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幸福生活

第五百一十七章,紛亂(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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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紛亂(十七)

世子朱睿的床上,有一本外面的雜書,沈玉妙拿到書在手上不用翻就一心頭的火上來。難得沉一次臉的沈王妃不動聲色地看著世子房里收拾房間的人,當然生得都不錯。平時認為好看的人只覺得是應該的,這一會兒手里拿了書慢慢坐下來的沈玉妙仔細地打量這幾個丫頭。

有色的眼光去看人,當然一看就是問題。一個人看了風流婉轉,一個人看了垂鬟小婢,一個人衣衫偏偏比別人要合體,柳條腰兒一樣的小蠻腰讓人看了心生憐惜,真是怕她走起路來無端就會折了腰;還有一個標準是晴雯,一個削肩膀。

越看沈玉妙越心驚,這幾個丫頭都是我手挑的嗎?為方便照顧世子,年紀都大幾歲,都在十一、二歲之間,在古代也是嫁人的年紀兒,小小黃花姿態,對王妃都是畏手畏腳的尊重,宛如在風中左右飄搖,她們越是憐人,沈王妃越是心驚。

世子朱睿從小就喜歡母親的首飾,漂亮衣服,因為到處是漂亮人,所以倒沒有發現世子對漂亮的人有格外的情緒,但是也不意味著朱睿不喜歡。什么樣的可能都有可能會發生。

把手里的書拿在手中緊握,心驚不已的妙姐兒只是吩咐一句:“世子房里侍候的人都進來。”一下子就進來不少人。

世子身邊的奶媽,服侍的丫頭和小子,手里只是捏著那本書的妙姐兒看奶媽也覺得她眉眼兒有幾分風流。好似明朝的萬貴妃。

情況之離奇的明憲宗的愛妃萬貞兒。一個大皇帝十七歲的女人牢牢占領丈夫的心,并且擁有他一生的寵幸,這真是讓很多人都百思而不得其解。

后人評論起來,只能從明憲宗幼年的經歷來評論,被立為皇太子的明憲宗朱見深幼年政治生涯也算是有波折的,這個時候只有皇太后送來照顧他的萬貞兒一直在身邊無微不至的照顧她……

想到這里的妙姐兒不說話了,明朝固然在后面,可是眼前的事情卻在眼前。再看小子們也覺得甚是滑溜的人,紅樓夢里的茗煙就是為寶二爺傳遞雜書的一個得力跑腿,而且是自己主動為討好送進來的。

兒子當然還小,看不明白這種書,可是這樣的人再也不能留在世子房里。心里后悔自己天天來,卻是這般疏忽大意的沈王妃這個時候才說話:“世子每天什么時候起床,什么時候睡覺?平時愛看什么書,愛吃什么東西?愛和什么人在一起玩,又愛去哪里玩?”

世子的奶媽孫媽媽聽王妃一句一句問起來,心里已經是提高警惕,有幾分不明白看著王妃進來時在房里呆著的小丫頭,沈王妃一向御下和氣,今天問出來這樣的話就是另有含意。一句一句小心回答完。

世子還不到十歲,孫媽媽年紀也不過三十,一向在打扮上并不敢出挑。都奶媽了還能想怎么樣。沈王妃沒有挑出來毛病來,再看看兒子房里的幾個丫頭,心里一腔怒火,嘴角邊還能帶一絲笑容,可見妙姐兒與朱宣生活在一起,受他影響很深。

“都叫什么名字?”微笑的沈王妃問了出來,那個柳條腰兒的人居然叫猶憐,心頭又升起第二把火的沈王妃一看猶憐的小腰身,心底勃然大怒,只是臉上還沒有發作。這一會兒發作兒子的丫頭,不用多久就會傳到表哥的耳朵里。

母以子為貴,子以母為尊,世子朱睿對于父親來說,是接替人;對于母親來說,是母親的體面尊榮,一切又一切。想想朱宣這兩天正在找事情,這一件大事情要是傳到朱宣耳朵里,沈玉妙覺得難以再面對朱宣。

這個人不能留著,我見猶憐,沈王妃是我見深恨,心底的無明火被燃得熊熊烈烈。去捉朱宣的奸,然后朱宣生事情,昨夜在朱宣懷里陪不是,不過是為著夫妻和睦,攆走銀素,心里當然是不舒服。這一會兒所有的火氣都被猶憐引發開來。

當下不想走,只是閑閑地和孫奶媽在說話,臉上猶有笑意,慢慢問了孫奶媽一句:“這個名字是誰取的?”根據孫奶經驗,做母親的問兒子房里的丫頭名字是誰取的,不是一句什么好話。

