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照接見外賓的規矩,身穿袞服,頭戴遠游冠,這樣正兒八經的,像是要來上朝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沒有朝笏,耳側沒有白筆。
彼時桓陵也已停下,站在比謝徵高一層的臺階上,回頭見是蕭賾,他心中頓時萬般不爽,卻還是客客氣氣的沖蕭賾行了點頭禮,而后就同謝徵說道:“我在里頭等你,”說完就頭也不回的上去了。
桓讓又側過身子,將手里最后一顆石子也丟下水,似乎百無聊賴,桓陵道:“我叫了建康有名的裁縫,晚些時候過來替你量身,給你訂做幾件衣服,你呆在府上,暫且不要出去。”
他說罷,抬手拍了拍桓讓的肩膀,而后便帶著謝徵離開了。
桓陵與謝徵已走遠了些,桓讓這時才回頭看他們,他遠遠望著桓陵的背影,低語道:“倘若我想要你身上的鶴綾袍呢……”
宴席設在太極殿,謝徵跟在桓陵身后過去,太極殿前是高高的臺階,二人正一層一層的往上走,忽聽人喚:“謝…謝徵?”
是蕭賾的聲音,謝徵一愣,她駐足,循聲回頭,只見蕭賾正從下面數層臺階上快步走上來,“謝郎君,果真是你,今日是設宴款待高句麗使節,你怎么也來了?”
蕭賾靜靜的看著他,并不言語,他于是又說道:“不過,他幫了大哥這么多忙,究竟是圖什么呢?”
他冷冷一笑,而后朝蕭賾身邊湊近,在他耳畔挑撥離間:“當心他別有所圖。”
“武陵王殿下這話是什么意思,謝某之所以相助太子,不過是仰慕太子德行仁義,還能有何所圖?”
“本王左不過就是說你句玩笑話,你若是心里沒鬼,聽聽也就罷了,偏還要爭辯兩句,”蕭曄哂笑一聲,剜了謝徵一眼,隨后就轉身進殿,謝徵不悅,在心里頭暗罵了句,便也冷著臉進了殿。
蕭賾還站在殿外,尹略說道:“殿下,其實武陵王方才說的也不無道理。”
“怎么你也這樣說她!”蕭賾不可置信的看著尹略,尹略忙搖頭,“不是,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卑職是說,尋常人投靠殿下,要么是為了名利,要么是為了錢財,可她什么都不要,殿下不覺得奇怪么?”
見蕭賾不說話,尹略心中忐忑,忙又加了句:“卑職不是懷疑她另有所圖,只是有些好奇。”
蕭賾長吁短嘆,“孤也好奇,可她脾氣古怪得很,孤怎么敢問。”
尹略聞言,略顯無奈的笑了笑,這便跟隨蕭賾進殿。
此時蕭道成還未到場,高句麗使節也未見蹤影。
謝徵進殿,走到桓陵身邊坐下,桓陵正自顧自的斟酒,滿臉寫著不爽,他問:“聊什么了?這么久才進來。”
“聊張茍了,”謝徵在他手中奪過酒壺,也為自己倒下慢慢一杯,桓陵看著她,皺起眉,頗是反感,“聊他做甚,這不是倒胃口么?”
謝徵嗤笑,只道:“原來縣侯也怕臟。”
“你這話說得,我何時不愛干凈了?”
