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風流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亂麻(下)

馬有財認真地清理了自己的財產,工作二十多年,前十幾年級別低、工資低,他家基本上沒有什么積蓄,九十年代以后,他當上了副縣級、縣級領導,收入也、就漸漸多了起來,家中這才有了積蓄。

他將床下的箱子拉出來打開,取出四個存折,一張是嶺西的,二張沙州的,還有一張是益楊的,益楊的存折里有十一萬塊錢,這是夫妻倆存的工資,當了縣長以后,有縣長基金,他的工資向來分文不用,全部交給老婆存了起來。

嶺西的存折有三十來萬,這是各部門發的過年錢,沙州的兩張存折有近七十萬,這是他們過生日、生病之時,朋友們送的紅包。

這幾張存折,有灰色收入,但是不至于有牢獄之災。

這個箱子里除了存折外,還有兩百萬現金,這是易中嶺當益楊土產公司總經理之時,分三次送給他的,他一直沒有存進銀行,就是因為這兩百萬現金,讓馬有財想起就如坐針氈。

這兩百萬現金綠油油一片,就如會吐出氧氣的森林,馬有財拿起一疊錢,在手里拍了拍,錢幣發出嘩嘩聲音,格外清脆悅耳。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將這兩百萬解決掉,否則自己必然會被易中嶺所拖累。

前年祝焱追查益楊土產公司。易中嶺被逼得緊了,曾經向他發出過威脅,這一事情以后,他對易中嶺深有戒心。

而這一次,易中嶺極為熱心極為主動地幫著自己奪權,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馬有財將一疊錢往箱子里一丟,道:“想要控制我,沒有這么容易。”

馬有財老婆端著茶杯走了進來,道:“我就不相信其他縣長就這么清白。你這一輩子,又賺得到幾個兩百萬,等到退休以后,看誰來理睬你。”

“這錢咬手,現在不想辦法處理了,只怕以后要毀在這監獄里”馬有財取出一張紙條,道:“明天,你到沙州去,將這錢寄到甘肅去,捐給貧困地區辦希望小學。我這里有地址,記住匯款條子一定要收好,這或許是保命地條子。”

馬有財老婆極不情愿。道:“你真是膽小如鼠,我就不相信祝焱是這么清白,他一邊拿錢一邊升官。”

馬有財臉一沉,道:“你少啰嗦,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為了這兩百萬,把你老公送進監獄。到時你就是勞改犯家屬,出去抬不了頭。”他見老婆眼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緩和了語氣道:“你別貪這些錢,我再當十年領導,過年的獎金、工資,加上過生收的錢,攏在一起,至少還有三百萬吧,這錢夠我們晚年生活了。而且這錢來得理直氣壯,晚上睡得著。家里也平安。”

馬有財老婆看著箱子里的錢。道:“我也是窮怕了,才結婚時。我們倆就是一條破被子,連雙開門柜子都打不起。”她和馬有財都是下鄉的知青,回城以后都在縣里的企業,她一直在企業工作,直到破產,而馬有財從工交政治部的一般工作人員,一步步走到了縣長的工作崗位,他們一家人的生活就隨關馬有財位置的改變而發生了翻天覆地地變化。

易中嶺自然不知道馬有財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晚上,他將易中成約到了別墅,兩兄弟整了幾個熱菜,邊喝酒邊談。

易中嶺抿了一口酒,開始誘導易中成,道:“楊柳有什么才能,就憑著幾分姿色,當上了辦公室主任,侯衛東把你弄到研究室,就是為了給楊柳騰位置,只要侯衛東還在新管會,你只能走下坡路,絕對沒有爬起來的機會。”

易中成悶著頭想了一會,道:“侯衛東這人品行不怎么樣,但是工作能力還是可以的,比楊大金和張勁都要強,新管會發展勢頭極好,已經超出了我的想象。”

易中嶺生氣地道:“你真是書生意氣,菩薩心腸,侯衛東將你拿下的時候,沒有想到你的好處,你這個研究室主任,一點權力也沒有,有屁個意思。”

“可是,侯衛東沒有什么大問題。

“什么叫做沒有大問題,他和楊柳就是有私情,這一次游勇將農民耳朵打聾了,他作為新管會一把手,是不是也應該負上領導責任,另外,新管會賣了這么多土地,我就不相信他屁股是干凈的。”

易中嶺又道:“游勇打人事件的總根子就在楊森林身上,他初到益楊,沒有調查研究,就當起了欽差大臣,工作作風粗暴,不實行民主集中制,不經過集體研究,就將四個利稅大戶廠趕走了,結果留下了無數后遺癥,你是文化人,又在縣政府工作過,如何給楊森林和侯衛東上眼藥水,應該比我內行。”