再說這個“猶憐”二字一聽就讓人覺得輕狂得不行,只是年幼的世子喜歡,孫奶媽也只能依從他,當下回話道:“是世子看到一句書上的話兒,叫什么猶憐二月楊花遲,她又正好姓楊,就給她換了名字叫猶憐。”

聽完這句話,第三把火又在沈王妃心里燃起,此時頗為能理解紅樓夢里的王夫人攆走多晴雯。孫奶媽小心地看到王妃有意無意間在猶憐身上掃一眼,然后就問別的話。

直到外面有人回話:“世子爺回來了。”高高興興的世子朱睿在書房里功課回的不錯,朱宣賞了一樣東西,再看到母親也在,更是高興地進來,撲進了母親的懷里,仰了臉告訴她:“父親賞了我一把小刀,讓我先回來。毅將軍還在呢,我本來是想等呢,但是只能先回來。”

然后看了母親手里的書,年紀小小的世子朱睿也一下子臉紅了,他當然不會為里面的男女情事臉紅,只是覺得看雜書被母親抓住是不好。

對了兒子就滿面笑容的沈王妃把書放下來,兩只手一起摟住兒子,又是一位可親的母親了:“這樣的書以后不許再看。”然后環視了世子房里的人,微微沉下臉:“也不許再有人拿進來,你們都聽到了。”

“是。”房里的人都應了一聲。世子朱睿不好意思地把臉埋在母親孔雀藍穿百花的衣服內,然后再抬起頭沖了母親“嘿嘿”笑兩聲,道:“母親不用擔心,父親今天很喜歡。”

一派慈母狀的妙姐兒重新是笑容,抱了兒子在懷里扳了手指一一告訴他:“要好好念書,好好跟徐先生和鐘將軍學,早睡再早起,吃飯要多吃,飯后要走動,這樣才能消食克化……”等等等等……朱睿聽了只是看了母親笑,然后撒嬌:“我要吃母親做的什么菜,還有我的衣服,你有沒有天天在做,新年我穿什么。端慧妹妹說她去公主家里玩一天,讓我晚上去接她,我沒有衣服穿。”

孫奶媽這才松了半口氣,眼前王妃母子都是格格笑,剛才的氣氛真的是凝重,雖然沈王妃唇邊還有一絲笑容。

一一交待了世子朱睿,妙姐兒心里存著心思,但是不再對了兒子說什么,站起來笑道:“我和你去看看徐先生去,天天來只是少去看他。”朱睿拉著母親的手帶她出門:“我拉著母親去,你別再走不動。”母子兩個人又笑成一團,一起來看徐從安。

徐從安笑看了王妃母子兩個人在面前行禮,只對了王妃還了半禮,看了妙姐兒把朱睿打發進去:“去看書吧,中午給你送好吃的來。”然后才對了徐先生把話說了,說著說著,眼淚就要出來:“要是表哥知道,只怕要打兒子了。”

房里的侍候人都在外面不讓進來,徐從安聽完了只是笑,看雜書嘛,從小兒都這樣,未必世子就會學壞,徐從安自己也這樣,這樣的年紀哪里能看得明白書里的男女情事,不過是看著玩,王爺這樣風流,估計從小兒沒有少看這些書。

但是妙姐兒說的也對,王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是什么性子。有一次世子朱睿睡了一次懶覺,正好被朱宣看到,差一點兒就要拉倒動板子。徐從安拼了老命才求下來,小孩子嘛,偶爾睡一次懶覺也是有的。

教訓就是了,王爺愛之深責之切,從來犯在他眼里的事情都不會客氣。

就是為了那一次,沈王妃過了半天知道了,又跑來拉了朱睿的手哭了半天,惹得朱睿趕快對母親保證:“再也不惹父親生氣了。”因為母親太愛哭。

對徐從安說完了,妙姐兒又去看了鐘林,也把話說了一遍,鐘林更是覺得王妃有些小題大做。外面的雜書個個里面都有這樣的男女情事描寫,沒有這樣情節的是上學的書。鐘林也覺得世子不過是看著玩。可是鐘林和徐從安一樣,一想到王爺要是知道這樣的事情……鐘林也趕快答應沈王妃。

看了沈王妃回去,鐘林認真想一想,象是這樣的書是不能看,這樣的心思第一次被沈王妃給挖掘出來。

出了世子院門的妙姐兒,心里無端擔心動氣,走到路邊的亭子上站了一會兒,小丫頭銀文趕快把一個錦墊鋪好了,怯生生地道:“王妃請坐。”丫頭們都笑了,如音道:“你出門就拿著這個,總算有用場了。”

銀文也跟著嘿嘿笑,但是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笑自己。跟在王妃后面拿錦墊也是一件正經事,就好象抱貓一樣,王妃喜歡就最好。

妙姐兒坐下來也笑了道:“可憐見兒的,生得這樣單薄,你好好帶著她。”如音趕快答應了,目視銀文笑道:“快給王妃叩頭吧,恭喜你這就上來了。”銀文立即趴下來給王妃叩了一個頭,好在小亭子天天有人打掃,也沒有弄臟衣服。

看了年紀小小的銀文,再想了攆走的銀素,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紀,再想了兒子身邊的丫頭猶憐,下午就讓她出去,找個什么事情讓她走呢,又換上來什么人?

