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龔翰林辦公室。(請牢記)
龔翰林沉吟了一會,突然抬頭輕輕道,“遠征啊,實在不行就成立一個醫改辦,掛在縣府辦,咱們先把這事兒做了再說。至于這個娘們,不要管她,她個人要服從集體決定。”
龔翰林眸中寒光一閃。作為縣長,他縣府一把手的權威是不容挑釁的,可嚴華這種目中無人的姿態早已激怒了他。
“老領導,我還是先做做她的工作再說吧。縣里已經夠亂了,如果我們縣府這邊再起內訌,恐怕會讓人看熱鬧。”彭遠征輕輕道。
龔翰林點了點頭,“也成。遠征,你做這個事情我是支持的,但……你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這個事情上,畢竟我們手頭上的工作很多啊。”
龔翰林的意思是說,現在咱們兩個還沒有真正站穩腳跟,工作要打開局面,需要從大的方面入手,這種小細節作為輔助無傷大雅,但作為主要工作去抓,就不分主次了。
彭遠征笑了笑。他當然明白龔翰林的意思,只是他與龔翰林的觀點不同。
現在鄰縣很亂,不僅官場亂,民心也不穩。
他和龔翰林兩人要站穩腳跟,打開局面,如果大刀闊斧地在一些重要工作上——比如招商引資、工程建設、社會綜治上“下刀子”,很容易觸及地方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造成較大的反彈,導致更大的亂象紛呈。
與其這樣,不如從小事抓起。抓一件、成一件、見效一件,讓老百姓看看,新任的縣府班子是能干事、會干事,也是能干成事的。
首先讓老百姓恢復對政府的信任和印象,其次再去逐步療治沉疴。所謂先安民心,后治官場。大抵如是。
彭遠征壓低聲音跟龔翰林溝通著,龔翰林沉吟良久,忍不住贊嘆一聲,“遠征啊。你的政治智慧遠超過你的年紀,有時候我真懷疑,你真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
“好了,就這么定了。最近一段時間,我側重于向上爭取政策支持,與縣委那邊溝通協調,穩住那群坐地戶;你就按照你的思路來。咱們齊頭并進,也并不急于一時。”
“嗯,老領導,我先拿下嚴華這個娘們再說。話說我們縣府這邊,只有四個人,如果不能團結一致對外,肯定會讓人看熱鬧的。”
彭遠征笑著遞給龔翰林一根煙,自己也點上一根。吸了一口。
龔翰林笑瞇瞇地夾著煙道,“雖然人少,但情況還是比較復雜喲。各有背景。各有路子吶。”
“嚴華這個女人也不簡單,她表舅是省里的侯副省長,如果不是這女人性格太壞,現在也不止是一個副縣長。至于林長河這個老油條,完全是縣委有些人在縣府的耳目,看上去唯唯諾諾,其實老奸巨猾,很難對付。”
彭遠征笑了,輕輕道,“老領導。不管他們什么來頭,也不管他們站在誰的一邊,反正政府這邊就我們四個人,想辦法先搞成統一戰線再說其他吧。我嘗試著跟嚴華再溝通溝通,實在不行的話,再說!”
龔翰林深深望著彭遠征。突然壓低聲音道,“遠征,你說市里會不會再空降幾個副縣長下來?縣府班子人手嚴重不足!”
“難說。”彭遠征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看法。他是覺得市委肯定是要再次調整鄰縣班子的,但具體什么時候,很難確定——可以確定的是,再次調整之時,就是縣委書記孫雪臨被調走之時。
但這個話,他是不可能跟龔翰林私下議論的。
兩人關系再好、目前固然站在同盟戰線上,但私下議論縣委書記仍然是不妥當的。
彭遠征是一個說干就干、雷霆風行的人。當天晚上,他自己去外邊的小飯館吃了點東西,然后就去縣里唯一的一家百貨大樓買了點禮物,提著就去了嚴華家。
嚴華家也在縣委機關生活區里,跟彭遠征住的宿舍樓是前后樓。彭遠征提著東西,摁響了嚴家的門鈴。
門鈴吃啦吃啦地響起,應該是很久沒有換電池了。“誰呀?”里面傳來一個女聲,顯然是嚴華。
門被打開,嚴華穿著居家的白色汗衫短褲,清清爽爽地出現在彭遠征面前。見是彭遠征,嚴華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一變,猶疑道,“遠征同志?”
“嚴大姐,我們是鄰居喲,我來串個門,順便跟嚴大姐商量個事兒。”彭遠征笑著。
所謂開門不打笑臉人,彭遠征怎么說也是常務副縣長,放低身段來嚴家“走訪”,嚴華再怎么“刺頭”,也不會不給這點面子。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門來淡淡道,“請進!”