易中嶺這是一石兩鳥之計,即搞了楊森林,順手也將斬于馬下。

易中成是教師出身,雖然已經身在官場,可是這種事情他從來沒有做過,良心上似乎也覺得過

易中嶺看出了易中成的猶豫,鄙視地道:“難怪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官場商場都如戰場,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被易中嶺激了數次,易中成終于接受了堂兄地觀點,他道:“我雖然離開了辦公室,但是對侯衛東做的事情還是很清楚,要編一封檢舉信還是輕而易舉,這種信要七分真話三分假話,這三分假話就是最具殺傷力,比如楊柳的事情,我就可以說見過兩人關起門在屋里呆了一個多小時,這事弄出去,侯衛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而且越洗越黑。”

“般云藥廠是侯衛東地朋友蔣大力帶來的,我就說他在中間拿了好處費,出賣了新管會的利益。”

“還有,我聽人說,侯衛東在青林山上開有碎石場,他還賣得有私車,還是一輛好車,我就說這些是受賭所得。”

易中嶺很高興,道:“中成,你到底是讀過書的。腦袋瓜子就是靈活。前一段時間,我派了人天天盯著楊森林,發現楊森林也有一部私車,他經常開到沙州去,這部車也應該是受賭得來的,七分真三分假,哈,他百口難辯。

易中成說干就干,晚上他寫了兩封信,一封是檢舉侯衛東。列舉了六條罪狀,另一封是檢舉楊森林,列舉了四條罪狀。他是用左手寫的宋體,也就是用紅巖英雄陳然的方法,這樣做,其他人就查不出筆跡。

辛苦一晚上,弄出兩封信,第二天,他坐公共汽車到了沙州。在沙州復印了數十份,把信發到了省、市、縣地重要部門,從沙州回到了益楊,下了高速路,他一眼就見到聳立起了十來幢高樓,六幢是步高公司的,七幢是精工集團的,除了高樓,還是寬敞地大街。進出了貨車,一派興旺發達的景象。

看到這一切。他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道:“易中成,你真卑鄙。”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他頭中突然涌出了北島的兩句詩,當年這一首“我不相信”,讓易中成為之激動不已,如今十來年時間,他就成為了一個自已瞧不起的“卑鄙者”。

回到新管會,就見到侯衛東、張勁等人陪著慶達集團黃亦舒副總經理從樓上下來,侯衛東穿著一件休閑夾克,正在跟黃亦舒說著什么。

易中成站在門口,下意識地停了下來,等到侯衛東與黃亦舒都上了車,他才走進了自己地辦公室。

侯衛東坐車走出了新管會大門的時候,也看見在門口地易中成,還在車里朝著他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

到了基酸廠,占據廠里地農民們全部搬了出去,所有廠房都打掃得很干凈,加上樹木地綠葉剛剛發出來,看上去頗有生氣,與前些天滿院地凌亂、破敗相比,已是一個天下,一個地上。

黃亦舒將四個廠全部走完,他很滿意廠里的情況,道:“前些天聽老陳說,廠里被農民占據了,我還有些不放心,侯主任真是守信,如今在嶺西省,官員們可不太守信用,即使簽了合同也是說變就變,這在美國是不可想象地事情,只有同侯主任合作,我最放心。”

聽到黃亦舒的夸獎,侯衛東道:“清理場地本身就是新管會的責任,應該做的,不值一提。”

他又道:“如果真覺得新管會不錯,我希望多承接慶達集團的工廠,黃總在工商界朋友多,可以介紹一些朋友過來,新管會雖然是縣級開發區,從水、電、氣、交通以及政策服務上,都不比地級開發區差。”

黃亦舒道:“慶達集團前一階段,擴張很快,收購了九個資不抵債的工業企業,這些企業都是千人左右的規模,產品、技術基本同質,問題很多,集團準備將這些企業重新整合,組成一個機械總公司,擴大規模,形成核心競爭力,這樣才能在市場上立足,總部嘛,就準備設在新管會,”

這其實也是張木山地意圖,他收購的這些企業大多數是縣屬或地屬企業,均位于城中心,騰出這些廠子,原來的地盤用來搞房地產,這將是慶達集團未來最大的利潤增長點。

慶達集團將機械總公司設在新管會,對于新管會來說是一件大好事,侯衛東當即熱烈歡迎,“黃總,你放心,我代表新管會歡迎機械總公司入駐,優惠條件同以前一樣,更為關鍵的是,新管會有一個信譽良好、作風過硬的團隊,這才是我們同其他開發區相比最大的優勢。”

他自信地道:“美國以前有個門戶開放政策,我這里搞一個最優惠政策,全省十六個開發區,他們有的優惠政策,我們新管會都有。”

見到黃亦舒滿意的笑容,侯衛東暗道:“幸好解決了粟家林地事情,否則就會錯失一個大好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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