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日子第三百一十七章風起青萍(中)
到了晚上七點,新管會四周皆是炊煙四起,群狗亂吠管會樓下的人群,多半與粟家之事沒有直接關系,肚子餓了,在家里人的呼喊之下,東一個,西一個,紛紛散去了。
留在新管會辦公樓的,全是粟家林的直系親屬,他們不屈不撓地守在了新管會會議室里。
侯衛東還是強調他的觀點,“送醫院,先醫治再說。”
粟家一位女人道:“我嫂子耳朵打聾了,我們要把打人兇手游勇送到公安局去,你別蒙我們,我粟家人也有讀書的。”
侯衛東態度還是很強硬,“你光說游勇打人,游勇為什么打人,誰叫你潑尿,有這樣做人的嗎,我來潑人一身尿試一試,看你動不動手。”他說得義正辭嚴,聲勢逼人,粟家人一時氣奪。
他又放緩了聲調,道:“你說嫂子被打聾了,口說無憑,必須拿到司法鑒定。”
粟家林哭喪著臉道:“游勇打人總是事實,我堂客要治病,你們總得拿些錢。”
“你們將病人送到縣醫院,司法鑒定出來以后,如果確實是游勇的責任,你們憑發票來報帳,一分錢也不少你們的。”
副主任張勁當過多年的鎮委書記,處理這些事情經驗很豐富,他見侯衛東態度強硬,就在一邊緩和氣氛,他拿著一包紅塔山,在屋里走來走去,一邊散煙,一邊抽著空子與粟家人聊著閑話。
粟家林原本以為新管會的干部打了人,便會息事寧人,誰知新管會主任侯衛東很不好說話,他心里著急。道:“我們家里的錢全部投到了廠子里,送人到醫院,醫院就要現錢,要么你們先拿錢到醫院,要么我們把人抬到政府院子里去。”
張勁在一旁打圓場,道:“我們去和醫院聯系,先把人送去治病,錢就掛在帳上,老粟,你看行不行。”這個辦法。其實也是承認了新管會出錢醫病,只是出錢的角度不同,這在法律上的意義是不同地。
按照以往的工作經驗,遇到這樣的事情,如果政府出錢醫病,有理也會虧了三分,以后打官司,相對人可以一口咬定:“如果你們沒有錯,那憑什么幫我們付錢,既然當初付了錢。你們就一定有錯。”因此,幫著出錢醫病會讓政府很被動。
但是。如果政府不出錢,卻又不人道,而且事情不好收場,所以張勁就出了這個主意,算是取了中庸之道。
雙方就這個問題又搓商了一會,最后粟家的人勉強同意了這個方案,粟家林道:“我修了那個蘑菇房,花了兩萬多元,拆掉這個蘑菇房,必須賠錢給我。去年征地得的錢,我用了一半建這個蘑菇房,如果被拆掉,我就只有到新管會來吃飯。”
張勁笑瞇瞇又遞給他一枝煙。“救人要緊,你們先將人送到醫院,那個菇房暫時不動。”
粟家林當過隊長。辦事很牢靠,不理睬張勁的拉攏,道:“你們要給我寫一個字據。”
:過新管會授權,粟家林根本沒有權力在老廠房里建這個作坊,至于搬遷的損失,從法律意義上來說,只能是由粟家林自己負責。
法律雖然規定得很清楚,但是現實情況又是一回事,粟家林的行為雖然在法律上站不住腳,可是強制拆遷蘑菇房,粟家林就會損失一半的拆遷費,這種損失,對于益楊新管會的普通農家來說,根本不能承受。
處理這件事情,如果是律師就很簡單,粟家不僅要無償退出廠房,恢復原樣,自負損失,甚至還要因為擅自占用他人財產而對產權所有人進行補償。但是作為政府官員,頂著人民政府地帽子,就必須考慮社會效應,考虛粟家林家中實際的生活,考慮到粟家林以后生產需要。
侯衛東忍著氣,道:“不寫字據,你們村支書在這里,人大面大的,我說話算話,暫時不拆除你的蘑菇房。”
晚上八點鐘,事情暫時得到了控制,粟家十來口人離開了新管會。
楊柳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請示道:“侯主任,已經八點鐘了,我建議到城里吃飯,就到重慶江湖菜館,價廉物美。”
“行,把游勇也叫上。”侯衛東對周圍的同志道:“大家以后要吸取教訓,我們是國家公職人員,千萬不要出手,有什么事情可以考慮法律途徑。”
張勁臉上笑容也消失了,他疲憊地坐著抽煙,道:“農村工作,完全按法律來辦事,一點都不動粗,根本沒有辦法做下去,現在上面的政策把基層干部的手捆得緊的。”
