過去扶嚴老將軍,結果卻被老將軍一把拍開:“不必扶,我還沒老的走不動路呢。”
“老太爺。”林氏過去見禮,嚴老將軍對她冷哼一聲:“哪家子有兒有女的婦人像你這樣不體面,不給你母親家糧食就在地上撒潑耍賴,你也是大家出身,怎的行事比那山野村婦還要粗俗。”
林氏低頭,臉上羞紅一片,趁人不注意狠狠瞪了嚴宛秀一眼,嚴宛秀站在嚴老將軍身旁肅手而立,全當沒瞧到林氏。
“父親放心,兒子必不叫林氏將糧食送到林家。”嚴保家又向前走了幾步,微垂著頭跟嚴老將軍保證。
嚴老將軍瞅著嚴保家無奈嘆氣:“你們一個個都眼紅我偏心承悅,可也不瞧瞧,我若不偏心他,咱們嚴家可就一丁點出路都沒了,你是個榆木腦袋又耳根子軟,被林氏教唆著只顧鉆營,你二弟雖說有些軍功,可為人太過老實,老三才大志疏,也不是什么有能為的,數來數去,就數承悅最心眼齊全眼光也看的長遠,他又是個孝順的,放到哪一家,不都得偏心他。”
嚴保家有些不明白老將軍為何現在提起嚴承悅來。
不過,嚴老將軍下邊一句話叫他明白過來。
便聽嚴老將軍哀聲嘆氣道:“你媳婦雖然潑了些,可有一句話說的也對,咱們這樣的人家結親結的是兩姓之好,為的是互幫互助,前腳你媳婦才答應給林家送糧食去,后腳你就駁了,你叫外人怎么看咱們家,以后有事,哪個還相幫。”
林氏本來心里直打鼓,可一聽嚴老將軍這話就又精神起來:“老太爺說的是,老爺就是想不明白。”
“你也甭樂呵。”嚴老將軍厲聲喝止林氏:“事都是你挑起的,還得叫老夫與你善后,林氏,我如今說你一句不孝,哪個都反駁不得。”
這句話嚇的林氏縮縮脖子再不敢說話。
嚴老將軍這才又看向嚴保家:“保家啊,去糧倉取些糧食來你親自給你大舅子送去,就說咱們家糧食也沒多少了,怕以后再接濟不了他們了,叫他若是有錢的話,早些想法子再買些糧食。”
嚴保家點了點頭,又聽嚴老將軍道:“糧食不必多少,是那么個意思就成了。”
“是。”嚴保家應了一聲,又道:“父親,林氏要如何處置,如今承忻媳婦和宛秀管家,要是不處置林氏,不定哪時她又尋些事故來鬧騰。”
“處置什么。”嚴老將軍氣的狠拍了嚴保家一掌:“說你榆木腦袋真沒冤枉你,你也不想想前腳林家借了糧,后腳就罰了你媳婦,叫林家怎么想,不是擺明了咱們家不樂意借糧么,有些事大伙心里知道就成,不必擺到面上。”
嚴保家這才茅塞頓開,連連點頭:“兒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嚴老將軍苦笑一下:“林氏中了暑氣,如今臥床不起,你去了就跟你大舅子這么說吧。”
說完,嚴老將軍拍拍嚴宛秀的手:“好孩子,跟爺爺回去。”
嚴宛秀脆生生的應了一聲,扶著嚴老將軍出了院子,一徑往老將軍那里而去。
老將軍一邊走一邊嘆息,嚴宛秀心里也不是個滋味,紅著眼睛道:“都是我的不是,倒叫爺爺操心了。”
嚴老將軍搖搖頭:“我哪里會生你的氣,你是個好孩子,爺爺疼你還來不及呢,我就是想起你奶奶來,若是你奶奶如今在,你母親敢這樣張狂?有你奶奶壓著,咱們家安安穩穩的哪里來的那么多的事。”
嚴宛秀也尋出記憶深處那頭發花白卻極有精神又很會處事的老太太形象來,她還記得一些事情,似乎老夫人在的時候,她母親行事大方又規矩,對上孝順對下疼惜,滿府里哪個都說上一聲好,如今想來,怕是老夫人太過精明,壓著兒媳婦教她怎樣行事,只是,可惜了她母親沒有學到老夫人一星半點的氣度。
嚴老將軍出了好一會兒神,苦笑一聲:“老婆子去的忒早了些,她如今要是在的話,得省我多少事呢,我瞧著咱們家上上下下加起來,也就你大嫂像你奶奶,以后啊,家里的事情還得靠你大嫂上下周旋,宛秀,爺爺今兒囑咐你一句,和你二嫂子莫太親近,卻一定得多敬重你大嫂。”
嚴宛秀笑著點頭:“我的長嫂,自然得敬重些。”
“好孩子。”嚴老將軍又夸了一聲:“幸好啊,咱們家你們幾個兄弟姐妹都是好的,不像你那糊涂的爹,還有沒心沒肺的娘。”
這一句話叫嚴宛秀趕緊低頭,可不敢再說一句半句話。
這廂李鸞兒從宮中得了信,聽說那位鄭美人被打入冷宮,便急急忙忙的去李家和李鳳兒說上一聲,又在李家坐了半晌,等到傍晚時分天氣轉涼了才回家。
她一回家便聽瑞珠說林氏病了,聽說是中了暑,就趕去書房尋嚴承悅。
可巧嚴承悅也正往外走,兩人剛好碰上,李鸞兒就一邊推嚴承悅回房一邊問:“好端端的太太怎么病了?老宅子里糧食是不多,可是冰庫里的冰卻沒少,太太屋里冰盆子擺的也多,怎就中暑了?”
