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競爭上崗,一開始部里人并沒有真正放在心上,包括諸葛逅這些需要競崗才能上位的人。多數人都以為是形式主義走過場,因為機關上這種事情實在是多如牛毛,當不得真。
干部提拔,還是領導說了算——這種觀念在官場上,是根深蒂固的。在官本位的氛圍中,任何制度性的積極嘗試都容易被理解成形式主義、被作成走過場。
但接下來,部里領導的嚴肅態度和組織部門的嚴格按照程序運作,又不得不讓人重視起來——看來這一回,要動真格的了?
事實上,就是要動真格的。東方巖新官上任,要搞出一點動靜來。作為他推進的全市黨政機關競爭上崗試點之一,他對宣傳部這一次的競爭上崗頗為關注。
有市委書記盯著,部里怎敢怠慢。在部長辦公會上,新任部長鄭善山再三強調,要求組織人事科要嚴格把關,壓根按照程序進行,成立了由部領導組成的競爭上崗評審委員會。
所謂競爭上崗,無非就是以下這些程序:公布職位、公開報名、資格審查、考試或者答辯、民主測評、組織考察、決定任命。
按照干部管理權限,最終由宣傳部黨組集體討論決定誰來上崗。其中需報市委組織部備案、審批的干部,還是按有關規定辦理。
在這其中,最關鍵的環節是答辯和民主測評,占分值比較大。答辯的成績意味著領導的印象,測評的結果意味著群眾基礎,這兩個哪個不成都過不了關。
作為擁有數十年官場經驗的重生者,彭遠征很快就把“重點”放在了上述兩個環節上,認真準備。而不是像諸葛逅一樣,有恃無恐,連答辯材料都只是寫了兩三個提綱,準備應付了事。
第二天下午報名結束。當天晚上,組織科就組織力量將所有報名人員進行了一次初選資格審查,最后報請部領導同意后,確定了七個崗位的14名競崗者,在第三天早上張榜公布。
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申報新聞科科長職位的竟然有三個人。
一個自然是諸葛逅,一個是彭遠征,還有一個是外宣辦的副主任科員謝小容。
這讓諸葛逅大為光火,也引起了部里不少人的議論紛紛,為這場競爭上崗增添了不少看頭和期待感。
如果說彭遠征對諸葛逅不具有競爭力,那么謝小容則是一個很有實力的競爭者。
謝小容是記者出身,筆桿子很強,而且在資歷上比諸葛逅還要深。更重要的是,她的公公是市里一位剛退不久的老領導,在市里的關系人脈可想而知。
因此,這次競崗,彭遠征被視為了打醬油的陪襯品,而真正的競爭將在諸葛逅和謝小容之間展開。
彭遠征無動于衷,表現得很平靜。
馬自從其他科室辦事回來,應該是聽到了一些什么風聲,猶豫了一下,還是扯著彭遠征去上廁所,其實是抽煙順便通通氣。
“兄弟,聽哥一句勸吧,新聞科科長還是讓諸葛逅和謝小容去爭,你換個崗位競聘,比如外宣辦副主任,肯定沒問題的。”馬自遞過一根煙,然后兩人都點上,又道,“這兩位現在已經爭開了,我聽說謝小容的老公公都出面找上了鄭部長……”
“但諸葛逅曾經是鄭部長的秘書,又是新聞科的在崗副科長,相比起來,還是有些優勢的。至于你——”
馬自嘆了口氣道,“我很看好你,但是——”
“我也就是湊湊熱鬧,就算是竟不上,還能丟了崗位?我不還是副科級干部嘛,呵呵。”彭遠征輕輕笑著,吐出一個煙圈來。
馬自見他不聽勸,搖搖頭道,“你真是太倔強了,諸葛逅跟你不對付,他要上了崗,能有你好日子過?”
