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將軍沈攸之府邸。
沈文和躺在榻上,臉色烏青,雙目緊閉,仍然昏迷不醒,其母沈周氏癱坐在一旁的胡凳上,面色蠟黃,愁眉緊鎖,毫無生氣,看著亦是病懨懨的,更有清淚蓄在眼中,稍一合眼,那清淚就要落下。
丫鬟進了屋,端著碗羹湯走過來,腳步極輕的走到沈周氏身側跪下,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喚:“主母。”
沈周氏仿若未聞,并無應答,丫鬟抬起頭看向跪在沈周氏身后側伺候著的婆子,似向她請示,那婆子從沈周氏身后爬來,到丫鬟跟前,就將羹湯端起,接著與沈周氏說:“主母,您已在這兒守了三天了,多少也得吃點東西先墊著,可不能熬壞了身子。”
“還是拿下去吧,爾聃這個樣子,叫我如何吃得下啊……”沈周氏說著,愈發沒了聲,顫著嗓子,就要哭出來似的。
婆子亦看了沈文和一眼,隨即道:“郎君只是摔下車,大夫也來看過了,都說只是受了驚嚇,身上并無傷處,只需靜養幾日,自會醒過來的,可主母您身子弱,經不起這般折騰,若是郎君醒了,您卻病倒了,那郎君又當如何?”
沈周氏聽得愈發揪心,便落下淚來,她捻著帕子輕輕擦拭眼角的淚,“可憐我的兒啊,這好端端的,怎么就成這樣了……”
可這話一說完,就再也忍不得心痛了,一下就哭得涕泗滂沱,肝腸欲斷,婆子見她如此,也委實傷心,一時間也是老淚縱橫。
正當此時,又有丫鬟進里屋來,呼道:“主母,公主身邊那位劉女史來了,還帶了宮里的太醫令來。”
沈周氏聞言愣了一下,忙不迭擦了臉上的眼淚,而后慌亂的將手搭在婆子手臂上,道:“快扶我起來。”
婆子忙扶她起來,隨她一道出去,到了外間,便見劉女史站在堂下,身后跟了一個太醫令,兩個宮娥,其中一個,手里頭還捧著只雕花錦盒。
見沈周氏出來,劉女史一行人一同與她行禮,劉女史道:“沈夫人,公主聽聞駙馬受了傷,特地請了太醫令過來為他診治。”
“那就多謝公主好意了,”沈周氏卑躬屈膝的,低頭道謝,劉女史卻頗是輕蔑,單是說:“沈夫人,太醫令素日忙于為宮中各位娘娘瞧脈,并無多少閑暇,今日也只是勉強抽出空子來,還請不要耽擱,快些帶路吧。”
沈周氏深感受到了羞辱,心里頭直罵劉女史狗仗人勢,可面上卻還掛著笑,她應了一聲,這就帶著太醫令進了里屋。
太醫令端坐床榻邊,為沈文和診脈,卻愁容滿面,眉頭緊鎖,赫然一副費解的神情,沈周氏頗是不安,試探著問:“太醫令,小兒病況如何?”
聞言太醫令并未回話,只是又伸手扒了扒沈文和的眼瞼,隨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捋了捋花白的胡須,說:“沈夫人,聽聞侍郎是從牛車上摔落,才致昏迷,依老朽看,侍郎怕只是受了驚嚇,并無大礙,如今只是昏睡幾日,過后自會痊愈的,沈夫人不必憂慮。”
沈周氏聽了這話,忽然發起怒來,斥道:“又是這套說辭!又是受了驚嚇!你們都說爾聃昏睡幾日便會好起來,可他都已經睡了三天了,究竟還要多少日子才能醒過來啊!啊?你們倒是給我個準話啊!好叫我這老婆子安心哪!”
婆子見沈周氏反應激烈,忙走來將她攙著,又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劉女史還在外頭聽著。
可沈周氏此刻已顧不得旁的了,反倒愈發悲慟,身子一軟,就癱在床邊,她伸手摸著沈文和冰涼的臉頰,泣不成聲,“你們都說他會好起來,可你們看看他,他這臉色烏青烏青的,氣息也越來越弱,半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你們這一個個的,都合著伙來糊弄我這個老婆子!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他要是沒了,那我也不活了!”
“主母!”婆子亦跪到她身邊去,太醫令卻有些置氣,慍怒道:“沈夫人,老朽適才為侍郎診脈,并未瞧出端倪,依老朽行醫數十年經驗,侍郎的確是無病無疾,無傷無患,如今昏迷,也確是受驚而已,如若沈夫人信不過老朽,那請恕老朽也無能為力了!告辭!”
太醫令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沈周氏仍慟哭不止,婆子向外間看了一眼,低聲同她道:“主母,她們還沒走呢。”
沈周氏亦抬起頭看了眼,隨后便粗略的擦拭了臉上的淚,虛弱的走到外間,此時這一行人還在此等著,太醫令亦站在門口。
劉女史給身后捧著錦盒的宮娥使了個眼色,宮娥近前將錦盒遞到沈周氏跟前,劉女史道:“沈夫人,這是公主賞給駙馬補身的何首烏。”
婆子走來接過錦盒,沈周氏取下手腕上的玉鐲,暗暗塞到劉女史手里,道:“煩請劉女史回去,代老身謝過公主賞賜,這點心意,還望劉女史笑納。”
劉女史將玉鐲藏于袖袋中,可收了沈周氏的禮,卻還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只道:“沈夫人多禮了。”
說罷便帶著一行人走了,婆子忿忿道:“這個劉女史,未免囂張了些!”
沈周氏有氣無力的說:“狗仗人勢罷了。”
婆子又道:“主母,您同羅淑儀是表姊妹,就算拋開郎君和公主這門親,那公主見了您,也還得喚您一聲‘表姨母’,怎么能讓她身邊的女史壓在您頭上呢。”
“隨她們去吧,”沈周氏極是虛弱,淡淡應了句。
里屋伺候著的丫鬟突然慌慌張張的跑出來,驚恐的呼道:“主母!郎君他…郎君他咽氣了……”
“你說什么!”沈周氏大驚,忽的眼前一黑,便筆挺挺的倒下去了。
如今正值晌午,彼時侯府里,謝徵正呆在桓陵書房,與他一同吃茶閑談,玉枝從外頭走進來,到謝徵身旁跪下,略微壓低聲稟道:“縣侯,娘子,奴適才收到消息,說沈駙馬已經咽氣了。”
謝徵微愣,本想說些什么,可見桓陵尚在此,便并未多問,只應了一聲,“知道了。”
桓陵卻已聽到了,直截了當的問:“沈文和的事,原來是你從中作祟?”
“縣侯以為呢?”謝徵說得云淡風輕,她執起茶盞,小啜了一口。
桓陵皺了皺眉,“你要殺沈文和,我自不會多言,可他牽涉三年前的案子,你如今殺他,不是自斷線索么?”
謝徵冷笑,緊接著放下茶盞,道:“縣侯放心,我不會讓他死得這么痛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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