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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和趕至茶舍,由小廝指路,上樓走到盡頭的雅間,他叩了叩門,謝徵坐在里頭,聽到開門聲,就扭頭給玉枝使了個眼色,玉枝會意,便快步走去開了門。
玉枝打開門時,沈文和見她臉上的印記,沒忍住盯著多看了兩眼,若以玉枝從前的性子,見沈文和這般無禮,她定不會給他好臉色,可如今,她卻有些自卑,連忙低下頭來,伸手指了指屋里,言道:“沈侍郎請。”
沈文和被她這一聲喚,拉回思緒,他反應過來,當即越過玉枝,走向謝徵。
謝徵正提著茶壺斟下兩杯茶來,沈文和走到她跟前,像模像樣的朝她作揖,玩笑道:“夫人安好。”
又聽到這聲喚,謝徵立即就給了他臉色看,她提著茶壺,重重的擱置在茶幾上,悶悶的一聲響,著實驚了沈文和。
沈文和抖了一下,就抬起頭來一臉無辜的看著謝徵。
謝徵自顧自的喝茶,自始至終都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冷冰冰的說道:“坐。”
沈文和猶猶豫豫的走到謝徵對面坐下,謝徵這才放下手里的茶杯,問道:“聽聞沈郎君日前擢升了給事中?”
“嗯,”沈文和懵里懵懂的點了點頭,謝徵沖他露出一笑,言道:“真是恭喜了。”
還記得去年沈文和到侯府來邀請她入仕,當時他便說了散騎常侍荀伯玉,已向陛下進言,要提拔時任給事黃門侍郎的他,為給事中,還沾沾自喜的說委任狀不日就會下來,時隔數月,他總算如愿升官了。
沈文和原本見謝徵陰沉著臉,一時間慫得不敢多言,如今見她沖他笑了,膽子便又大了起來,他道:“我近日曾去過幾回侯府,本想見見夫人,可回回過去,府上都說夫人不在,怎么夫人今日倒是自己約我了?”
傻種,不是她不在,是她有意躲著他不見,便囑咐了門房,如若沈文和來找她,一律說她出門了。
“據我所知,那位謝大司馬在世時,沈駙馬就已經將她休了,如今的義興公主,是沈駙馬的后妻,而非繼妻,”她原是喚沈文和為“沈郎君”的,如今有意改了口。
謝徵是打心眼兒里厭惡沈文和喚她夫人的,如今說起沈文和休妻之事,果然就逼得他無話可說了。
見沈文和吞吞吐吐無言以對,謝徵自是趁熱打鐵,于是緊接著又說道:“且不說我并非謝昱,即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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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沈駙馬這一聲聲‘夫人’,叫得也不合情理吧。”
沈文和被她三兩句話懟得不知說什么好,他索性避之不答,只問:“縣主今日喚下官前來,想必不單是為了恭喜下官高升吧。”
他總算不再喚謝徵‘夫人’了!
“自然!我今日請沈駙馬過來,是有要事同你說,”謝徵終于得以說到正題上,她繼而說道:“上回在石城山,沈駙馬遇刺,如今那刺客的身份,我已查明了。”
“是何人?”一想起上回遇刺,沈文和至今還心有余悸,若不是當時謝徵主仆也在,他恐怕早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謝徵沒有遮遮掩掩的,直言道:“是臨川王府的部曲。”
“臨川王府上的?”沈文和狐疑的看著謝徵,生怕謝徵又是在忽悠他,于是追問:“縣主怎知那是臨川王派來的人手?”
沈文和如今倒是精明得很,聽謝徵說那刺客是臨川王派來的,竟是不信的,反倒懷疑是太子派人殺他,轉而叫謝徵向她透露,嫁禍給臨川王。
他這心思,謝徵自是看穿了,這種事情,向來都是解釋不清楚的,有時候越是解釋,越是惹一身騷,她索性不解釋,只道:“沈駙馬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今日同你說起此時,也不過就是想提醒你,小心提防謝貴嬪和臨川王母子。”
話音未落,雅間的門陡然被人一腳踹開,一聲巨響擾了謝徵心神。
屋內三人循聲看去,就見義興公主正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口,茶舍的小廝跟在她身后,驚道:“公主,使不得,使不得啊!”