易中成沒有守在新管會大院里,他按時下班,來到了堂兄易中嶺的別墅里,兩兄弟弄了些鹵菜,喝小酒,隨意地聊著。
幾杯下去,易中成就有酒意,他在新管會過得頗為失意,道:“我在新管會當辦公室主任,對新管會發展也是做了貢獻的,侯衛東才來地時候,屁事不懂,我熬夜幫他寫了一份發展建議,后來縣委的文件采用了我很多說法,給侯衛東增了面子,他卻恩將仇報,無緣無故將我趕到了研究室,研究室沒有任何實權,成天寫文章,就是一個賣屁股勁地部門,我不服這口氣。”
易中嶺開導道:“你工作好幾年了,怎么還是這樣天真,侯衛東是新管會一把手,又是祝焱的紅人,你跟他嘔氣,吃不了兜著走,從當哥的角度來看,你太書生意氣了,受不了委屈,你怎么在這個社會上混。侯衛東好歹讓你當研究室主任,算是手下留情了,你繼續和他頂著,他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讓你下課,你有什么辦法,只能搬起石頭打天。”
易中成眼睛紅紅的,道:“大不了我不干了,跟著大哥去做生意。”
“你以為生意這樣好做,這一次東南亞金融危機,沿海很多企業都跨了,還有千萬富翁一夜之間就破產,你入了官場,就安安心心在里面混,有了一官半職,當哥的也跟著你發財。”
易中嶺漫以不經心地道:“新管會發展得不錯啊,侯衛東能力還不錯,為人也精明,這么早就當上了新管會主任,有過人之處。”
易中成不服:“如果沒有祝焱的關系,他這個年齡根本當不上新管會主任,今天游勇把粟家林老婆耳朵打聾了,這事夠侯衛東喝一壺。”
易中嶺生意出現虧損以后,便認識他最擅長的是同政府機關打交道,離開了政府,純粹靠市場賺錢,這不是他的強項,所以,當祝焱調離益楊以后,他就積極主動地幫著馬有財奪取縣委書記職務,他甚至比馬有財本人還要迫切。
寫了檢舉信以后,他時刻睜大著眼睛,尋找著楊森林的破綻,當聽說游勇將粟家林老婆耳朵打聾了,頓時精神一振,將事情來龍去脈了解得一清二楚。等到易中成喝得醉醺醺離開了他的別墅,他便給原來益楊土產公司地胖廠長打了電話。
胖廠長原來是益楊土產公司保衛處的,一心跟著易中嶺,后來就被提為副廠長,他、楊衛革和易中嶺就成了益楊土產公司的鐵三角,后來祝焱追查益楊公司,楊衛革死于檢察院,易中嶺金蟬脫殼,胖廠長便跟隨在易中嶺的左右,成了新順發公司地副總經理。
聽罷易中嶺的交待,胖廠長使勁點了點頭,道:“易總,你放心,這種事情是我拿手好戲。”易中嶺確實很放心胖廠長,因為他曾經當過保衛科長,捉過無數敢于偷盜廠里財物的貧窮工人,捉盜之人當盜,也算是專業對口。
侯衛東當日聽說易中成是易中嶺地堂弟,立刻就想起了檢察院發生的楊衛革事件,于是,他將易中成趕到了研究室,遠離了新管會的中樞機構,但是他沒有將事情做絕,為自己留下了一個隱患。
第二天,新管會一切正常,粟家林將老婆送到了益楊醫院,新管會去打了招呼,醫院就同意為粟家林老婆掛帳醫治。
第三天,侯衛東坐著車來上班,來到新管會大院門口,一眼就瞧見數十人撲向新管會大門,口里還在嚷著喊,
侯衛東正在納悶,辦公室主任楊柳將電話打了過來,道:“侯主任,你先別過來,聽說粟家林的蘑菇房在昨晚上被拆掉了,守房子的粟家瑞還被暴打了一頓,村民們情緒激動,嚷著要找你算帳。”
侯衛東急了,道:“這事是誰干的,誰同意的,怎么我不知道?”楊柳道:“應該不是我們的人,兩位主任和基建科都不知道此事。”
“第一,通知城關鎮派出所,請他們維持秩序,同時勘察現場,找出打人兇手,這事要大張旗鼓去做,造出些聲勢,讓村民知道;第二,通知李永富,讓他帶村干部過來;第三,我要繼續跟他們對話。”
楊柳道:“侯主任,這次你別過來,他們全都是沖著你來的。”
侯衛東斬釘截鐵地道:“事已至此,躲也躲不過,出于人道主義,我們可以幫著粟家林異地重建蘑菇,但是新管會也不是冤大頭,誰都能來敲詐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