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貴媳

第92章 白夜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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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巧合,成親第二日徐嬤嬤就來收走了房間里多余的被褥,因此沒辦法打地鋪,他們這幾日只能被迫同床。

本來大家坦坦蕩蕩躺在一張床上也沒什么,但裴二這話問得莫名曖昧,好像他們已經很親密一樣。

“那二公子你想怎么睡?”晏長風靠在床邊笑瞇瞇看裴二那死人一樣的臉色,心說你都這模樣了還賤兮兮的呢。

裴修輕咳兩聲,“我今日身體欠佳,怕是不能讓夫人安眠,不過夫人若是有一起睡的想法,我也是沒有意見的。”

“裴二你不犯賤是會死嗎?”晏長風從梳妝臺上拿來銅鏡舉在他面前,“二公子這臉色扮鬼都不用擦粉,我怕是無福消受,我還是去睡書房吧。”

裴二笑得一臉曖昧,“那今日就先委屈夫人了,等過兩日我們再……”

“你可閉嘴吧!”

晏長風翻了個白眼,這貨臉色雖差,但還有精神找抽,估計應該是沒有大礙了。她放了心,走去衣物柜子里拿被褥,一邊道:“其實小柳醫術還是不錯的,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找她看看。”

“嗯,有需要我會的。”裴修掩口輕咳,“我暫時沒事了,只是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會咳嗽,怕擾了你休息,今夜先委屈你睡書房,明日我叫八角收拾了床鋪,咱們再換回來。”

登徒子忽然正經起來,倒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晏長風抱著被子朝外走,“換倒不必了,我睡書房沒關系。”

“若是讓夫人睡許久書房,我的罪過就大了。”裴修笑,“后面還是我睡書房吧,偶爾夜里睡不著,我得看看書。”

“哦。”晏長風便也不再爭,“那我走了。”

“嗯。”

她一走,裴修臉上的笑就撐不住,上氣不接下氣地咳了好一陣。

八角隨后端了潤喉的湯藥進來,“少爺,這是一宿的量,您咳嗽就喝一些。”

裴修四季換藥是為壓制毒性,這藥可保他三月太平,這期間他的身體沒有任何毛病,但凡咳嗽都是裝的。

只是每換一次藥,身體就要經歷一回“寒熱互斗”,難受不過小半天就好了,然后約莫有小半個月的時間里身體虛弱,極易著涼風寒。

“也不知道這回究竟怎么樣,足足提前了一個月。”八角又開始發牢騷,“您可注意些吧,再來這么一回,我就要被您嚇死了。”

裴修哄完了媳婦兒,還要來哄小仆人,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本來這一兩年藥效維持的就越發短,也不差這十天半月的。”

“怎么不差,藥效縮短證明這藥逐漸對你就沒用了!”八角險些哭出來,“反正你不能這么不對自己上心,如果不是你老不顧惜身體,這藥一時半刻也還能維持的。”

“是是八角嬤嬤,我下回一定注意。”

八角知道少爺又在陽奉陰違,祭出殺手锏,“再有下回,我肯定告訴少奶奶去!”

裴修只好投降,“真沒有了。”

八角這才放過他,“那我回去休息了,有事你喊我。”

“好。”

八角如果知道他家少爺臉皮厚到剛答應完就跑,今夜是死活不會出這個門的。可惜他沒有預知未來的本事,他昨夜沒睡,今天又累了一整天,回房間后倒頭就睡的人事不知。

裴修一口氣喝光了一宿的藥,換上冬衣,披了一件黑斗篷,乘著夜色溜出了府。

白夜司,水牢。

吳循立在通往水牢中心的木板橋上,居高臨下看著身體沒在水里的老馬。他連審了一天一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老馬一個字都不肯說。

身為白夜司的分部首領,馬睿對這里的刑法以及審訊手段門兒清,又是玄月閣培養出來的,任何刑罰都無法撬開他的嘴。

再這么耗下去,吳循恐怕只能給他收尸了。

“何必呢老馬,咱們兄弟當初進玄月閣,不就是為了能活命么,沒有什么比自己的命重要,我真的,不想親手給自己兄弟收尸。”他使勁兒搓了搓臉,可沒能搓去臉上的疲憊與傷感。

馬睿披頭散發,胸口以下都在水里泡著,這一點水位對他來說什么也不是。他知道是兄弟手下留情,沒將水位上漲,他心里感激,可是他有他的堅持。

“老吳,”他一天一夜沒開口,聲音嘶啞,“我厚著臉皮,懇請你照顧我老娘。”

“滾蛋!”吳循怒吼了一聲,震得水面波動,“你自己的老娘你自己照顧,跟我有什么關系!”

