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宮內。
長樂宮。
進貢的波斯地毯鋪在石板上,一位內侍跪到在大殿的中央,首座上坐著一位半綰青絲的美婦,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
兩彎細柳扶春眉,一雙含春瀲滟桃花眼,粉腮白雪膚,朱唇小巧紅艷,身材苗條,自帶弱柳扶風之色,乍一看像是二八年華的少女,自帶天真爛漫之氣,又有溫婉江南韻味。
這人正是七皇子秦明誠之母,年過三十的四妃之一。
德妃。
“你說,昨日小七去了長公主的宴會?”
那內侍是在七皇子身邊伺候的人,是啟泰帝撥去的人,但實則是德妃放在七皇子身邊的眼線。
那內侍吶吶應是。
德妃臉上帶笑,“他可有與戶部尚書家的二小姐說說話?”
內侍遲疑了一瞬,他小心的抬頭,對上德妃沒有笑意的眼神,一個哆嗦,“七皇子在宴會上只與長公主和嘉王爺說了兩句話。”
德妃臉上的笑意散了點。
七皇子本沒有打算去參加長公主的宴會,四月殿試完畢,七皇子去赴了好幾個宴,見了不少青年才俊,長公主設宴招待的是豪門貴族,秦明誠心下厭煩。
但德妃叫人通知了七皇子,說昨日長公主的宴會必須去,最好見見那位戶部尚書的嫡出二女。
那是德妃相看好的,最為滿意的皇子妃人選。
可惜,七皇子去是去了,卻把德妃的任務當成了耳旁風。
德妃看著跪在下面的內侍,輕聲問道:“昨日,長公主府上可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內侍迷茫片刻,絞盡腦汁的想了想,對著德妃搖了搖頭。
這下,德妃臉上的笑意徹底沒有了。
德妃向后仰,靠在了椅背上,聲音冷了下去,無端的帶上了一點陰狠的感覺。
“你把昨日小七說的話都重復一遍。”
那內侍顫著聲,將七皇子說的話都重復了一遍。
德妃只聽了前兩句,便嘴角下撇,面色冷若冰霜。
她聽完了內侍的話,側頭看向她的大宮女,大宮女嫻熟的從荷包里拿出一粒金豆子扔到內侍的身前。待內侍將金豆子撿起來塞進了衣袖,大宮女將人領了出去。
出宮之前,囑咐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自己掂量掂量。”
內侍忙不慌的躬身點頭應答,站在宮門口,快速的左右打量兩下,才朝著一個方向匆匆過去。
長樂宮內。
德妃此刻的臉上哪里還有什么溫婉天真的婉約柔和之象,她站到書案前,提筆寫起了心經來。
等大宮女回到她身邊,德妃才開口道:“這就是你說的萬無一失的計劃?”
大宮女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娘娘息怒。”
“那幾個好不容易安插到秦雨南身邊的暗樁定是廢了,你祈禱她查不到長樂宮吧,不然本宮就只能送你去贖罪了。”
大宮女磕了一下頭,小聲但是堅定的說道:“奴婢已經處理妥當,這次絕不會出錯。”
德妃哼了一聲,沒有應和。
直到傍晚,昨日長公主府發生的事情才傳到了長樂宮。
德妃將沏好的茶隨意的倒了,漫不經心的說道:“她倒是運氣好。”
大宮女眼中閃過不甘之色,明明一切都準備好了,卻偏偏被恰好趕到的嘉王爺破壞了。
這一次失敗,下一次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淑女窈窕,少年慕艾,你說,是不是本宮太過心狠了?”
大宮女跪在地上,將頭埋在地毯之中。
“娘娘向來和善,這皇宮內外誰不說您一聲賢良淑德?再者,您一心為七皇子打算,少年心思不定,容易被紅塵妖孽迷眼,少不了您的幫助和指引,哪里有錯?”