亭子位于池畔的梅林邊上,鼻子里聞著花香的妙姐兒正在心里尋思著怎么攆人走,一面痛恨猶憐生的輕狂,突然心里“哎呀”一聲,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表哥攆了我的丫頭,我這會兒在考慮攆兒子的丫頭,可憐這些丫頭們,也沒有做錯什么事情。想想銀素被攆,自己不無責任,同丫頭們一向玩慣了,而且還覺得自己挺可親。睿兒房里的丫頭想來同我的丫頭一樣,也是百般哄著世子高興才是。

雖然這樣想了,妙姐兒還是決定這一次要好好過問朱睿房里的事情,那么由此而推想,朱宣因為覺得丟了人也好,覺得自己去捉奸,以他的思緒認為不尊重也好,象是也有他的幾分道理。

嘆一口氣,看了身邊跟的丫頭們,大的是如音、青芝、瑞雪、豐年,小的是紅俏、銀文……還有幾個是一下子叫不出來名字的。

“王妃半日沒有喝茶,這會兒坐在這里看梅花,想來是要賦詩,正好喝茶。”兩個小丫頭一個手里捧著暖罩里的茶壺,一個手里捧著暖罩里的茶碗,看了沈王妃點頭,就倒了一杯出來送過來。

青芝也笑了:“兩個小鬼靈精兒,這一次也沒有白捧著。只是你怎么知道王妃在這里是要賦詩呢?”小丫頭很是機靈地回答青芝的話:“這樣的雪,這樣的梅花,聽說會認字的人對了花嘆氣都是要作詩的。”大家都撲哧一笑,妙姐兒更是笑得把茶噴了出來。

我在思量怎么攆人這樣的事情,不是在作風雅事。瑞雪過來用手里的絲帕給王妃擦拭衣服,一、兩點茶漬噴在裙子上:“幸好這顏色經染,好收拾。”茶漬只好噴在蔥白色的一朵花上,就這一會兒有幾分上色了,也幸好不是容易能看出來的。

妙姐兒唇邊似笑非笑,表哥在又會說一句:“染了就丟開。”從捉奸開始直到這一會兒,朱宣回來踢人攆人,自己賠不是其實心里很別扭。表哥做錯事情,雖然在這年代,外面私會個相好的是正常,可是表哥平時那么疼……

又不是不疼,疼的時候疼得很,讓人骨頭縫里都是舒服的,說一聲翻臉,立即就是一座冰山。為了夫妻和睦賠了不是,其實心里已經長了八個角,恨不能伸出來十七只手才舒服。喝完了茶,沈玉妙把茶碗還給小丫頭,還在坐著對了結了冰的水面出神,瑞雪小心地說了一句:“雖然有林子,臨了水也有風,坐一會兒回去房里坐著倒暖和。”

沈玉妙還沒有回話,亭下朱宣說話了:“妙姐兒,這里風大,你跑到那上面坐著是做什么?”遠遠看了妙姐兒坐在那里發呆,朱宣微笑著過來說了一句:“你不是今天很忙很忙?”

思緒走到這兒的妙姐兒,由兒子房里的丫頭猶憐而心里八個角,十七只手消得也差不多了,還有幾只漏網之魚的小脊角自己向來能排解。看到朱宣站在亭下對了自己招手,北風輕輕吹起他一角錦袍,有如玉樹臨風,又好似臨淵之松,妙姐兒提了裙子,沒有形象的就跑過來了:“表哥。”

朱宣含笑把妙姐兒摟在懷里,笑問了她:“不是給端慧做衣服,還有過年的事情,都不做了,就跑到這上面跟個小猴子一樣坐著。”而且臉上帶了沉思,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發完了火攆走了一個丫頭,朱宣上午問過杜媽媽,剛進來沒有幾天他是知道,但是問一聲是不是妙姐兒喜歡的,熱乎乎的攆出去,小丫頭心里能舒服才是怪事。

如同世子朱睿撲在妙姐兒懷里仰著臉看母親一樣,個子矮了朱宣一頭的妙姐兒環抱了朱宣的腰,也是仰著臉看著朱宣笑,剛才一臉的惆悵都不見了。朱宣撫了她在風中幾絲亂發,也是微笑看了妙姐兒,昨天晚上還會給表哥賠不是,真是個好孩子。