馬睿垂下頭,他知道自己這要求過分,不再開口。

水牢里重新陷入寂靜,只有水與鐵鏈撞擊石壁的回響。

吳循每日出入水牢,第一次覺得這里叫人窒息,他再也待不下去,踩著木板回到岸上,叫人關了牢門。

有小吏匆匆過來,道:“司夜,閣主來了。”

吳循一怔,立刻快步出去迎接。

人沒見到,先聽見一陣輕咳,吳循心里嘀咕,閣主這是又犯病了?

裴修大病一場,這一路走過來有些吃不住,一邁進白夜司的大門就靠在墻上,咳了個天翻地覆。

吳循急步上前扶著,“閣主,您不是下月才……”

“沒事。”裴修抬手摁住他伸過來的手,“我來看看老馬。”

裴修從昨日就惦記著老馬,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早該過來。

“是我無能,拿他沒有辦法。”吳循嘆氣道,“他一心求死,我不敢對他用重刑,可圣上那邊又催得急,倘若我審不出來,圣上必定懷疑白夜司與老馬合謀。”

“我試試吧。”裴修說,“如果不行,你明日就把他交給圣上處置,態度要堅決一點,還要多一些審訊的痕跡。”

吳循胸口一滯,堵得喘不上氣,他方才雖然說不想給兄弟收尸,可更不想老馬落在別人手里。

裴修一路進到水牢,咳嗽聲驚動了等死的馬睿。他渾身一僵,猛地抬起頭來,“閣,閣主……”

裴修站在方才吳循站過的位置,黑色的身影倒映在水里,隱隱帶著壓迫感。

可開口聲音輕緩,說出的話直往人心里最柔軟的地方鉆,“老馬,有什么東西已經超過你的生命,還有你的母親了么?”

一天一夜油鹽不進的馬睿,眼淚瞬間就被逼出了眼眶。

“你不想說我能理解,這樣的抉擇對誰來說都很艱難,哪怕你昨天做出了選擇,心里也一樣還是矛盾的是么?”

馬睿別過頭去,他不怕酷刑,可畏懼眼中的眼淚,它是咸的,殺得眼睛疼。

裴修有些累,盤腿坐下,看著老馬說:“可有些步子邁出去了就收不回來了,你放棄了你自己還有你的母親,她老人家注定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后半輩子無依無靠,孤獨終老,而你今日的堅持注定會給自己的兄弟帶來麻煩,至于你的選擇,在你失敗之后,他就注定失敗,如果你認為這些犧牲都值得,你可以不開口,我直接給你個痛快。”

馬睿的頭緩緩轉回來,胸口起伏著,好似心在掙扎。

裴修不逼他,自顧說:“朝堂中想殺秦王世子的人不做他想,即便沒有你的口供,圣上也會認定是太子,你之所以幫太子,無非是知道圣上更喜歡秦王,加上秦王有子嗣,太子很可能會因此失去繼承權,所以你幫太子去殺秦王子嗣,如果秦王沒有兒子,那么無論他多么優秀,圣上也不太可能改立他。”

他說一段歇片刻,“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身為白夜司的人去幫太子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圣上會認為玄月閣已經選擇了下一任繼承者。當今圣上一心自立自強,最痛恨質疑他的人,玄月閣在他還壯年的時候就已經不再看好他,這等于掀了他的逆鱗。”

“以玄月閣的實力,完全有能力扶持太子提前上位,你站在圣上的立場想一下,你會怎么做?一個對自己有威脅的太子,不論他是不是有子嗣,不論圣上喜歡他還是喜歡秦王,他都注定完蛋。”

