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市長，怎么那么忙啊？”

銀燕大酒店的某個豪華包廂里，賴文超板著臉，朝巨大的移動電話說道，語氣有些不悅。包廂的沙發上，沈云天坐在那里，不緊不慢地抽煙，一身合體的灰西裝，不知是什么料子，帶著金屬的色澤。沈云天不時望賴文超一眼，眼神比較特別，似乎覺得賴文超很有趣。

“呵呵，賴總啊，我這里確實比較忙，很多事情等著處理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我可能去不了啦，抱歉抱歉……”

電話的另一邊，田寶山打著哈哈，很客氣地說道。

“田市長，工作再忙，飯還是要吃的吧？不瞞田市長說，我這里還有兩個挺水靈的姑娘，都是從南方過來的，特別漂亮啊。兩位小姐說，很想見識見識大人物。”

賴文超強壓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電話那邊就遲滯了一下，似乎田寶山頗為動心。田副市長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就兩樣，一是錢，二是女人。或者應該反過來，排在第一位的是女人。因為田副市長拼命撈錢，也是為了用錢去換得女人的歡心。田寶山五十多歲了，長相乏善可陳。別人還可以稱為“老白臉”，田副市長連“老白臉”的水準都夠不著。除了利用手里的權力和金錢接近女人，也想不出其他的高招了。

賴文超特別了解田寶山這個特點，每次只要一拿女人說事，田寶山便哈喇子流得老長，屁顛屁顛地來了，丑態百出，什么事都好商量。

賴文超雖然文化程度并不高，但這些年走南闖北，見識卻很足，算得是“實踐出真知”。尤其對官員的脈，號得很準。他的家當，幾乎都是從官員們那弄來的，有時候弄個條子批文什么的，轉手就能換錢。此番回久安，也算是“衣錦還鄉”了，準備好好的抖一把。不料就出了岔子，現在賴文超心里是真著了急。

誰知這一回，連南方來的小姐都不管用了，田寶山也就是略微猶豫了一下，便即笑嘻嘻地拒絕了，說道：“哎呀，賴總啊，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實在是今天真的抽不開身，改天吧改天吧，改天我請你吃飯……哈哈，我還有點事，先就這樣啊，你玩得開心點。”

“喂，喂喂，田市長……王八蛋！”

電話里已經傳來嘟嘟的忙音，賴文超氣得狠狠一擂桌子，大罵出聲。

沈云天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走到賴文超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關切地問道：“怎么，田市長那邊真的那么忙啊？”

“他忙個屁！這個老王八蛋，吃老子的拿老子的，現在出了事，就想當烏龜王八？想得倒挺美的。老子跟他沒完。真惹火我了，老子跟你來個魚死網破！”

賴文超怒火攻心，氣得咒罵不已。

沈云天微笑著，拍著賴文超的肩膀，說道：“賴總，別生氣，怒火傷肝，來來來，這邊坐這邊坐，抽支煙，好好消消氣。”

賴文超也是銀燕大酒店的常客，和沈云天是老熟人了。賴文超的堂弟賴天佑，和沈云天更是過命的交情，據說兩人還是拜把子的兄弟。賴天佑和另外一個流氓團伙的大頭子封況，是沈云天的座上嘉賓，久安市流氓混混之中，極少的幾個有資格與沈云天一起打麻將的大哥。而對賴文超的能耐，沈云天也一直都比較佩服的。當初幾乎是光溜溜的一個人出去，幾年時間，就身家百萬，確實是好本事。

沈云天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

賴文超罵罵咧咧，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刀條臉氣得鐵青。

沈云天抓起茶幾上的香煙，遞給賴文超一支，親自給他點上了火，微笑說道：“賴總，田市長也許真的是很忙。他和你的關系，一直都那么好。”

“狗屁！”

賴文超怒罵一聲，隨即意識到不對，連忙朝沈云天擠出一絲歉意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對不起對不起，天哥，可不是罵你啊，我實在是太火了。”

賴文超的年紀，比沈云天大好幾歲，不過全久安的道上兄弟，都叫沈云天“天哥”，連賴天佑都不例外，賴文超自然也不會去計較年紀大小了。

沈云天微笑點頭，示意無妨。

“賴總，我怎么聽說，青山化肥廠那邊，又在搞什么改制？還任命了新廠長。這是怎么回事啊？這化肥廠不是你買下來了的嗎？”

“嗨，別提了。就是這個事讓我生氣。你說這市政斧簽的合同啊，白紙黑字。怎么一下子又變卦了？我還真想不通，久安這些領導，到底是吃飯長大的，還是吃屎長大的！”

