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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委會上的結果無人可知。但旋即,組織部長宋炳南就吩咐干部科開始走幾個新提拔、新調整副縣級干部的組織程序。
到了下午的時候,這份大名單就已經在市委機關里傳開了。
新安區區委常委、宣傳部長尤大勇調任鄰縣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
新安市人民政府政策研究室主任吳軍節任新安區委常委、宣傳部長;
新安市財政局副局長馬曉諒調任鄰縣非常委副縣長;
新安市國資委副主任厲大年兼任市財政局副局長;
大名單上的最末位,是新安區云水鎮黨委書記彭遠征,被任命為新安區委委員、常委。
消息很快傳到新安區,全區震動。彭遠征來新安區掛職不到兩年,就先后邁過了兩個重要的仕途門檻——一個是從鎮長升任鎮委書記,一個是現任鎮委書記兼任區委常委,真正取代了前區委常委、鎮委書記郝建年的位置。
區委常委兼鎮委書記,與普通的鄉鎮書記,絕對不是一個概念。
這意味著彭遠征今后不僅在云水鎮擁有更加廣闊的自主權,還進入了新安區的核心權力層面,可以參與全區的整體工作,可以稱之為區委領導了。
不過,云水鎮作為新安區和新安市的工業強鎮,這個鎮的一把手兼任區委常委,有郝建年這個“先例”在前,其實也就是順理成章了。區里鎮里的干部接受起來,很快很容易。
吳軍節升任新安區委常委、宣傳部長和彭遠征兼任區委常委的消息在新安區瘋狂傳播的時候,秦鳳正在找彭遠征談話。
秦鳳沒有直言常委會上的風波。只是從側面跟彭遠征解釋了幾句。她的身份擺在那里,不合適、也不應該跟下屬官員談高層權力層面的各種“爭斗”——不要說秦鳳不會說。任何一個市委常委領導都不會透露一點口風。
不過,雖然秦鳳沒有說什么,但彭遠征也猜得出這次市委常委會上的激烈角逐,遠非普通干部所能想象。
吳軍節是市長周光力的人,周光力要提拔吳軍節,而吳軍節也非常符合提拔條件,任職時間也比較長了。
為了班子大局上的團結穩定,市委書記東方巖最終還是讓了步——同意吳軍節任新安區委宣傳部長,而其后,又在秦鳳和宋炳南的提議下。順水推舟。以強化和鞏固云水鎮這個工業強鎮的班子力量為由,同意提拔彭遠征進新安區委常委班子。
東方巖已經讓了步,而且又有郝建年的任職先例,周光力等人自然也說不出別的來。
經過交鋒、妥協、交鋒、再妥協,市委常委會終于形成了一個暫時的微妙平衡——周光力爭取到了一些政治利益。提拔了兩個他的人,但為了不致于打破現有的中高層權力格局,東方巖又將彭遠征推進了區常委班子。
即賣了宋炳南、秦鳳和彭遠征一個人情,又以彭遠征進入區委常委班子為結果,再次構成了新安區的權力制衡——牢牢確保中心城區班子控制在秦鳳手中,而也就是相當于控制在東方巖的手里了。
雖然只是一個區,但卻是中心城區,市委市政府所在地,對于新安區的黨政班子。東方巖當然是非常看重。
秦鳳凝視著彭遠征,輕輕一嘆,“遠征同志,我本來認為,你來區委干宣傳部長,是最合適、最妥當的。但是——市委從全市干部管理的大局出發,考慮到全方位工作,最終做出了這樣的干部調整決定,希望你能認真對待,不要有什么想法。”
彭遠征微微笑了,“秦書記,我服從組織決定,也感謝市委的信任!同時感謝秦書記的提拔!我還年輕,任職時間短,在基層多鍛煉兩年是應該的。況且我也希望留任云水鎮,把我抓的幾項工作抓緊抓好,善始善終。”
“我就算了吧,抽空給宋部長和韓書記打個電話感謝一聲吧,還有陳秘書長,這些領導都給你說了話。”秦鳳柳眉兒一挑,輕輕道。
從表面上看,彭遠征在競爭區委宣傳部長的崗位上失敗了,但實際上,這樣的結果,是彭遠征樂于其成的——以云水鎮黨委書記兼任區委常委,級別和政治待遇都上去了,從絕對權力來看,只有增強沒有削弱。
在政治上、在級別上,他是區委常委、副縣級干部,在權力上他是云水鎮一把手。這樣的崗位配置,遠遠比干宣傳部長的舞臺更大、更寬廣。真要論起實質性的權力,宣傳部長是沒法跟鄉鎮一把手尤其是云水鎮這樣一個工業強鎮經濟大鎮黨委書記相提并論的。
這也算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秦鳳長出了一口氣,“估計這兩天,市委組織部的領導會找你談話,完了,你還是要安心工作,在組織任命下達的關鍵時期,千萬不要出什么岔子,讓上面難做。”
彭遠征點點頭,“我明白,請區委領導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因為個人的問題影響工作——”
彭遠征這話一說完,就準備離開了。秦鳳今天找他過來,一個是例行程序,一個是安撫。她生怕彭遠征心高氣傲,因為沒有得到宣傳部長的崗位而“鬧情緒”,卻不知這正中彭遠征的下懷。
但彭遠征剛要起身卻聽秦鳳又輕輕道,“你們跟豐泰紡織的合作怎么樣了?”