“走吧,表哥陪了你去挑衣料,給端慧做衣服。”過年只有幾天了,七、八個針線上的人一起趕,還是能做出來的。“嗯,”沈玉妙這一會兒有幾分嬌嗲,嘟著嘴道:“我也要做衣服呢。”

一起回到自己管家務的偏廳上,端慧郡主已經在了,也是嘟著嘴過來拉了母親:“說給我做衣服,我等了半天也沒有看到母親在。我可怎么出門呢?”朱宣微笑看了妙姐兒蹲在女兒面前,也是沖了她嘟了嘴,學著她說話的語氣道:“真是的,耽誤端慧可怎么出門呢?”

然后在她的小臉兒上親了一口,母女兩個摟在一起笑起來。抱了端慧重新站起來的妙姐兒,含笑吩咐如音:“昨天挑的那些衣料先送來再看一遍,郡主要出門呢,可不能耽誤了。”然后看著端慧的笑靨問她:“是不是?”

“很是。”端慧郡主大力度的點了頭,然后看了母親道:“還有我的首飾。我要母親的那個鳳首簪子,還有纏絲的那個鐲子。”看著母親笑著點頭,端慧郡主再看向坐下來正在喝茶的父親道:“還要父親的螭虎紋的帶扣。”

妙姐兒笑問一句:“要那個干什么,你用不到那個。”端慧郡主很是認真的回答母親的話:“我出門呢,拿來送給武昌侯齊伯父。”

正坐著喝了一口茶在嘴里的朱宣聽完了女兒的話,立馬被嗆了一下,噴了半口茶出來。“表哥,”妙姐兒放了女兒下地去,親自拿了絲帕來幫朱宣收拾。朱宣看了笑得渾身亂顫的妙姐兒伏了身子給自己擦拭衣襟,再看看站在地上不明白地看了父母的端慧郡主。

朱宣悄聲對妙姐兒說了一句:“以后有好東西要放起來才是。”不然都搬到武昌侯家去了,夫妻兩個人一起啼笑皆非,這女生外向也太早了點吧,現在娘家的東西就要往婆家去搬。

再怎么淘氣也是自己的孩子,還得為她出門做客挑衣料,管事的送進來十幾種樣子的錦緞,朱宣與妙姐兒一起挑中一匹多彩長安竹的蜀錦,正要交了出去讓人去做,還是妙姐兒想了起來,笑道:“要給母親看一看才行。”

朱宣剛點點頭,朱壽來請王爺:“宮里來了人,請王爺進宮去。”妙姐兒趕快吩咐丫頭們:“給王爺取衣服來。”一時取了來就站在這里看著朱宣換了衣服,廊下站著看了他出去。太夫人那里來了人接端慧郡主:“太夫人在打牌,接了郡主回去幫著洗牌。”端慧郡主帶著選好的衣料一起回去,再給祖母看一看。

送女兒要送到院門口,表哥或許心疼,說送到廊下就行了,女兒嬌嬌嗲嗲,送到院門口還要香一下才肯走。

看著端慧郡主被奶媽抱著拐了彎兒,妙姐兒才重新進來,先不上偏廳上去,去了小廚房里看一看今天的菜,午飯自己親手做是來不及,但是看了新鮮菜,先交待給申氏做個湯送去,再交待給世子送個菜過去。然后才重新回到偏廳上,覺得自己這一會兒真的是很忙又很忙。

“各房過年的賞銀都算好了,拿來再請王妃看一看。”如音接了過來給王妃呈上去,這個還好看,封地上早就去信把數目核好了,只要對一對就行了。妙姐兒膝下坐著會打算盤的丫頭綠葵,一一的核算各院子的總數,一個人一個人核算起來真叫要命了。

綠葵這才回王妃的話:“是對的。”沈王妃輕輕嗯了一聲,看看如音。如音這才把對牌對管事的,讓她庫房里去取銀子……

一直忙到中午吃飯才回到房里來,舉起筷子覺得自己象是太忙了的妙姐兒也覺得朱宣說的很對,有這么要緊的事情嗎?新年的擺設,先是閣幾桌椅,后來掃帚水桶都跑出來了。“如音,一會兒把我最近每天辦的事情理出來給我看。”妙姐兒吩咐如音,想了一想又說了一句:“世子歇了中覺以后,讓奶媽孫氏過來一下。”

吃完了飯坐在榻上正在看送來的一些帳本,這上面是自己要做的事情。看來看去,我真的是個大忙人。申氏弟妹有了身子,醫生幾天來一次,抓藥等等這些事情都跑出來了。沈玉妙一一看過了,這些事情件件要問過我嗎?申氏房里的人是做什么的……

