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

053章孟霖下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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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鵬是新安機械廠的黨委書記,也是這一次廠減員增效領導小組組長,全面負責裁人分流工作。()也就是說,新安機械廠第一波的下崗——機關上的職工,誰下崗誰上崗,全部由他一個人說了算。

不過,這看上去大權在握,實際上卻不是什么好差事,因為要得罪人。

國有企業施行廠長(經理)負責制,黨委書記主抓黨務、精神文明建設和思想政治工作。主管單位省機械工業局領導點名讓曹大鵬主持裁人工作,曹大鵬盡管心不甘情不愿,卻也沒有辦法,只得硬著頭皮上馬。

其實裁人的計劃早在二個月前就有了,廠黨委為此專門開了兩次專題會議研究部署。具體裁誰留誰,每個部門留幾個人,早就有了預案。

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職工思想波動,造成混亂動蕩,廠領導層定的是先拿老職工開刀,到了正式退休年齡的一概退休,不到點的稍稍補償幾個錢強制要求提前離崗。當然,具體的操作中,也肯定要兼顧關系戶。

換言之,年齡大的職工和沒有關系沒有靠山的職工,首先在裁撤之列。

上午廠里開了動員會,宣布了減員增效方案和機構重新設置人員競爭上崗的方案,根據方案,孟霖所在的財務處只能留6個人,不包括處長和副處長。而在財務處里,年齡最大的就是孟霖,其他多為三十多歲和最近幾年剛進廠的小年輕。

所以,看到廠里的方案,孟霖心里就涼了半截,知道自己被下崗的命運很難逆轉了。

其實她距離正式退休還有兩三年,領些補償金下了也就下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她考慮到兒子剛參加工作,馬上就要面臨著成家立業,事事都需要花錢,如果自己下崗失業沒了收入,家里的經濟狀況會更不好。

所以,她還是厚著面皮跑去曹大鵬的辦公室,跟曹大鵬央求可不可以緩二年再離崗。

曹大鵬當然不會答應,一來是孟霖現實條件就擺在這里,是屬于鐵定被裁的人員;二來孟霖一個寡婦娘們,背后沒有背景,他也犯不上為她開這個口子。

曹大鵬很不耐煩地公事公辦地把廠里的政策給孟霖講了一遍,表明了堅定的態度。同時指出,像孟霖這樣的老同志,又是黨員,理應要積極響應黨委的號召,主動離崗,為普通老職工起帶頭作用。

所謂顧大局識大體的廢話,曹大鵬說了一大通。孟霖一看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心里雖然失望,但卻還是咬牙承受了下來,答應離崗。

孟霖一邊琢磨著下崗后怎么再去找個工作,為兒子將來結婚成家攢點錢,一邊就回了家。回到家里,見兒子已經把飯菜做好,只等著她吃飯,不由眼圈一紅,幾乎要落下淚來。

這么多年了,支撐她的精神支柱就是兒子的聽話、懂事和長出息,母子倆相依為命熬過了最艱難的歲月。但作為母親,沒有給兒子一個富足的經濟條件,甚至想到家里將來連給兒子訂婚的錢都拿不出來,她心里又無比的難過和愧疚。

見母親神態不對,彭遠征大驚。他一把抓住孟霖的手急急道,“媽,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孟霖秀美的刻畫著明顯魚尾紋的眸子里滾落兩顆晶瑩的淚珠,她別過頭去黯然道,“遠征,媽媽沒用,媽媽下崗了……”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也松了一口氣。

他還以為是什么事兒,下崗而已——新安機械廠與國內其他國企并無任何不同,全國性的下崗風潮當然也躲不過,以母親這個年紀,下崗幾乎是必然的。

“媽,不就是下崗嗎?有什么好難過的!我本來就說您年紀大了,早就該離崗享享福了。您放心吧,我已經工作了,再說我還有別的掙錢門路,以后您就安心在家養著,空了就出去跳跳舞健健身,一切有我呢!”

彭遠征握著母親的手,柔聲安慰著。

孟霖嘆了口氣,“兒子呀,媽還年輕,怎么能就這樣閑著。算了,下崗就下崗吧,大勢所趨,也不是媽一個人,媽也認了。等過兩天,媽再出去找份活干。”

“媽,我堅決反對!您就安心在家享清福,掙錢的事兒交給我!再說咱們家也沒什么大事,我的工資夠咱們娘倆花了。”

孟霖聽出了兒子的堅決和孝心,欣慰地笑了笑,心里雖然自有主見,但卻沒有再跟兒子“唱對臺戲”。

第二天一早,蕭瑟的秋風呼嘯而起,馬路上漫天的黃葉飛舞著,卻是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有些寒意。新安市是北方城市,進入深秋時節,氣溫就很低了,大概在零上七八度的樣子。

等兒子上了班,孟霖就裹著風衣去廠里辦公室收拾東西,順便辦手續。她是一個非常矜持自尊的女人,骨子里自然有一份驕傲,既然已經決定了要離崗,就絕不會拖泥帶水,讓領導和同事看輕了自己。

但到了廠里進了辦公室,她才驀然發現,自己似乎被刷了。

說是財務處只留六個職工,但剛剛一夜的時間,她還沒有辦完手續真正離崗,財務處就來了一個新人。原供銷處的大老孫,已經搬著東西來了財務處辦公室,只待孟霖離開她便立即頂崗。

大老孫雖然比孟霖年輕四五歲,但應該也在被裁撤之列。既然人家沒有下崗,不過是打著分流的名義從供銷轉到了財務,說明人家背后有人,而且做了工作。

孟霖非常生氣。

立即去了處長辦公室討個說法,但財務處長老李也無言以對,只是可勁地說這是領導上安排下來的,要她有意見就去找曹書記。

孟霖就去了曹大鵬的辦公室。她趕去曹大鵬辦公室的時候,曹大鵬正笑吟吟地不知在接著誰的電話,看他的表情和神態,估計八成是來自于上層的為哪一位職工而來的說情電話。

廠里要下崗,自然人心惶惶,同時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關系的立即找關系,而沒有關系的自然也就只能坐以待斃,聽天由命。從昨天上午開始,曹大鵬辦公室的電話就響個不停,曹大鵬推了一些,敷衍了一些,但終歸還是有些關系硬他也不能不給面子。

大老孫就是其中一個。市里某位副市長專門為她打電話說情,曹大鵬想想也就答應下來。

“曹書記!”孟霖輕輕道。

一看到孟霖,曹大鵬的臉色就立即陰沉了下來。他有些不耐地抬頭望著孟霖,淡淡道,“孟霖同志,昨天我代表廠黨委跟你正式談過話了。裁員增效,這不是我們一個廠要做的事情,而是全國范圍內都在做;而且,年紀偏大的同志首先離崗,這也是廠黨委會上定下來的決策。你作為黨員,又是老同志,可不能帶頭不服從黨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