“當初是誰把我從…”謝徵本想提三年前桓陵徒手將她從墳塋里挖出來的事,未料卻被人打斷話語,適才二人正一門心思的說笑,竟全然不知蕭易夫靠近,只聽她媚笑:“素聞永修縣侯朗朗如日月之入懷,如今見了,果真觸目如琳瑯之玉,一見之下,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蕭易夫提著酒壺,突然就出現在桓陵身側,她正低頭旁若無人的凝視著他,媚眼如絲,面泛潮紅,儼然一副想要投懷送抱的架勢,桓陵心中打鼓,暗暗朝謝徵身邊挪了挪,只想離蕭易夫再遠些,他訕笑:“公主謬贊,桓某愧不敢當。”
“晉時潘安衛玠曾引萬人空巷,桓郎雖不至引起如此騷動,可天下間追捧你的女子,定也不在少數吧,適才那一番夸贊,桓郎當得!”蕭易夫妖媚非常,不由分說的拿起桓陵面前的酒盅,為他斟下一盅酒,竟還往他嘴邊送,桓陵深感難為情,連忙躲開,他奪了酒盅,尷尬說道:“公主多禮了……”
蕭易夫笑出聲來,嬌嗔道:“未曾想,永修縣侯竟如此害羞。”
義興公主放浪不羈,當眾與人調情,這已不是一回兩回了,早在三年前,她就曾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同沈文和做出不雅之事,逼得王儉與她和離,如今對桓陵投懷送抱,眾人已是司空見慣了,權當看戲一般,便也迎合著她哄堂大笑。
謝徵卻是冷著臉,憋了一肚子的火。
“讓公主見笑了,桓某自罰一杯,”桓陵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蕭易夫伸出手,又想奪桓陵手里的酒盅,忽聞曲平在殿外高呼:“陛下到。”她心中一驚,忙又收回手,匆匆忙忙的回到蕭曄右側的食案前坐下。
蕭曄一見謝徵便擺起了臭臉,陰陽怪氣的說道:“謝郎君好生厲害,一出手就害本王失了左膀右臂。”
謝徵笑而不語,蕭曄繼而又古里古怪的沖蕭賾笑道:“大哥可是找了個好幫手啊。”
秋風輕拂,侯府后院的觀景池里,不時蕩起陣陣漣漪,池水清淺,肉眼可見池子里有魚兒游來游去,桓讓側身坐在池邊的石欄桿上,陡然拋下顆拳頭大小的石頭,驚得池中魚兒四處逃竄,他微微低著頭,見水中魚兒驚慌游走,唇邊浮現起一絲詭異的笑。
謝徵從他身后走來,慢聲細語的問:“桓郎君有心事?”
桓讓像是一驚,轉而就收起了方才那副臉色,他從石欄桿上跳下來,轉身笑瞇瞇的面朝謝徵,可見到她卻愣了一下,他詫異的喚:“德音姐姐?”
“自然聽說了。武陵王舍不得這枚棋子,設計將他放出來,卻低估了沈夫人的本事。”
“你的意思,是沈夫人派人殺了張茍?”
“姐姐你為何這副打扮?”桓讓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儒袍,束起長發的“俊俏郎君”。
“是我的意思,”桓陵像是從天而降一般,忽然就出現在前面的長廊下,他不急不慢的走過來,繼而說道:“我今日要進宮赴宴,你德音姐姐偏要隨我同去,可女兒身又有諸多不便,故而出此下策。”
謝徵深吸了一口氣,而后略顯嬌俏的笑道:“來見見世面。”
見她這般,蕭賾自是愣了,他尚有些不適應,遲疑的說:“怎么突然這樣頑皮,倒不像你了。”
謝徵有些發笑,蕭賾緊接著提起了正事,他問:“張茍的事,你可有聽說?”
“女兒身有什么不方便的,”桓讓打趣道:“若是成了我的嫂嫂,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跟著我大哥出入各種場合了?”
桓陵看了謝徵一眼,窺見她臉上笑意全無,自知她生氣了,連忙假模假樣的訓斥起桓讓來:“仲璇,不可胡言!”
謝徵早看穿了這兄弟二人的把戲,她便只是訕笑一聲,并不言語。
“除了她,還能有誰?”義興周氏這一旁支,攏共也就沈周氏和周緒乙姐弟二人,周緒乙一死,最想替他報仇的,也就只有沈周氏了。
“孤還以為是老五,因為他知道太多秘密,所以老五要殺他滅口。”
說著,二人已走到上面,正提及蕭曄,恰巧就在太極殿門口與他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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