管事的媽媽們見王妃這一會兒不睡,趕快抓個空兒再進來回一件事情:“新年家宴上用的酒杯,新送來的桃花形玉杯,雙耳青玉杯,這面是正廳上擺的座屏。”一樣一樣搬進來給王妃看,都是要抓緊時間來做事,誰也不希望自己排到最后面去。

沈玉妙看了搬進來的那個座屏,是擺在長條幾上的擺設,卻是一副農耕圖,沉吟一會兒,吩咐管事的媽媽:“這個送去給世子房里擺起來,我記得有一座山水的座屏,正廳上擺那個吧。”管事的媽媽忙答應了,出來把這個座屏送去給世子去。剛出院門,正好看到孫奶媽過來,看了這樣一塊翡翠的座屏,滿臉堆笑道:“媽媽們這是往哪里送?”

管事媽媽笑著道:“王妃讓世子房里送去,”然后指給孫奶媽看:“這是農耕圖,這是浮雕,你看雕的紋路多細膩。”然后不敢多說抬著走了。

農耕圖?不識字的孫奶媽也能聽得出來王妃的言外之意,本來心里是三分不安,現在變成了七分,王妃對世子象是有不滿意。世子是王妃的懷中寶,有不滿意的當然是先責怪服侍的人。就象朱宣對妙姐兒生氣,說攆走她的丫頭就攆走一個。

心里戰戰兢兢的孫奶媽進到王妃房里,看到王妃坐在錦榻上還在看帳冊,榻旁膝下小杌子上坐著綠葵,還在用算盤核算帳目。看到孫奶媽進來,沈王妃才慢慢抬了眼眸說了一句:“你來了。”然后吩咐丫頭們:“給媽媽搬個坐兒來。”

看著王妃待自己還好的孫奶媽堆了一臉的笑謝了坐,在丫頭們搬來的小杌子上坐了下來,對王妃先笑著說上話:“世子爺剛剛睡下來,房里這一會兒當值的兩個丫頭一個是綠錦,一個是遍紅,都是本分可靠的。”

又一位管事的媽媽進來,送新年要擺的花插來給沈王妃看,沈王妃這才不緊不慢地吩咐她:“該擺的東西一起擺起來,讓管事的頭兒看著擺,明兒上午我一總看過來,不要擺一件擺設也來問問我。”

“是,是,”管事的媽媽不明白沈王妃以前一聽到是擺設的東西就喜歡看,今天突然象是給自己一個軟釘子,但是只能答應了出去。

“猶憐平時在世子房里都做什么?”沈王妃支出去房里的丫頭,坐著只是出神,終于還是問出來這一句話。孫奶媽心里提了一下,就覺得是猶憐有讓王妃不高興的地方,上午王妃走出世子院子,孫奶媽已經背著世子問了房里的丫頭,王妃進來的都說了什么,可曾有沖撞,人人都喊冤枉,都說沒有,只能狠狠教訓說:“以后事事要勤謹。”先把這件事情丟下來。

原本想著過兩天再看看沈王妃的意思,沒有想到今天中午就要發作。孫奶媽趕快站起來小心斟酌回了沈王妃的話:“猶憐是世子房里貼身的丫頭,一向端茶倒水研墨,世子房里夜來當值,也有她。”

孫奶媽與猶憐倒是沒有過節,可是不實話實說,王妃這一關或許是好過,王爺要是知道欺瞞主子,就不是好過去的。

把手里的帳冊合上,妙姐兒慢慢才說了一句:“再給你挑一個老成的丫頭送去。我進到房里看到丫頭們只是貪玩,該換的就換下來。”一雙妙目對孫奶媽看了一下,象是在問你明不明白。孫奶媽只能點頭。

“說起來是奴婢沒有管教好,丫頭們平時淘氣是有的,只是在世子面前從來不敢多話的。”孫奶媽小心分辨一句。沈玉妙淡淡道:“我知道,我和太夫人把世子放心交給你,也是素日看到你勤謹。我有一句話今天交待你,世子的體面就是我的體面,有什么不好,我沒有了體面,你沒了命。”

這一句狠狠的話輕描淡寫的說出來,孫奶媽忍住心驚,一向和氣的沈王妃第一次聽她說這樣的話出來:“是,世子沒有體面,奴婢就沒有了命。”

手撫了身旁的繡花繃子,上面是就快做好的世子的衣服,沈王妃又淡淡說了一句:“世子房里貼身侍候的丫頭們要一個一個換下來。”今天看過以后,哪一個都不順眼睛,當初挑進來的時候圖了說話伶俐生得好,和睿兒是一個玩伴,現在看起來樣樣都是錯。