“好你個沈文和,果然背著本宮在外面偷腥!”蕭易夫三步并作兩步沖進來,還不忘用手指著沈文和。
而沈文和見她過來,已然嚇得僵住了,至此時已是臉色刷白,渾身冒汗,一動也不敢動。
相比之下,謝徵就顯得從容得多了,她仍坐在對面,淡定的看著蕭易夫撒潑。
見蕭易夫步步逼近,沈文和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卻是兩腿發軟,踉踉蹌蹌的往后退。
蕭易夫看了謝徵一眼,就又罵沈文和:“你這個吃里扒外的癟三,果真還對謝昱那個賤人念念不忘,連找姘頭都要找個同她長得相像的,你若當真忘不了她,當初何必休了她,同她一起去死好了!”
“義興公主慎言!”謝徵聽蕭易夫罵她是沈文和的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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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自然坐不住了。
蕭易夫側首看著她,卻是不屑的說:“慎言?本宮沒罵你是青樓里的表子,對你已是客氣了,你還要本宮如何慎言!”
謝徵大怒,立時拍案而起,反駁道:“我與沈駙馬在此有要事相商,清白與否,公主一問便知!”她說著,也抬手指著沈文和。
豈料蕭易夫竟說:“問他什么!問出來再讓你們這對狗男女戲耍本宮一頓?謝徵,本宮同你可是有不少新仇舊恨的,你先別忙著解釋,且待本宮收拾了這個狗娘養的東西,再來同你算總賬!”
她說罷,不容謝徵再解釋,便向沈文和走去,沈文和見這潑婦向他逼近,自然想躲,他本想往后退去,豈料已是站在墻邊了,如今已是退無可退。
“你給本宮過來!”蕭易夫走過來,不由分說便猛地抓起沈文和的衣領,沈文和卻是強行推開她的手,而后朝謝徵跑去,蕭易夫眼疾手快的抓他,卻也沒能抓住,只是無意間抓了一下他的臉。
蕭易夫下手頗是狠辣,那一爪子抓下去,幾個指甲縫里都抓下了丁點肉絲,而沈文和的臉上,亦有清晰可見的四道血印子。
“悍婦!悍婦!”沈文和跑到謝徵身后躲著,他忍著疼摸了摸臉,卻碰了一手的血絲,嚇得差點兒暈過去。
蕭易夫豈會輕易放過去,這便又掉過頭來追沈文和,而沈文和有意躲她,仍然躲在謝徵身后,罵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眼看蕭易夫逼近,玉枝便擋在謝徵身前,而沈文和站在謝徵身后,依然在不住的往后退,身后是雅間的窗子,好巧不巧就沒關緊,沈文和退到窗前,腳下一滑,竟翻身躍出窗外。
沈文和嚇得大叫一聲,謝徵見勢,連忙沖到窗前,伸手去將他拉住,沈文和整個人都掛在窗外,想是身子擦到外面的墻上了,臉上顴骨處,以及手肘上,都擦得破皮了。
“救我……救我!不要松手!千萬不要松手……”
沈文和哀聲連連,蕭易夫卻不顧他性命攸關,事到如今,她眼里只會看到謝徵的手與沈文和的手緊緊相扣,她撞開玉枝,沖過來罵道:“賤人!你還敢與駙馬卿卿我我!”
謝徵自然沒有理會她,只是吃力的喚一聲:“玉枝!”
玉枝會意,當即跑來與她合力將沈文和拉上來,二人才將沈文和拉上來,蕭易夫便走到謝徵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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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手便要掌摑謝徵,卻被玉枝抓住手腕,她掙脫不得,便又斥道:“哪里來的丑八怪!膽敢對本宮不敬!”