這個時候,一個穿著淺色t恤的矮個男子從客廳那邊走過來,笑著問道,“嚴華,這位是……”
“這是縣里剛來的彭縣長。遠征同志,這是我家先生,姓左,左建。”
嚴華神態淡然地給兩人介紹著,一聽說是新來的“彭縣長”,嚴華的丈夫左建頓時滿臉堆笑過來跟彭遠征握手、寒暄、讓座、泡茶,態度極其熱情。
左建的態度與嚴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彭遠征感覺詫異和古怪,嚴華這樣一個“一身是刺”的女人,怎么找了這樣一個圓滑世故的丈夫?
三人坐在客廳里說話,其實倒成了左建和彭遠征在交流,而嚴華在一旁無動于衷地旁聽,眼睛還時不時地瞄向電視屏幕。
“左大哥在哪里工作?”彭遠征隨意問了一句,也算是沒話找話說,他本來想跟嚴華溝通溝通,但不成想嚴華的這個丈夫太熱情太能說,讓他沒有機會跟嚴華談事兒。
“彭縣長,我在江北大學工作,一個窮教師,哎。”左建輕輕一嘆道。
“大學教師可是一個讓人尊重的職業。”彭遠征笑了笑道,“我有個朋友也在江北大學教書,叫宋果,你認識嗎?”
左建一怔,旋即眉梢一挑道,“是不是市委組織部宋部長的公子宋果?”
彭遠征笑著點了點頭。
左建哈哈一笑,“彭縣長,我跟宋果很熟喲。”
兩人有一搭無一搭地閑扯著,彭遠征是何許人,一番“交流”下來,他慢慢就搞明白了左建為什么對自己這般熱情。
他耐不住教書的清貧和寂寞,想要下海撈金掙大錢,最近正好信杰企業集團的上市公司在公開招聘高管,他想試一試,但又沒有把握。正在這個時候,彭遠征主動登門,對他來說不亞于一場及時雨。
左建在市里工作,其實對彭遠征早就有所耳聞。而彭遠征與宋炳南兒子宋果、信杰企業集團少老板黃大龍的關系,在市里幾乎是人盡皆知。
“彭縣長……”左建的話還沒說完,彭遠征就笑道,“左大哥,別這么客氣,叫我遠征就可以了。”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遠征老弟,今天你我一見投緣——嚴華,你去把我今天帶回來的醬牛肉和豬蹄弄兩盤出來,我要跟遠征老弟喝杯酒!”
左建起身就去客廳的包骨架上取下一瓶茅臺酒來,打開,“老弟,給我個面子,咱們喝一杯!”
嚴華皺著眉頭有些勉強地進了廚房,彭遠征眼眸中掠過一絲異樣的光彩,推辭了幾句,卻也沒有堅持下去。
幾杯酒下肚,左建就借著酒意暗示了幾句,表明了自己想要去信杰企業上市公司應聘的心態。彭遠征心知肚明,非常爽快地答應下來,并且當場就給黃大龍打了一個電話。
黃大龍當然不會拒絕彭遠征,一聽是彭遠征的朋友、江北大學的經濟管理學副教授,立即答應下來,承諾讓左建去集團所屬的上市公司干個副總。
見事情居然這么順利,太出乎左建的意料之外。他其實也不是想讓彭遠征給開綠燈,而是想讓彭遠征給黃家父子墊上句話,在同等的條件下優先考慮自己。
但對方——黃家居然直接承諾,他隨時可以去公司上班,還確定給一個副總的位置。
這……左建眸光閃爍,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彭遠征笑了笑,“老左,你放心去公司上班就是。而且,你先不忙著辭職,先去公司呆一段時間試試看適應不適應環境,完了再辭職不遲。”
“遠征……黃總是這樣說的?他連我能不能勝任這個位置就讓我干副總?”左建舉著酒杯跟彭遠征碰了碰,猶疑道。
彭遠征輕輕一笑,“老左你是大學副教授,經濟管理方面的專家,信杰企業的上市公司正好缺你這種高層次的管理人才,他現在求賢若渴喲……”
彭遠征雖然嘴上說得客氣和漂亮,但左建卻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八成是黃大龍給彭遠征面子。問題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彭遠征的面子也忒大了!左建心里暗暗凜然。
事實上,黃大龍完全是為了維護彭遠征的面子。他根本不知道左建是何許人,但不管左建合適不合適,既然彭遠征開了這個口,他就不能拒絕。反正,大不了就當公司養個閑人。這種閑人,信杰企業也養了不少。
“遠征,實在是太感謝了!”左建的眸光變得熱切起來,“來,哥哥我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