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市長,黃部,周書記那邊很謹慎啊,我就那么去征求意見,他都是如防賊一般的防著我,深怕我要做啥出來,可我能做啥?”蔣孝全攤攤手,一臉夸張的表情,“部里邊和他們中層干部座談了解情況,他也是坐臥不安的模樣,選了又選,篩了又篩,我都搞不懂了,這是啥意思啊?”
陸為民嘴角翹起一個弧度,一臉揶揄的表情,“老蔣,沒想到你一出馬就把周培軍嚇得這么夠嗆,至于么?對自己所在單位的中層干部都這么沒信心,這說明什么?說明你自己底氣不壯嘛!問題出在哪里?這反而說明紀委干部職工的精氣神里上問題不少,至少在隊伍建設,樹立一種正氣上有欠缺。更新”
陸為民的話贏得了黃文旭的贊同,“陸市長說得對,雖然看起來紀委似乎壁立森嚴,氣氛凝重,但是這并不能說明他們的凝聚力戰斗力就真的如他們想要表現出來的那樣了,看一看這幾年紀委的工作表現,我說一句比較客觀的話,打老虎沒有,拍蒼蠅少,形式上的東西搞得多,但大多都是一陣風,過了就沒有人記得起了,建章立制多,執行落實逗硬少,一句話流于形式。”
“一個單位的戰斗力體現在一個單位的凝聚力上,凝聚力源于何處,源于團結和自信,豐州市紀委給我的感覺是外強中干,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陸為民搖搖頭,“我對紀委沒有偏見,也對老周本人沒有多少偏見,但是我覺得也許他是真的老了,是心態老了,總想求穩,維持現狀,卻忽略了現在不斷前進的時代要求我們在工作中不斷變革。實現創新和發展,我贊同天豪書記和我談話時對我們領導干部易崗交流的那個觀點,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不僅僅是出于防止的需要,也是對我們各部門工作作風和風氣改進的一種推動。”
蔣孝全和黃文旭都點頭認同。
蔣孝全在匯報了之后就離開了,只剩下陸為民和黃文旭。
“陸市長,看來老周有些著忙了啊。”黃文旭悠然一笑。
“色厲內荏,這會兒大概就去找天豪書記了吧,我也不知道他怕什么?習慣了某種生活形態,似乎就再也適應不了不一樣的氛圍了。這太荒唐了。”陸為民搖搖頭,“為官一時,做人一世,如果總是把握著手中那點權力,總想著要結黨,那么就會變成營私,堪不透這一點,遲早要出事,我覺得早一點打破他的這種心態。對他只有好處,當然,可能現在有些不太適應,有些難受。倒是真的。”
黃文旭沒有吭聲,陸為民每一句話都可謂深刻入骨,這樣明顯的針對周培軍的動作,黃文旭一度以為可能未必會獲得張天豪和祁戰歌的支持。所以之前他也有些遲疑,但是祁戰歌出乎意外的表示了支持,而在向張天豪匯報之后。黃文旭才發現張天豪的態度也是異常鮮明,雖然沒有明確指向誰,但是僅僅是這個姿態已經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可恰恰是周培軍卻意識不到這一點,他還沉湎于前幾年孫震在時的寬縱放任中,還以為張天豪一樣要買他幾分面子,卻沒有想到今天的豐州和前兩年的豐州形勢已經不一樣了,而張天豪的雄心也要比孫震更大,所以他不會容忍對整個豐州局面可能產生負面影響和作用的情形,而陸為民恰恰很好的捕捉到了這一點。
想到這里黃文旭越發覺得自己對眼前這一位有些小覷了,以前更多的是覺得對方在搞經濟上很有一套,眼光深遠,判斷精準,但說實話對陸為民在場面上的表現卻有些模糊,但是這一次他卻覺察到了對方在琢磨時機和步驟安排上的老到熟練,尤其是對張天豪和祁戰歌心態的把握,以及送出的一系列交易手法,連黃文旭都嘆為觀止。
“也不知道老周現在怎么想?”黃文旭突然問道。
“猝不及防,大概也有些迷迷瞪瞪吧,其實這是好事兒,如果說他真的太清醒,也許還會更自以為是,再要和天豪書記斗斗氣,那他才真的不妥了,人最怕的就是看不清形勢。”陸為民低垂下頭,語氣顯得很寡淡。
陸為民說得沒錯,周培軍現在的狀態還真有些懵懵懂懂。
從張天豪辦公室出來半個小時,周培軍都還覺得自己頭腦沒有恢復過來,張天豪的那一番聲音并不多大的話,卻總是在腦海中回響,讓他吃不準情況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原本平和淡然的那張臉,似乎一下子又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周培軍一直以為張天豪的霸道強硬只是針對其他人的,而自己應當是個例外。