彭遠征聳聳肩,笑道,“按照區委區政府的指示,暫停了,目前還處在調研論證階段。”
秦鳳長出了一口氣,“遠征,如果可以的話,幫幫豐泰紡織,畢竟這是區里的大企業,如果能成功上市,對咱們區里來說意義很大。”
彭遠征凝視著秦鳳,搖了搖頭苦笑:“秦書記,不是我不幫這個忙,而是實在是現在暫時很難做。人家上面正逢新老領導交替的真空期,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越俎代庖……只能先等等再說了!”
“這倒也是實情。不過,遠征同志,你給我句準話,這事兒不會被拖黃了吧?”姑媽親自給秦鳳打電話,讓秦鳳找彭遠征通融一二,秦鳳感覺背不過面子去,就借著跟彭遠征談話的機會,提了此事。
“應該……不會!”彭遠征笑了起來。
秦鳳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任命這幾天就會下,你不要離開市里,隨時聽候組織通知。”
從區委跟秦鳳談完話,彭遠征沒有再回鎮里,直接回了家。天近傍晚,三月中旬的氣溫大幅回升,和煦的春風吹著,吹得人神清氣爽。
彭遠征再生活區門口下了車,吩咐司機老黃回家休息,然后自己快步走進了生活區。他正匆匆行進間,迎面走過來幾個機械廠母親孟霖的老同事,有男有女,多是剛剛內退的老職工。
“遠征啊!現在當領導了,工作忙了吧?很少能看到你了。對了,你媽還好吧?”
“遠征這孩子就是有出息,從小看苗,我就跟孟霖說了,這么出色的孩子長大了還能差的了?”
“孟霖這回苦盡甘來,現在該享享清福了。”
幾個叔叔阿姨級別的人七嘴八舌地圍著彭遠征,態度非常熱情。自打彭遠征畢業進入市委機關工作之后,尤其是現在又當了基層黨政領導,他在機械廠生活區里就成為很多父母教育子女的勵志偶像。
彭遠征耐著性子笑著跟眾人一一寒暄,平靜而坦然地目光偶然從眾人身后掠過,落在曹穎和她的父母身上。
很久沒有見到曹穎了,兩人已經基本上失去了聯絡。雖然還是同住在一個大院里邊,但彭遠征早出晚歸,甚至好幾天都未必回家來住一晚,碰面的機會幾乎沒有。
曹穎的面容依舊清麗,只是身形看上去單薄了一些,復雜落寞的笑容背后隱藏著幾許憔悴與黯然。曹穎眸光如水,站在那里凝望著被眾人奉承巴結的彭遠征,一時間心頭百感交集,大腦中一片空白。
眾人旋即散去,彭遠征尷尬地笑了笑輕輕道,“曹穎,你好,很久不見了。”
曹穎幽幽一笑,點點頭,“嗯,你好,彭遠征,很久不見了。”
兩人本不該這么陌生和疏遠,但時至今天,雖然面對面近在咫尺卻猶如隔著千萬重山,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似是知道自己女兒與彭遠征成其好事的機會蕩然無存,劉芳對彭遠征的態度也不再那么熱衷和殷切了,只是她心里后悔不迭——是他們夫妻的勢利和阻攔,讓女兒至今還沉浸在感情的悲苦中不能自拔,也讓曹家失去了一個前途無量、暗藏背景的絕佳女婿。
“小彭這是剛下班啊?吃飯沒有?要是沒吃飯,一起出去吃吧,我們正要出去吃飯。”劉芳隨意笑著邀請了一句,當然沒有什么誠意——而很顯然,彭遠征也斷然是不會接受邀請的。
“謝謝,不用了我已經吃過飯了。”時過境遷,彭遠征對劉芳也生不起任何的厭惡情緒,隨意笑了笑,禮貌性地加以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