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無疆

第八十九節 振聾發聵

南潭縣的情形并不如表面上表現的那樣好,沈子烈剛剛就任代縣長,之前也未曾在地方上呆多久,要想駕馭局面本來就有些難度,這一點無論是夏力行還是尚權智都很清楚。

之所以這般安排也是考慮到有安德健坐鎮不會出大問題,至于說你沈子烈能不能把握好機會在南潭站穩腳跟,那就要考較你沈子烈自己的本事了。

沈子烈和秦海基、曹剛二人不睦也在情理之中,哪一個黨委政府里都不可能如大家想象的那樣精誠團結,從世界觀人生觀的不盡一致,到閱歷、思維方式上的差異,都會讓作為領導的每一個個體有自己的看法態度,在夏力行看來,安德健目前的表現也還算中規中矩,沈子烈和秦海基、曹剛二人之間的矛盾被他很好的控制在一定幅度內,并不影響大局,那就相當不錯了。

沈子烈提出的招商引資和籌建開發區這兩項工作在夏力行看來似乎有些偏急了,這邊南潭縣人代會尚未正式選舉,你連縣長這個位置上都還沒有能名正言順的坐穩,就忙不迭的想要搞兩項政績出來,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做法就有些操之過急了。

在這一點上原本安德健應該很好的控制節奏緩一緩,但是沒想到安德健卻態度曖昧的放任了這一遭,這讓夏力行先前也有些不解,但很快他就琢磨過來。

老黎陽地區分家在即,這家伙也想要借這個機會要為明年的新黎陽地區和豐州地區分家之后的格局做鋪墊了,這一項工作很有點政治風向標的味道,成了當然離不開他這個縣委書記的指導有功,不成,也是縣府那邊好高騖遠,沈子烈威信受損,縣委承擔不了太多責任。

正是這種情況下,南潭政局才有點僵滯的味道,夏力行也想觀察一下沈子烈在當選縣長之后會不會有什么新舉措,卻未想到沈子烈居然在當選之前就要大動干戈了。

蘇燕青在斟酌該怎么來回答姨父這問話,雖說陸為民現在還根本入不了姨父法眼,但是這第一印象卻很重要,之前自己有意無意提及過陸為民,姨父都從來從未置評,便是剛才那問話里也有些帶著考較的味道在其中,既然縣里領導意見都不統一,為什么還要一意孤行去嶺南?

“陸為民覺得建設經濟技術開發區或者工業開發區這是大勢所趨,尤其是像南潭這樣的農業大縣、人口大縣,又是工業空白縣,要解決農村剩余勞動力出路,發展工業勢在必行,僅僅依靠向沿海發達地區輸出勞動力,實際上是在為沿海地區做貢獻,兩相權衡,發展本地工業產業才是根本,也才能進一步提高本地老百姓收入,壯大本地經濟,即便是現在有很多困難,但是也必須要去作。”

蘇燕青很小心的籌措著言辭,既要把當時陸為民的觀點表達出來,又要照顧姨父的觀感。

“他還說眼下東歐和蘇聯局勢動蕩不安,尤其是蘇聯局勢的劇變對國內沖擊很大,很多人認為要防止西方對中國的和平演變攻勢,要防止中國像東歐那些國家那樣一夜之間變色,防止像今日蘇聯這樣動蕩不安,甚至走向分裂,那就必須要堅定不移的反對市場化和私有化,反對股份制改造和為私營經濟松綁,強化計劃經濟體制,對外資進入也要嚴格設限,尤其是要防止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潮從政治領域滲入到經濟領域。”

蘇燕青目光掠過自己姨父若有所思的面龐,略一沉吟才道:“陸為民說,這種觀點表面上看是似是而非,甚至有些動聽,實際上是指鹿為馬,本末倒置,和我們國內的改革開放也是形似而神不似。”

“似是而非,指鹿為馬,形似而神不似?”夏力行被自己這個外甥女言語震驚了,一陣悸動在心中滾蕩,他借助夾菜來掩飾自己內心的震動,但是表面上卻不露出半點異樣,一個大學生敢這樣評價這種觀點?在一年前也許就要被視為典型的受了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侵蝕的分子了!即便是現在,這番話若是落到有心人耳朵里,也足以讓他在政府機關里永世不得翻身,“那他對這個問題怎么看?”

“他說東歐國家之所以垮臺,蘇聯之所以陷入混亂,并非因為搞改革開放,而恰恰是因為他們改革開放過晚,改革開放力度不夠,改革開放重形式而忽視本質,改革開放的目的是改善人民生活水平,而不是搞噱頭,博眼球,中國也不是蘇東。蘇東之所以陷入目前困局,那是因為這些國家的行政體制官僚化,思維觀念僵化,長期忽視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東歐沒有搞改革開放,一樣如多米諾骨牌一樣轟然倒地,蘇聯搞所謂新思維改革,卻無視國情,重表面而輕實際,蘇共官僚機構缺乏活力,體制僵化,嚴重缺乏執行力,即便是他們搞的表面文章,也同樣無力真正推進,最終只能是陷入危局難以自拔。而中國自撥亂反正以來,黨的執行力依然保有,足以推動改革開放,只有堅定不移的推進改革開放,切切實實改善人民生活,解決人民群眾最為關心的實際問題,才能贏得民心,真正確保中國社會主義制度不變色,確保國內的長治久安。”

蘇燕青頓了一頓之后,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又道:“他還說,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句話永不過時,對于任何一個執政黨或者一個政權都是一個值得認真思索的問題,也不例外。”

蘇燕青也顧不得許多了,一口氣把這一次去嶺南來回火車上陸為民給自己的灌輸的理論一口氣和盤托出。

陸為民這番理論一度也讓她思想陷入了混亂,她一直認為自己在很多看法想法上偏于激進,但是在思維觀點上卻保持著頗為自傲的獨立,但是當自己這一趟行來和陸為民作了幾次思想觀點上的交鋒之后,她才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思路觀點竟然被對方戳得千瘡百孔,而自己幾番深思之后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觀點并非妄言誑語,今天她也就是想要借助自己姨父的角度和頭腦來分析判斷陸為民的這番論點對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