李鸞兒這一問,嚴承悅少不得將老宅子里林氏弄出來的那些糟心事講了出來。
李鸞兒聽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進了屋頭一句話便是:“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咱用的都是咱們送過去的,她還有閑心思接濟別人,恐太太沒挨過餓,不知道人餓狠了是個什么滋味。”
說到這里,李鸞兒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來,對著嚴承悅一笑:“相公,你說我要不要回老宅一趟,與太太講講人餓狠了是什么感覺,這人啊,真餓壞了可是什么都吃的,一兩頓不吃飯倒是能頂得住,可是,一天不吃東西胃里就酸的難受,這胃酸沒有東西可磨,便開始腐蝕胃壁,兩三天不吃東西,就會一丁點力氣都沒有,胃里的酸水能將胃腐蝕出一個孔來,再等上幾天,胃里的酸水從胃中流出來,能將五臟六腑都腐掉,這餓死的人你剖開肚子瞧瞧,幾乎哪個五臟都是壞的,我是親眼瞧到過餓死的人是什么樣子。”
她說的痛快,一丁點都不覺難過,可聽在嚴承悅耳中,卻分外的難受,嚴承悅一把握住李鸞兒的手:“莫說了,我是不會叫你餓上一丁點的。”
李鸞兒抿了抿嘴:“我不過是和你打個比方,我是沒挨過餓的。”
話雖如此說,李鸞兒心中卻道,沒挨過餓才怪呢,甭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可都是挨過窮困受過難的,是真正知道人餓急了是什么滋味。
又說了幾句話,李鸞兒揉揉肚子:“相公,我餓了。”
嚴承悅趕緊叫人擺飯,這幾日李鸞兒害喜的癥狀輕了許多,食量又上來了,一餐飯要吃上許多,便如這餐晚飯,便有三大盤子青菜,外加一只燒雞并一盆子雞蛋羹,還有十來個小包子半盆子粥,就是這些飯菜進了嚴承悅肚子的不過一個包子一碗粥再加上一些青菜,剩下的全被李鸞兒給吃了。
她吃的眉開眼笑,吃完了還摸摸肚子:“如今我才覺得又活過來了。”
嚴承悅笑道:“能吃是福,你如今一人吃五人補,怎么都得多吃一些,我前兒問了楊嫂子,她說懷孕的婦人很能吃,且一天要吃最少五頓飯,你現在一天三餐可不成,我想著咱們總得加些餐的。”
說著話,嚴承悅摸出一張紙來遞給李鸞兒:“我問了好些人,又專門請教了金夫人定下一張食譜,從今兒起你就按照這上邊吃用,可不能委屈了。”
李鸞兒接過來看了半晌,只覺是眼中熱熱的,似乎是有些液體,她不知道已經多久沒哭過了,甚至已經忘了哭是什么感覺,今兒竟然有了一些哭意,實在是覺得很驚奇。
那紙上寫的極詳細,一個月按著日期分開,每日吃什么吃多少都詳詳細細的列出來,哪一個月都不重樣,更是將每一日要做什么,念什么書,彈什么曲子都寫上了,細致到幾乎苛刻的地步,可見得嚴承悅為了這個要請教多少人,費了多少力氣。
“相公。”李鸞兒將紙收好,一下子撲進嚴承悅懷里,摟了他的脖子在他唇上重重的狠狠的吻了一下。
“咳,咳……”
嚴承悅臉紅的都快滴出血來,狠命的咳了好幾聲:“娘子如今的身子實在不適合親熱,若是想……再忍些日子,等胎徹底坐穩了。”
李鸞兒咬牙,在嚴承悅肩上狠擰了一下:“你才想呢!”
“為夫的確想的緊。”嚴承悅嚴肅的點頭:“娘子如此熱情,倒是叫為夫招架不住了。”
他這么幾句話的功夫,叫李鸞兒只顧羞氣,哪里還記得什么感動為何物。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