德妃停下筆,看著角落那寶瓶里已經干枯的梅花枝條。
“他會理解我的。”
這幾天,葉府不說門庭若市,但也是名聲鶴起。
上門的冰人更是絡繹不絕,全是來給葉甘棠做媒的。
葉甘棠在長公主府雖然受了傷,更是險些喪命,但自救成功,最后更是得到了長公主府的歉禮。
她果敢聰敏,沉著冷靜,在長公主面前也端莊大氣,如今更是和長公主扯上了一些關系。那些夫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葉甘棠在長公主府受了這么大的委屈,日后只要葉甘棠的言行不出錯,和郡主的關系不斷掉,那葉甘棠是必然能搭上長公主府這條人脈的。
長公主那是誰?那可是皇帝的親姐姐,又是女人,只要不謀反,就是一艘指定沉不了的船,那些個夫人誰不愿意摻和一下。
葉甘棠的價值落入了那些夫人的眼中,更隨著那些夫人傳到了更多人的耳朵里。
這些冰人身后代表的人家,比之前和葉甘棠議親的人家家室好上太多,便是朱氏也忍不住開懷。
“我看誰以后還敢說我們大姑娘是嫁不出去的命!”
朱氏哼笑一聲,拍了拍矮案。
身后的嬤嬤笑了一下,“那些個就是嘴碎,見不得人好。我們大姑娘端莊大氣,風姿卓卓,以后一定是個高貴人,才不是那些個眼皮子淺的能夠得到的。”
朱氏點點頭,隨后又道:“明日是白馬寺的禮佛日,讓幾個丫頭一起去,順道讓大姑娘還個愿,她也算是佛祖保佑。”
“是,我一會兒就去海棠苑,讓大姑娘記得準備。”
“誒,之前,沒有冰人上門,我也發愁,如今這人來的太多了,我也發愁,你說,我該給大姑娘選個什么樣的人家呢?”
“不若讓大姑娘自己選選?大姑娘聰慧,心有溝壑,不若讓她自己相看一下。反正這些人家都是個好的,您挑不出來,不若讓大姑娘自己選。”
葉景山還沒有考上貢士之前,朱氏還要考田地吃飯,后來葉景山、葉景海兄弟倆都出息的考上了科舉,進京當上了大官,朱氏也跟著成為了官家夫人。
可她的性子和官家夫人還是不同的,她不是那種獨斷專行,要把家里條條框框都抓在手里。
對于葉甘棠的親事,她一開始就不打算管,若不是方氏太過分了,她也不會插手。
朱氏最終還是將葉甘棠叫了過來。
葉甘棠現在如何敢議親?
秦知宴雖然沒有準確的答復她,但也沒有拒絕她,現在在秦知宴的眼中,自己可能已經掛上了他的女人的標簽,這個時候葉甘棠再去議親,不是直接打秦知宴的臉嗎?
葉甘棠即便還不了解秦知宴的為人,但也知道,一妻二嫁是對當事人的極端侮辱。
可她不能直接對朱氏說自己和秦知宴已有約定。
葉甘棠垂了垂眸,再抬頭,眼神便堅定了許多。
“祖母,這些人家都是極好的,但我們不能答應。”
朱氏撥動佛珠的手指停了下來,她蹙眉直起身來,問道:“為何?”
葉甘棠道:“這些人家并非沖著孫女來的,也不是沖著葉家來的,而是沖著長公主殿下來的。他們忽然熱切,不過是因為覺得能夠通過孫女搭上長公主的人脈,覺得能借孫女之手達成他們的一些目的。”
“長公主慈愛和睦,對孫女很好,可若孫女不知好歹,自以為是個人物,去提這個那個的好處和要求,就太過自得了。到時候,若孫女一時糊涂,真的說了,做了什么討人厭的事情,那些個貴人第一個厭惡的便是孫女我,第二個厭惡的說不得便是養育我長大的葉府。”
“祖母,那些個人家雖然好,但還是謹慎些吧,孫女并無一定要高嫁的心思,等過些日子,這邊冷下來,再談婚事吧。”
朱氏本來因為葉甘棠的話,眉頭緊皺。聽完之后,忍不住也是在心頭嘆了一口氣。
倒是比自己還要眼明心亮。
她揮了揮手,道:“便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