果然一提這茬，賴文超便氣不打一處來。

“到底怎么回事，你給兄弟我說說看。我怎么覺著這事那么不靠譜呢？”

沈云天似乎對化肥廠的事情比較感興趣，笑著追問道。

“哼哼，這個事，都他媽怪那個劉偉鴻！本來好好的，沒有他橫插一杠子，說不定這會，我都已經把化肥廠賣掉了，轉手就是一千多萬的利潤啊……”

賴文超說著，火氣又呼呼地竄了上來。

要說這個事情，還真是把見多識廣的賴老板搞蒙了。如同他所言，他是和久安市政斧正式簽了合同的，白紙黑字，買下了青山化肥廠。誰知道市里面開了個什么常委會，一切都變了。市政斧簽署的那個合同，竟然變成了無效合同，他賴文超不再是青山化肥廠的老板。

“天哥，你說這世界上有這種混賬事情嗎？簡直他媽的玩我啊！”

賴文超罵罵咧咧的，將事情的前因后果簡單說了一下，氣哼哼地叫道。

沈云天不由皺起眉頭，說道：“賴總，市政斧這樣子搞，出爾反爾，總得有個理由吧？不能他們說你不是化肥廠的老板，你就不是了。那以后誰還敢跟市政斧打交道？”

“嘿嘿，他們當然有理由了。天哥，你是不知道，市政斧那幫人，有多無恥。老田說，劉偉鴻在常委會上說的，我不是化肥廠的老板，最多就是個小股東。我要想成為化肥廠的老板，還得掏一千二百萬。不然，這個化肥廠，它還是市里的企業。劉偉鴻還說，因為我的資金遲遲不能到位，我跟市政斧簽的那個合同，已經失效了。我是違約方……你說，這個劉偉鴻不是他媽的坑人嗎？他一個公安局長，管什么閑事啊？照他這個說法，老子前面給市政斧的那六十萬，就這樣打了水漂？變成什么違約金了！”

這才是賴文超真正著急的原因。

賴文超購買青山化肥廠的真實意圖，就是想要轉賣，從來沒想要真正的經營化肥廠。本來這個計劃，進行得挺順利的，相關的買家，賴文超也已經找到了，就差最后一步。結果劉偉鴻斜刺里殺出來，生生把這事攪合了。賴文超自然氣得半死。可劉偉鴻大權在握，賴天佑一幫人現在都關在公安局，賴文超左思右想，也覺得自己斗不過劉偉鴻，想著這個事就這么過去算了，只要敷衍好了田寶山等市政斧的官員，化肥廠轉賣的事，還是有希望的。

誰知劉偉鴻壓根就不給他任何機會，直接把化肥廠又變成國有企業了。甚至連賴文超當初支付給市政斧的六十萬，也要當成違約金扣掉。

這還了得？這可是賴文超這幾年辛辛苦苦才攢下來的全部家當，就這樣打了水漂，還讓不讓人家賴總活了！

現在連田寶山都對他避而不見。

也難怪賴文超氣得幾乎要瘋掉了。

沈云天沉吟道：“賴總，這么說，這個事情的關鍵，在劉偉鴻身上啊。”

“可不是嘛，就是他媽的這個劉偉鴻在搞我的名堂。”

“賴總，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沈云天又問道。

“得罪？沒有啊！我以前都不認識他，他在浩陽做他的書記，我在久安做我的生意，不搭界啊……”

沈云天笑道：“嘿嘿，賴總，這些當官的，心思可不是我們想的那么簡單。照你這么說，劉偉鴻可能是想借這個事情搞田市長他們的名堂。你呀，成了人家手里的工具了。”

“他媽的，他們當官的要狗咬狗，關老子什么事？天哥，不瞞你說，這個事，我自認倒霉，化肥廠的主意，我不打了。但我以前給的那六十萬，他們得給我還回來。這不算過分吧？那本來就是我的錢。老子在田寶山那混蛋身上花了那么多本錢，都算了！”

沈云天蹙眉說道：“賴總，恐怕事情不那么簡單。你也是明白人。這錢嘛，在你手里的時候，是你的錢。如今到了人家手里，想要拿回來，怕就沒那么容易了。這些當官的，可全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我呸！他想吃我？他還嫩了點。別人怕他劉偉鴻，我可不怕。真要是惹火我了，老子就從南邊找幾個厲害角色過來，把他做了！”

賴文超狠狠一拍桌子，怒氣沖沖地吼道。

沈云天雙眉微微一揚，隨即拍了拍賴文超的肩膀，笑著說道：“走，賴總，先吃飯先吃飯，田市長不來，咱們自己吃。今晚上，算我的，咱哥倆好好樂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