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明月郡主踏著腳下清波于水月殿外而來,待燕回看清她身后隨之而來的女子,這才知道明月郡主為何能跳出這樣舞來。
因為在明月郡主身后隨著的,正是昔日春滿樓的花魁泠琴。
這個當日被自己機緣巧合救下的女子,如今卻是成了隨在明月郡主身后,儼然成了她的婢女。
“幾日未見,沒想到明月舞技已經如此嫻熟精湛。”對于明月郡主,明德帝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之詞。
見明德帝心喜,錦嬪自然不會掃興,“可不是,臣妾剛才看著,還以為是凌波仙子下落凡塵,明月郡主這舞簡直就是天人之姿。”
“明月謝過皇帝舅舅,謝過錦嬪娘娘”。明月垂下頭去,向著殿上的二人謝禮,可一雙眼睛卻在殿內飛快的巡視。
聽聞他喜歡這舞,所以自己習了這舞,也不知他是否喜歡。
“無歡。”
明月郡主欣喜出聲,他今天果然來了。
可是這欣喜只過了剎那,就被熊熊燃燒的妒火所淹沒。
先前種種歷歷在目,再算上如今這茬,明月郡主只覺心下怒火中燒,她倒是沒想到,這燕回陰魂不散的糾纏著沈無歡不說,更是在宴席上公然與沈無歡坐在一處,簡直就是婦德敗壞不知廉恥!
不過,明月郡主還是忍下了,她覺不會讓自己在沈無歡面前失了天家郡主的儀態。
“原來國公夫人也在,真是好巧。”
明月儀態萬千的向著燕回緩緩行了一禮,只是這話中真假卻是不好說了。
燕回見此眉峰一挑,今天這太陽還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謙遜有禮的明月郡主,尤其還是對著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燕回看向面前的明月郡主,卻發現這明月郡主雖然是對著自己行禮,可一雙眼睛,卻是看著那沈無歡。
那羞澀,那多情,那滿滿的愛慕,那欲語還休,簡直就是刷了滿屏的粉紅泡泡。
燕回了然一笑,她現在總算是知道,明月郡主先前對自己的敵意來自那里了。
既然知道了緣由,她也沒有必要與之相對,要知道兩人根本沒有利益沖突,她巴不得明月郡主趕緊把身旁這個“麻煩精”給收走。
“郡主真是客氣了。”
燕回站起身來,對著明月郡主回了一禮,“國舅爺先前還與臣妾夸贊您舞姿卓絕,如今看來您這天家貴女的氣度卻是更勝一籌,此處雖然位于水月殿一側,可景致卻是不錯,不如郡主過來小坐一二?”
讓自己和沈無歡坐在一處,在明月郡主看來,還是很有誘惑力的,尤其還在他稱贊了自己之后。
但是,她沒有忘了,今天她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多謝國公夫人好意,只是明月身為郡主坐在這里卻是與禮不合,今日明月準備了上等的陳年佳釀,等一會還望國公夫人多喝兩杯。”
喝酒?
先前自己已經說了喝酒誤事那番話,明月郡主此時卻又再次提及,也不知她這是意有所指,還是純粹客套。
燕回笑笑沒有回話,“多謝郡主。”
明月郡主也不介意,卻是向著長寧公主身側的空位走去。
見到明月郡主過來,長寧公主心中頗感欣慰。
她的明月終于長大了,懂事了,也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識大體。
一旁的泠琴靜立于明月郡主身后,眼光卻一直都在暗中打量燕回,她總覺得這個國公夫人與當日那個醉酒跳舞的舞姬,實在是生得太過相像,尤其是那神態,更是仿若一人。
察覺泠琴打量自己,燕回卻是不惱,不論泠琴是不是看出,可是只要她燕回不承認,即使是沈無歡都沒有辦法,又何況一介小小婢女。
燕回不在意,可旁人未必不介意。
沈無歡看著那隨在明月郡主身后的泠琴,眸中越發冰冷,當日他只顧著尋找燕回,卻是沒想到這個妓子居然還活著。
而且她不僅還活著,甚至還將那支舞教給了明月郡主,可是,從未受過挫折的天家女,又怎么能跳出那舞的繁華落寞。
想到這里,沈無歡眼底冰霜越重。
因為揣摩不出其中三味,所以在碧水湖中打下暗樁,制造出凌波的錯覺,這種投機取巧的把戲,除了泠琴這種用慣伎倆的青樓女子,再想不出第二人來。
泠琴突然覺得有些發冷,她暗暗看向沈無歡的方向,就見沈無歡正在看著自己,那中沉寂無波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具死尸。
泠琴知道自己一旦再次碰見沈無歡,少說也是逃不開一個死,可是,她沒的選擇。
若是自己不教,恐怕第一個讓她死的就是明月郡主,可一旦事成,明月郡主就會賞賜自己一大筆錢
“一切都沒有問題的。”泠琴在心里對自己說到,“別忘了你還有情纏在手,只要事成,你得到的,要遠遠比現在多的多。”
見明月郡主坐好,長寧公主這才好似揚眉吐氣一般看向底下的燕回。
“都說國公夫人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不輸男兒,不知小女剛才那支舞,您看如何?”
燕回的手指落在桌上,這長寧大長公主真是有意思,先是把自己往高處捧,然后再借由自己為她的女兒建構名氣。
這提議本來不錯,只是你一個模仿者,在原版面前問我模仿的如何,這真的大丈夫?
“國公夫人師承燕太傅,文采更是斐然,甚至還有十步成詩,日賦百首之時,不知我們今日是否有幸,能再見識一下當年之景。”
不得不說錦嬪將燕回的名聲又推向了一個新高度,只是,這丫明顯心懷不軌啊
燕回站起身來,向著眾人施了一禮,這才緩緩開口。
“妾身年少時確實喜歡閑來無事時寫上幾句,只是自從妾身嫁人,卻是再未碰過這些,況且,妾身雖然粗通文墨,于這曲藝舞樂一事卻是不怎么懂得”
燕回這是要拒絕?
錦嬪聽得眼底一喜,當眾婉拒明德帝,長公主乃至郡主,這燕回的下場已經不盡而知。
就連一旁的明德帝也心下不悅起來。
余逐流看的暗暗著急,燕回卻是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安撫眼神,自己這個笨蛋兒子,恐怕永遠不懂什么叫做“語言的藝術”。
燕回接著道:“奈何明月郡主這舞,讓妾身觀之只覺心下歡喜,所以這詩詞妾身就是湊也要湊出一首來。”
先是拒決,又是同意,眾人不覺反感,反倒更加期望聽到燕回所做之詩。
而燕回在沉吟片刻后,卻是拿起了桌上的象牙箸,放在面前的圓碟上輕敲幾下。
就在這清脆的碗碟聲中,燕回聲音悠悠婉轉吟來。
“城中有佳人,輕盈水波中。華筵夏月日,飛袂拂春風。翩如蘭苕翠,宛如舉游龍。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低回蓮破浪,凌亂雪廩風。墮珥時流盼,修裾欲朔空。唯香捉不住,翩然袖底風”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