出了王妃房里,心驚膽戰的孫奶媽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雖然是三十左右的年紀,可是自從進來給世子當奶媽,自己就一切都注意。不是沉香色衣服,就是藏駝色,或是古銅色,從來不敢再亂打扮。

好在自己是注意到了,想想房里的幾個丫頭,因為世子愛漂亮衣服,愛研麗首飾,沒事就會往頭上戴朵兒鮮花,引著世子一起玩,以前看了覺得可樂,現在沈王妃要管這件事情,孫奶媽想了一想,以后這樣的事情樣樣都不能再出來,只是世子聽了一定不高興,怎么樣既按照王妃的心思做事,又能討世子喜歡才好呢?一路想,孫奶媽一路去了。

打發走孫奶媽,妙姐兒才去午休,上午的事情讓她好一會兒沒有睡著,再想想表哥進宮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迷迷糊糊地算是躺了一會兒,就到了起來的時候。錦帳外是瑞雪低低的聲音:“時候兒到了。”

坐在鏡臺梳妝的時候,沈玉妙吩咐了人道:“去把管事的頭兒都喊到小廳上去,我一會兒過去。”看看沙漏,笑話自己一句:“我今兒起遲了。”

如音站在后面梳頭只是笑一笑,瑞雪忙說了一句:“王妃天天事情多辛苦,今兒原本睡得晚,所以起晚了也是有的。”妙姐兒笑一笑,道:“只怕管事的媽媽們要說我遲了。”看了一個一個都是在面前老實恭順的,只怕心里未必。

沈玉妙不能不在心里想一下,還有表哥震著呢。表哥最可怕,做妻子的都怕他,何況是別人。

這樣想了又吩咐一句:“去看看王爺回來沒有?”

因王妃在梳妝,身后站著的幾個小丫頭答應一聲出去一個,剛走出門就遇到廊下候著的一個管事媽媽笑著問她:“王妃可是起來了,我這里是要緊的事情要來回。”小丫頭隨意說了一句:“起來了,在梳頭。”

管事媽媽一聽說起來了,就自己打了簾子進來,笑著站在外間往里面看著回話:“新年出門跟的人名字都寫好了,早訂下來早安妥……”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的事情是最重要的。剛說這里,瑞雪就翻了臉喝斥:“出去,沒有看到王妃在梳頭嗎?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會兒再說。”

唬的管事媽媽趕快出去了,以前也是王妃吃中飯的時候,梳頭的時候也能過來回話,沈玉妙前一陣子覺得自己忙的不行,就是這樣來的。

從鏡子里看了又重新換了恭敬臉色,站在后面幫了如音一起服侍梳頭的瑞雪,妙姐兒噙了一絲笑容,頗有幾分若花的架勢,雖然嬌音軟軟,倒是不含糊。難怪表哥特意點了她的名字,這是一個十足十有規矩的人。妙姐兒有幾分悲觀地在心里想了,沒準兒在表哥眼里,我倒要跟她學學才行吧。

去書房看朱宣的小丫頭進來了:“王爺回來,在書房呢。”沈玉妙這才略覺得有幾分放心,宮里還有成年的公主,不能不讓人提心吊膽。

看了回話的這個丫頭,是和昨天被攆的銀素一起進來的銀文,妙姐兒這才想起來,從鏡子里問身后的如音:“銀素的東西都讓她帶出去吧。”房里丫頭們都在,也不好說她冤枉,只能幽然嘆一口氣。

因下午要給管事的頭兒訓話,梳好了頭,妙姐兒只是坐在榻上先不出去,榻上還放著中午讓人送來的帳冊,午覺沒有睡著前在心里反復檢點自己最近的工作,管事媽媽們樣樣都呈上來,自己是樣樣都管,想想表哥又說對了,難道他以前也這樣過。妙姐兒腹誹到這里,俏皮的笑一笑,繼續想自己的。

“管事的媽媽們都到了。”瑞雪聽了外面人回話,進來回王妃這么一句。“哦,”午睡剛醒猶帶倦意的沈王妃,晶瑩如寶石一樣的眼眸只是微閃了閃,沒有回話。瑞雪就欠了身子出來,交待外面請王妃的一個管事媽媽:“王妃在有事呢,讓她們候一會兒。”

我是發脾氣還是好好地說呢?不能說一旦明白管事的居然什么事情都呈給自己,妙姐兒還心里會舒服的很,認為這是在充分讓我發揮我的能力。這些管事的固然不象紅樓夢里的管事媽媽為難賈探春一樣,把舊例藏起來不說。

事實上呈上來的事情只要有舊例,都是一起報上來給自己看。表面上看了一片和熙,其實事無巨細都送到自己面前來,不能說不是一把軟鋼刀,累死自己足夠而且有余。偏偏自己剛放開手管事情圖新鮮,大到客往禮節,小到房里一盆花都管得津津有味。難怪朱宣要笑話:“你比表哥還要忙呢。”