彭遠征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屑,淡淡道,“誰說諸葛逅一定能競上崗的?我看也不一定。”
“就算是謝小容上崗,你曾經與她競爭,她對你也會有成見——這女人也不是一個善茬,在外宣辦里有口皆碑,也是個惹不起的貨色。”
馬自見彭遠征軟硬不吃水潑不進,勸說的心情就消散一空。他雖然是為了彭遠征好,但畢竟是彭遠征個人的前途事務,他作為外人之能事提提建議,聽與不聽還是要看彭遠征個人。
就在這時,兩人突然聽到走廊那頭傳來激烈的吵嚷聲,其中一個女子的聲音非常尖細高亢,其中似乎還夾雜著諸葛逅那粗重的咋呼聲。
不少科室的門打開,很多人都跑了過去看熱鬧。
彭遠征和馬自也對視一眼,向那邊跑去。
在二樓往一樓的樓梯臺上,一個三十多歲的豐滿女子,一手捏著一份文件,而另一支手則扶著胸口,腳下是一個熱水瓶空殼,滿是熱騰騰的水跡。
諸葛逅則一臉難堪地站在一側。
那女子正是謝小容,果然潑辣,她一腳將腳下的熱水瓶踢開,怒斥道,“諸葛逅,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臭流氓,搶死嗎?都燙著我的手和腿了”
其實她的腿上很干凈,只有星星點點的水跡。應該是諸葛逅著急下樓,沒看到她上樓,兩人迎面撞在了一起。
謝小容手里的熱水瓶摔在地上,這倒也罷了,主要是諸葛逅也不知道怎么地就下意識地往前用力推了一把,正好推在謝小容高聳的胸部部位,直接導致了謝小容驚動整個宣傳部的一聲尖叫。
謝小容性格潑辣,被她借題發揮罵上幾句諸葛逅也不會放在心上。但關鍵是謝小容那句“臭流氓”,讓圍觀的機關干部們立即起了各種曖昧的猜疑,有人甚至還在哄笑。
雖然手感還不錯,但諸葛逅卻來不及回味其中的美妙滋味,就被扣上了一頂屎盆子。
本來就因為競爭,兩人最近在背后互相“攻擊”,就有幾分仇視。如今有機會,謝小容哪里肯輕易罷休。
圍觀的人越多,謝小容就罵得越兇,一口一個臭流氓不要臉的東西,把諸葛逅罵得是狗血噴頭。
諸葛逅氣得臉都綠了,他哆嗦著手,顫聲道,“謝小容,你也欺人太甚了,我什么時候不要臉了?什么時候耍流氓了?不就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子嘛,你瞎嚷嚷什么?”
“諸葛逅,你這個臭不要臉的東西,你敢說你剛才沒對老娘動手動腳?老娘罵你兩句算是輕的,信不信我這就報警,抓你狗日的,告你非禮”
謝小容得理不饒人,站在那里指著諸葛逅惡狠狠地道。
“潑婦潑婦”諸葛逅恨恨地跺了跺腳,一看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就索性掩面跑了,身后猶自傳來謝小容那不依不饒的唾罵聲。
眾人一看就都哄笑著散了。
馬自向彭遠征使了個眼色,悄然道,“看到沒有?這娘們厲害啊她分明就是趁機把諸葛逅搞臭……”
彭遠征微微笑了,搖了搖頭。對于謝小容,他沒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不過看今天這一幕,這女人顯然不好對付。
他有一種預感,這女人肯定會抓住這件事,故作潑婦性格,跟諸葛逅沒完沒了。以這種方式,打壓諸葛逅的氣焰。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謝小容不依不饒地抹著眼淚闖進了分管副部長錢剛的辦公室,在錢部長的辦公室里哭訴了好半天。
錢剛哭笑不得,又拿謝小容無可奈何。只得讓人把諸葛逅叫來,當面給謝小容賠情道歉,這才算完。
不過,風波雖然平息,但諸葛逅因此成為部里人背后議論的笑料。
諸葛逅回到科里,臉色異樣的難看。
他本來要去報社辦事,經此一鬧,什么事也辦不成了。無意中撞上了謝小容這個瘋女人,莫名其妙地惹了一腚騷。
彭遠征低頭看材料,馬自看報紙,王娜正在擺弄黃大龍新給她買的一個大哥大。一會試一試鈴聲,一會又撥一個電話號碼出去,不知道跟誰又扯上兩句,聲音很嗲。
如果是平時,諸葛逅也就對王娜的動作視若不見了。可今天他從謝小容那里吃了一肚子癟,心情很惡劣,怨氣沒處發泄,就忍不住發作了起來:“王娜,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這是辦公室,大家都在辦公,都在忙工作,你整天弄個破電話在那擺弄來擺弄去,煩不煩啊”
王娜一怔,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一直以來,諸葛逅對她都有曖昧的心思,想泡她上手,對她極盡容忍和寬容討好。突然變了臉,拿出科領導的架子沖她嚷嚷起來,王娜還真有些錯愕。
但旋即,王娜就惱羞成怒,啪地一聲拍了桌案,然后起身來冷笑道,“我打電話怎么了?你管天管地,還能管得住老娘打電話不成?我偏要打,怎么地?”
“咋,被人家捏把完了,回來拿老娘當出氣筒嗎?呸,我告訴你,老娘也不是好欺負的瞎了你的狗眼”
彭遠征眼見王娜跟諸葛逅開了火,忍不住皺了皺眉,起身離開了辦公室,順手將新聞科辦公室的門關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