如今玉枝正對美丑極是敏感,聽蕭易夫這般羞辱她,便怔住了,她握住蕭易夫手腕的那只手,漸漸不再使力,蕭易夫于是趁機掙脫,她見玉枝沒有防備,繼而又想對玉枝動手。
謝徵就站在她面前,聽她羞辱玉枝時,她就已是忍無可忍了,于是在她揚起手準備打玉枝時,她便先發制人,卯足了勁兒扇過來一個大耳光子。
蕭易夫怎會料到謝徵對她動手,自然更加沒有防備,謝徵下手極狠,打得她一時沒站穩,就癱在地上,臉頰殷紅,清晰可見有一個掌印,嘴角更是滲出一絲血跡,連戴在頭上的步搖發冠都已松散了,模樣很是狼狽。
在場眾人皆已愣住,玉枝挽住謝徵的手臂,輕輕喚:“娘子,你這是……”
謝徵目光凌厲的看著蕭易夫,面色卻異常冷靜,她面無表情的說:“誰也不準與我的人為難,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行。”
劉女史匆忙跪地,想將蕭易夫扶起來,驚呼:“公主!”
蕭易夫卻癱著不肯起,她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捂著臉頰,對著謝徵發起瘋來,大喊道:“你瘋了!你居然敢打我!我可是公主!”
謝徵氣得渾身發抖,她垂眸望著蕭易夫,而后只是深深的順了順氣,輕描淡寫的說:“你是公主又如何,我照打不誤!”
“好!好!你有種!你有種!”蕭易夫像是個瘋子一般,已然失去理智,她兩手撐著地,想要站起身來,卻是渾身發軟,無力站起身,劉女史趕來搭了把手,她卻一把將劉女史推開,罵道:“滾!滾!”
劉女史被她推開,一屁股坐在地上,終于還是沒再去扶她。
蕭易夫費力的站起身來,仍然蜷著腰,她伸手指著謝徵,恨恨道:“你……你給我等著!你離死不遠了!等著吧,本宮這就進宮去!你給我等著!等著!”
待蕭易夫離開,沈文和猶豫再三,也落荒而逃,他唯恐蕭道成將罪于他,自也是進宮去了,卻沒敢與蕭易夫同行,自己乘坐牛車緊隨其后。
玉枝望著謝徵,道:“得罪公主是小事,可動手傷她,便是謀害皇親了,娘子,這樣做值得么?”
謝徵淡說道:“值得。”
她說罷,也緊隨沈文和之后進宮了
三人先后乘車進宮,直至到了止車門前,方才下車步行前往式乾殿,沈文和依然是離蕭易夫遠遠的走在后面,而謝徵亦是走在沈文和身后不遠處。
此時蕭道成正在式乾殿與南康郡公褚淵、尚書省尚書令裴封之、散騎常侍荀伯玉,以及中書省中書監王儉幾人一同議政,是最怕被人打擾的。
蕭易夫來了式乾殿,一路上都氣鼓鼓的,橫行無忌,到了殿外,就被守門的內侍給攔了下來,“公主?陛下在議政,公主您不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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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易夫不顧內侍阻攔,硬是闖進殿中,哭喊道:“父皇……”
她當下撲倒,跪在地上,仰著頭故作楚楚可憐的樣子,望著坐在上面的蕭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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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道成見她來此,心底壓著一絲怒火,且不說她進殿沒有通傳,就算通傳了,在他議政之時,也不該有任何人來此打擾。
“你!這是……”蕭道成指了指蕭易夫,左后兩邊坐著的幾位股肱大臣見勢,由褚淵帶頭,紛紛告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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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儉頗是不屑,冷冷的哼了一聲,而后就拂袖而去。
他還記著往日的仇,四年前的舊怨,并非一朝一夕便可淡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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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蕭易夫耽誤了他的正事,蕭道成自然惱火,待幾人走后,蕭道成終于發起火來,指著蕭易夫,斥道:“胡鬧!你不知道朕這個時候要議政嗎!誰教你這樣不知禮數闖進來的!真是沒規矩!”
“我……”蕭易夫無言以對,卻是賣起慘來博同情,凄楚的喚:“父親……爹……”
蕭道成聽到這一聲,一肚子火氣頓時消散大半,眼里這才看見蕭易夫臉上的傷,他瞥了蕭易夫一眼,問:“你這臉上是怎么弄的,為何如此狼狽?”
“我……”蕭易夫說著說著,就掉下眼淚來,她跪在地上,手拿錦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眼淚,抽泣道:“兒臣……兒臣這是讓謝徵打的……”
“謝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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