頗為猶豫不決的妙姐兒回想了王夫人搜檢寶二爺的睡房發落一堆丫頭,賈探春對了管事媽媽欺負自己沖了平兒發了脾氣……這個發脾氣是表哥的強項,不是自己的。唉,在大過年正忙的時候,喊齊一堆管事的頭兒,讓她們都在小廳上等著的沈玉妙手捧了腮,又想要嘆一口氣了。

懷念成親以前,每天上午去書房念書,回來想睡到幾時就睡到幾時,下午完全放風在園子里亂逛;懷念不管家的時候,上午去書房表哥看著念書,下午回來會會客人,高興時就回過表哥就可以出門亂晃。甚至無賴的想到,表哥那么能干,我應該裝成絕對一個草包,往他懷里一縮,天天吃喝裝白癡。

這種想法真是不實際,唉,有朱宣在后面逼著,是成不了草包的。非草包人物妙姐兒決定我忍吧,王府里這許多下人,當然不會個個都是老實順從的。等我今天教訓完,以后再有這樣的事情再發作他。

一心里不高興再看到管事的沈王妃坐直了身子,準備下榻去教訓人。一旁站著看到王妃要下來的青芝如音趕快過來攙扶。房外的小丫頭進來一個回話:“世子爺房里的孫奶媽來了。”

“讓她進來吧。”剛站起來的妙姐兒就站著,這一會兒是不想再坐著,坐著坐著更不想起來,只想房里安生呆著象以前那樣無所事事,一腦門子空想。管家還真的不是一般的累。

中午剛來過的孫奶媽垂手進來,在王妃面前跪下來請罪:“回王妃,世子房里的猶憐很不尊重,特地來回王妃攆她出去。都是奴婢平時沒有管教好,請王妃責罰。”這位孫奶媽辦事很是快捷,王妃既然說了不喜歡,她迅速地就把事情給辦成了。

大為欣慰這一件堵心事可以去掉的沈王妃當然是滿面帶笑看了孫奶媽道:“既然不尊重,就依了你攆出去吧,以后做事要經心。”再看看青芝:“你先過去世子那里服侍幾天去以,等有了人再換你回來。”

妙姐兒已經不想聽那位猶憐是怎么不尊重犯在孫奶媽手里,此時此刻,只是對了孫奶媽格外地親切。兒子房里有了妖精,比表哥出去風流還要堵心。

外面傳來一陣哭求聲音,沈玉妙聽了一愣,這聲音聽起來耳熟,就象昨天攆走的銀素在哭一樣,孫奶媽對王妃道:“奴婢把猶憐帶過來回了王妃,這就攆出去了。”

一陣陣的哭求聲音,還有叩頭的聲音。到這個房里至少是兩道錦簾,只是從來房里火盆太多,向來是開著一扇窗戶,這一時妙姐兒突然自愧了,我為防范攆走這樣一個無辜的人。想來不過是年紀小,同兒子說話時語涉調笑罷了。狠了狠心的沈玉妙淡淡地對孫奶媽道:“攆她出去吧,凡她的東西,進來以后賞的,也都給她拿了去。”這樣的補償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心安。

孫奶媽答應一聲正要出去,聽了王妃又有話,是心平氣和地道:“年紀小也許會有想不開的地方,攆出去讓家人好好開導她,不要做出糊涂事情,讓我心不安,世子也沒有好名聲。”紅樓夢里攆出去的金釧,氣憤之下就跳了井。在兒子房里的丫頭,一向也是尊貴的丫頭,這樣出去當然是心里難平。

重新又答應一聲的孫奶媽出來看了院子跪著只是叩頭不止的猶憐,只是這一會兒功夫,眼睛都哭腫了,跪在石子甬道上,額頭上也碰出來血絲,此時看起來,才真的是我見猶憐。跟了孫奶媽一起押了猶憐來的還是兩個粗使媽媽,只是站在一旁低聲喝斥:“不許再喊。”

看到孫奶媽板著臉出來,猶憐膝行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裙子:“媽媽求您了,王妃那里幫我說說情兒,我再不敢了,我陪了世子玩耍這幾年,我不在了,世子會找我的。”孫奶媽居高臨下眼睛里帶著寒氣看著這個糊涂的東西,為什么攆你走還不知道嗎?