不為別的,就因為自己還算是他多年的領導。
當初張天豪還是豐州市長時,自己已經是地委委員、政法委書記了,張天豪和茍治良的斗法,自己也沒少給張天豪支持,尤其是在豐州是的政法系統里邊,那基本上是茍治良的幾個嫡系一手把持,如果沒有自己的支持,張天豪那個時候就算是當了豐州市委書記之后,郭洪寶一樣也可以和張天豪分庭抗禮。
自己不敢說是勞苦功高,但是起碼在當初張天豪在豐州市徹底站穩腳跟,并穩步踏入地委委員序列時,自己是幫了他很大忙的。
如果僅僅是這一點,周培軍也不會那么自信。
以前的交情歸以前,但即便是張天豪重返豐州,周培軍認為自己對張天豪的支持也是足夠大的了,起碼自己從未在場面上公開拂逆過對方的意愿,也沒有和對方有過什么明面上的利益沖突,當然你要說工作中完全默契,也不可能,但周培軍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市委里邊資歷最深的常委,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難得了,其他人未必能做到這一步。
也正是因為這諸多因素,讓周培軍一直認為張天豪對自己的態度一直是很親善的,雖然他也知道對方可能對自己的一些做法不太滿意,對紀委的工作也有些看法,但是周培軍覺得這都不是什么但問題,不會影響到二人的關系。
但是今天下午周培軍感受到了一種寒徹入骨的冷意。
張天豪的面部表情比以往更熱情開朗,甚至還和自己開起了玩笑,但是周培軍卻知道這不正常,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張天豪只會很公事公辦的和自己談工作,甚至可能還會提一些要求和看法,其中雖然不能說都是負面的,但是起碼都是有針對性的,言之有物,有的放矢。
但是今天下午的情況有些不一樣。
一個多小時的談話,張天豪通篇都是一些泛泛而談的東西,甚至讓自己有一種云里霧里的感覺,而偶爾透露出來的東西讓周培軍勉強意識到對方的話沒有跑題,但是越是這種云遮霧罩的東西才讓周培軍有些心驚,他不喜歡這種不確定和不可知的狀態,這往往意味著危險。
周培軍努力讓自己心情平復下來,然后梳理著今天下午兩人談話中的實質性內容,他清楚實質性內容就是在這一大堆廢話中隱藏著的東西。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話是他這兩天里聽到的第二遍了,上一次是誰說的?周培軍努力回憶,然后猛然打了一個激靈,是蔣孝全,對,是蔣孝全,蔣孝全在和自己談話時也說了這么一句,當時自己也沒有在意,但是從張天豪嘴里同樣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周培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思路慢慢明晰起來,張天豪翻來覆去說了不少,但是抽絲剝繭,一個內容浮現出來,這一次市直機關領導班子要進行一次輪崗,這有助于防治,也有助于增強班子活力,提升工作效能,為什么張天豪為特地和自己來說這一番話,當然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有針對性的,周培軍心中一緊,蔣孝全不是口口聲聲說紀委班子也要列入組織部這一輪調整規劃中來,難道說張天豪這是在給自己打預防針,是要對紀委班子大動?
周培軍越想可能性越大,上一次調查馮西輝的問題,喬曉陽表現太過突出,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過了,周培軍不相信張天豪看不到,就算張天豪看不到,只怕陸為民也在張天豪面前下了不少爛藥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算是把紀委這一畝三分地給操練熟,這個時候市委居然要來動作,這讓周培軍簡直難以接受。
周培軍越想越心驚,這太過了,他不能容忍,趁著現在組織部那邊的方案還沒有正式出來,他必須搶在這之前要和張天豪有一個明確說法,否則一旦上了書記碰頭會,自己就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