水下不時傳來鐵鏈聲,馬睿的呼吸逐漸急促,不知道是水下悶久了,還是他的心已經開始動搖。

此時,身在世安院的太子也終于想明白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姑祖母,那現在怎么辦?”太子被大長公主活活罵醒,整個人六神無主,完全不知道如何彌補。

大長公主恨不能撬開他的腦子看看里面到底塞了多少草,做事情前不考慮后果,出了問題還一點主意也沒有。

“怎么辦,沒法兒辦,白夜司我插不上手,把你審出來是遲早的事,你不如多想想怎么善后,怎么降低你父皇對你的失望。”

太子更慌了,一腦子的漿糊晃來晃去,哪里還能思考半分。“可是姑祖母,明明是秦王先殺了我的兒子,父皇再偏心也得一視同仁吧?這事我是欠妥了,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秦王殺你兒子不假,可他露出馬腳了嗎,你有確鑿的證據去跟你父皇揭發這件事嗎?”大長公主到底不能不管他,耐著性子說,“到時候告發不成,你反受其罪,為今之計只有一條半路,一條是你雇傭的那個人將這件事擔下,另外半條是你想辦法找出秦王殺你兒子的罪證,那種一擊致命的罪證,之所以是半條,因為它不是上策,這件事你只要承認了,圣上對你的態度都不會好。”

“那,那……他可能將此事擔下嗎?”太子覺得這明明是一條死路,誰會這么蠢啊!

大長公主揉著額頭嘆氣,“那就要看你挑了個什么人了,是圖財還是圖前程,還是單純不看好秦王。”

翌日一早,吳循將馬睿帶到了圣上面前。

圣上剛下早朝,被那一班只會嘰嘰喳喳的大臣鬧得頭疼,沒什么耐心地掃了一眼馬睿,“他交代了嗎?”

吳循將口供呈上,“圣上請過目。”

圣上快速掃了一遍,凌厲的視線掃過馬睿的頭,“你自己的主意?你要殺秦王世子?”

馬睿跪在地上磕了個頭,他身上掛著鐵鏈,動起來發出沉重的碰撞聲,“回圣上,是屬下自作主張,無人指使!”

圣上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你倒是說說看為什么。”

“因為屬下不想秦王上位。”馬睿逐字逐句說,“屬下身為白夜司的人,從沒打算干預朝局,也沒有站在那一方的想法,可我有幸在圣上身邊當差,目睹了一些人間疾苦,認為秦王并不是個仁君,可偏偏圣上對他青睞有加,上次秦王販賣私鹽那樣大的罪過,您卻只是將他禁足,這樣的懲處不是責罰,是縱容!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有了這個念頭。”

圣上倒是有些印象,那日似乎是這個人在身邊當值。

“八月十五那日,我得知秦王世子與王妃去了東郊,認為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于是只身前去刺殺,秦王只有一個兒子,只要他死了,秦王就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

圣上冷笑,“所以你認為,太子比秦王有資格是嗎?”

馬睿道:“屬下不敢妄言誰更有資格,只是個人愚見,太子為圣上親立的儲君,縱然他有萬般不足,也不應該被一個狼子野心毫無仁德的人頂替。”

圣上抓著供狀的手狠狠拍在龍椅上,“狼子野心?朕只看出你有狼子野心!”

馬睿的頭埋在地上,承受著圣怒,堅定而悲蒼道:“屬下犯下滔天大罪甘愿領罰,但屬下對圣上對社稷從未有二心,蒼天可表,屬下敢拿家中老母起誓!”

這話悲壯有力,直擊人心,生生打消了圣上心里的大半疑慮。

可他還是不能完全相信,白夜司,或者說玄月閣沒有參與此事。馬睿就像一個風向標,他屬意太子,證明玄月閣里不止他一個人有這樣的傾向,否則他就算是不想讓秦王上位,也總要考慮一下玄月閣的立場,他應該知道,刺殺不管成功與否,玄月閣都難逃干系。

還有太子,圣上一想起那廢物兒子就來氣,刺殺秦王世子,這完全是他能干出來的事,那馬睿真的不是受他指使嗎?: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