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涼

第293章 三個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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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南晨寺部下首先送回消息,在依寧城外蒙犽山斷崖處,發現了南晨寺留下的十字花符號,但追蹤南晨寺的消息也就此斷絕,而后搜尋各處均無所獲。

現在這一路人馬正在沿著斷崖石路迂回向下,到谷底尋找。

而第二路,也就是三哥一路的消息送回,卻讓眾人陷入了徹底的震驚。

回報的兵士說,三哥進入蒙犽山不久,便在一處陰冷低矮,極其不易發現的山洞里找到了十余具成年男子的尸體。全身裸露的尸體皆以冷石覆蓋半埋,若不是他們帶著軍犬,斷不會發現此處的遺骸。

而一經查看,三哥馬上發現這些男子的身上皆有獨角怪獸的紋身,正是西域一帶馬賊常有的綠林標志。而且在他們埋身的山洞后面,還藏著許多金銀綢緞,飲食器具并四名衣衫不整,被捆綁在石頭上,已經因為連日饑餓死去多時的年輕女子。

這一發現,三哥頓覺事有蹊蹺,差人回來送信之時詳細說明了他的判斷——殺害這群馬賊之人所用兵器并不像長矛刀劍,刀口既薄且深,或直指心臟或封喉斷氣,干凈利落,狠辣老練。

所以據此判斷,這應該不會是賊人內訌或者兩伙強盜之間的火拼,更像是被訓練有素的軍隊悄無聲息地一窩端掉了。

而且打掉這伙馬賊的時間應該已經久至十日以上,即便冬日山中寒冷似冰窖,但是尸體已初見腐爛。

這一消息,讓我和鎮國公一時都陷入了沉思。

“微微,你與南將軍甚是相熟,事到如今,這件事你怎么看?”半晌,鎮國公看著我道。

我想了想:“肖伯伯,依侄女看,這件事情好像越來越復雜,但其實也開始簡單起來了。”

“怎么講?”鎮國公捋著他的長髯道。

“依照現在的情形,我的判斷有三:

一是擄走書昕的人斷然不是近來流竄在魯爾城周圍的那伙馬賊,這伙賊人已經被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了。而處理他們的人,卻不要他們的金銀和女子,只扒走并穿著了他們的衣服。所以才有矮娘將擄走書昕的人認作了馬賊,這是掩人耳目之法。

二是依據三哥的判斷,這伙人不僅不戀財物,殺人的手法亦是老練,而且兵器獨特,再加之咱們剛剛見到的秦嶺金眼鷲,微微想,這大概是一伙訓練有素的軍士。至于他們來自哪里,具體目的是什么,微微現在還想不明白,但是有一點,在這個時候侄女必須要和肖伯伯說實話。書昕被擄,是因為……南晨寺。”

我的話一出口,鎮國公眼中都是了然:“嗯,你這丫頭啊,總算是沒把伯伯當外人。”

我一笑,滿目愧疚:“伯伯哪里的話?侄女從來都把伯伯和梅姨當做爹娘一般,只是此事牽扯太多,侄女才怕連累了伯伯,不是隱瞞,是不敢。”

拍了拍我的肩膀,鎮國公點頭:“丫頭啊,不用怕,伯伯從來不怕什么連累。你當伯伯當年把這四公之首的位置讓給你爹是謙遜啊?我才不會干這賠本的買賣,伯伯我啊……是為了你夫君手中那塊兒丹書鐵券。”

“啊?”我皺著臉,“丹書鐵券?這……大周立國還有這個東西?我怎么不知道?”

“你才幾歲啊?怎么會事事都知道?”鎮國公笑得頗為得意,“你爹那老梆子重名,就給他名,他也實在當得起這首輔之位;安國公胡炎輔那老滑頭為人重利,就給他利;興國公牟平質那猢猻愛閑在,就給他封地去享福!伯伯我不愛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愛命,有命才有一切。所以我獨要這塊丹書鐵券。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再看,怎么樣?現在這三個老家伙雖說位極人臣,但不還是活得戰戰兢兢?再看你肖伯伯。”鎮國公一拍自己的胸膛,“啥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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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逗笑了,覺得肖伯夫婦這一對伉儷,真是人間清醒的典范。

“所以,丫頭別怕,該告訴伯伯什么就都說出來,總之,伯伯一直站在丫頭這邊,誰說什么都不好使!”鎮國公爽朗說道,“說說你的第三個猜測,伯伯愛聽,這閨女怎么這么機靈呢?真像我。”

心中感動,我抓了伯伯的袖子:“嗯,侄女知道了。第三點……真的就是我亂想的了,我覺得這伙人殺掉了馬賊,穿了馬賊的衣裳進城,卻錢物不搶,只是精準地擄走了書昕!這明顯就是在算計一件事或者一個人,我覺得他們的目標,也許是……南晨寺!”

“為什么?”鎮國公問。

“寺哥哥久居西疆,與西域各部均有來往,雖說現下和平,表面安定,但是過往恩怨,其間波瀾,外人未必知道。微微曾聽說,皇上登基以來,東、南、北疆巡查常是親力親為,唯獨西疆,從未踏足,幾乎全權交給了南家,就算是巡查也是我爹或者伯伯你代勞。”我說道。

鎮國公理了理胡子:“這個確實,但是南家歷來約束軍隊頗嚴,從不見有擾民或者欺壓當地部族,關外小國之事發生。”

我忙點頭:“侄女知道。南伯伯為人剛正,南家家風清肅,都是赤誠之人,侄女不是這個意思。侄女是想說,嚴則嚴已,怕是過嚴也會遭人記恨。伯伯來巡視之時是否有事侄女不知道,但是我爹前年巡查來此,便遇到了屬國請愿。其中內里涉及軍國機密,侄女無從知曉,但想必伯伯是知道的。”

鎮國公哈哈大笑:“你這個鬼丫頭,還說不知道,這不是件件都明白了?”

我狡黠一笑:“侄女亂猜,伯伯別笑話,還有就是……我,我剛才,剛才已經和瓚哥哥說了。”

“說了什么?”鎮國公聽說和兒子有關,忙問道。

“說如果他遇到了這伙人,他們若是有訴愿,不必急于動手,聽聽他們所說也無妨,若是有交手,也不必窮追,防恐有詐。”我半低著頭,觀察著鎮國公的表情。

說實話,我這實屬干政了,不止干政還越俎代庖,替人家西巡大吏國公爺做了個主。

鎮國公果然給了我個白眼兒。

“不過微微這也是多慮了,瓚哥哥是您的兒子,聰明過人,驍勇異常,哪里會不知道這些?”我仰著頭笑道。

“他?”國公爺又寵溺又不屑地歪了歪嘴,“這孩子要是有我一半的智慧我都能放心了。他啊,勇猛有余,腦力不足,為人處世,行軍打仗就主打一個字——‘傻’!”

被肖伯伯逗笑了,我轉著手上的帕子,心中還是說不出的擔憂。

“好了,不用擔心,咱們靜觀其變就是。”鎮國公見我不再說話,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老夫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咱們的三路人馬會和那群假馬賊遭遇。哪一路遇見了,打便打,戰就戰。誰還怕誰?倒是……”

鎮國公抬起頭看著秦嶺金眼鷲剛才盤旋的地方,目光深邃:“倒是南將軍,這一失蹤,未必是什么好事。只盼他不要意氣用事才好。”

肖伯伯的話像一枚鋼針一樣,撞在了我的心坎上,好像隱隱有血漬透出,疼也不疼,卻擋也擋不住的心緒外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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