聽她還在王妃院子里胡說八道,就是因為你不在世子會找你,所以才攆你走。孫奶媽板緊面孔,對兩個粗使婆子道:“押她起來,這就攆出去。”猶憐一聽更是緊緊拉住孫奶衣襟:“不,不,別攆我出去。”

孫奶媽哼了一聲,吩咐兩個婆子:“捆起來把嘴堵上。”這才對著只是嗚咽的猶憐說了一句:“王妃慈性子,你歷年來的東西都賞了你帶出去,也有不少了。你也到了許婚的年紀,出去讓你老子娘好好找一門親事吧。”

院子里上演這件一出,沈王妃的丫頭都知道王妃心緒一定不好,人人都屏氣凝神不敢大聲。只有如音收拾好銀素的東西送進去給沈王妃過目看了就交出去。看著如音手上的兩件簪子,一個釵環,還有一個小小的白玉佩,再就是進來給做了兩身衣服和鞋腳。

“送出去吧。”沈玉妙猶豫了一下:“世子房里攆出去的丫頭,賞賜的東西也都給她全部帶走。停上個幾天,再讓人去看一看在家里可安生。”

心慈性善的妙姐兒一睡起來先是為了管事的做事情不舒服,這一會兒心里更是不舒服,為了表哥攆走銀素還殘留在心里的幾只小脊角這一會兒服服貼貼的在自己心底上,一點兒刺都沒有,刺到自己的是自己固然不高興,那么和兒子一起幾年的這個丫頭走了,兒子也不會高興。

但是不能不走,猶憐哭的那幾聲讓人進來學出來聽了,她走了兒子會找她,這話說出來,不走也得走,哪里跑出來這樣一個離不得的菩薩奶奶出來。

房外的丫頭和出來看剛才事情的媽媽們都垂了首看了沈王妃這才出了房門,往前面偏廳上走去。幾個媽媽們互相看一眼,都是資深在府里呆了多年的人,當然看得出來沈王妃是什么心思。也難怪她,兒子從來是母親的心頭肉,自己千珍萬寶呵護在手心里,怎么能容忍小小的瑕疵在上面。

邢媽媽向來不多話,還是窗前坐下來,過了一會兒才說一句:“世子房里要進人,也是進老實可靠的人。”眼睛就在杜媽媽身上掃了一眼。杜媽媽也有幾分情愿,想了想道:“我的孫女兒今年十二歲,倒是不錯的。”

祝媽媽看著手邊新裁的端慧郡主出門的衣服,這里裁好了分出來各處去做,這是件著急的事情。聽了邢媽媽和杜媽媽說話,也笑著說一句:“王妃等人用,有好的還要藏起來。幾時變得這樣小氣。”

說得杜媽媽也笑了道:“這是個肥缺,我先看看有沒有人巴著來。看看咱們這里,銀素剛出去,就七、八家的人來找我。等晚上王妃有空兒,我再去回。”

坐在偏廳上的妙姐兒正在對管事的頭兒在訓話,一提起來就來氣,但是壓住了自己的火氣,手里抱了手爐,下面墊了一塊錦墊,放在衣襟上。才慢慢開口:“這里站著的都是府里使老了的人,資歷最淺的也有個三、四年。過年呢,家里事情多又雜,請的客排出正月去。

我過了十五和王爺啟程回去,這個規矩現在就立好。以后各房頭也好,各處也好,但凡大小事情,自己核算清楚再來回我。我不過是個把總兒的,做不到事事都去管。這就全靠各位多辛苦吧。”

大家當然沒有話。沈玉妙停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從今天開始,明天是查各處的擺設鋪陳茶碗等物,我明天吃了早飯從正廳上開始,一處一處去看,有人手不夠的只管說出來;后天是新年請客的菜單,外面爺們,家里女眷們如何招待,來的人如何回禮……”一樣一樣安置完,才慢慢問了一句:“我說的有不對的,只管提點我。”等了一會兒當然沒有話,妙姐兒這才淡然地說了一句:“去吧。”

管事的頭兒都散了,再也不會為掃帚水桶,一盆花兒也來問我了。只有剛過來的香杏走過來稟事情:“支用三夫人現在小廚房上的銀子。”綠葵接過來算了一遍,對王妃道:“是對的。”

沈王妃看也不看,讓人去取來給香杏,然后當著香杏的面交待了她和取銀子的管事媽媽:“以后這銀子不錯日子同月銀一起發放,一直到孩子生下來滿了周歲。不用再一次一次跑來支領。”我也累死了,一個月幾兩銀子跑來問我一次。

香杏當然是大喜的,這樣不是更省事,早就同管事媽媽們說過,同月銀一起發放,懷胎要十月呢,一個月要多跑一次。管事的媽媽們只是不肯,喜歡讓人多跑路,香杏也拿她們沒有辦法。

當然是高高興興地拿著銀子出來,廓下幾個隨常侍候的媽媽們互相看了一眼,這位一向和氣的沈王妃她輕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