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風流

第七百零四章 命(下)

轉眼間過了元旦,2003年昂首挺胸地來了

新年來第一起震動沙州官場的消息就是市長易人:“黃子堤調到了省農業廳任副廳長,市委副書記寧出任代理市長。”寧成為了代理市長,意味著市委副書記的位置便空了出來,于是,凡是符合條件的官員們便動起了腦筋,而符合條件的官員挺多,因此競爭也是異常激烈。

第二起震動沙州官場或者說是震動嶺西官場之事也與黃子堤有關,元旦剛過,黃子堤就到省農業廳報到,他在沙州當市長之時萬眾矚目,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但是到了農業廳,他不過是排名第四的副廳長,權力減小,受關注度更小。

從當市委秘書長開始一進到省農業廳副廳長,他苦心積累了接近八百來萬財富,其中六百萬是來自副書記和市長期間,而易中嶺的錢占了一半以上,當易中嶺外逃之時,黃子堤已經知道東窗事發是遲早之事,將錢轉移到兒子的公司,兒子黃二在元旦期間出了國,他也計劃跟著就出國。

黃子堤到農業廳報到以后,便立刻請了病假,廳里都知道從實職市長到農業廳擔任第四副廳長意味著什么,對他帶有幾分同情,只以為他是在鬧情緒,絲毫沒有想到黃子堤的真實意圖。

黃子堤早就辦好了假身份證,再利用假身份證辦到了真護照,南下廣州以后,經香港到了斐濟共和國,然后與妻子、女兒和兒子順利會師于加拿大。

在元旦過了半個多月,黃子堤還沒有來上班,廳長想起了此事,道:“黃廳長的病情如何?”

廳里的人這才去聯系黃子堤,結果始終沒有音信,又過了半個月,在一月份,仍然無法聯系上黃子堤,廳里這才引起重視,苦尋無果后上報了省委省政丶府,黃子堤出逃之事這才大白于嶺西。

省委高層對于此事極為震怒,省委書記錢國亮一直挺穩重,罕見地拍了桌子,指示道:“黃子堤外逃在省內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一定要想辦法將黃子堤遞解回國”

相關機構得到批示以后,按照省委錢書記的指示,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工作,由于易中嶺和黃子堤關系密切,因此抓捕易中嶺的工作也納入了省公安廳的重點工作之中。

在黃子堤離開沙州之前,劉坤被安排在東城區擔任副區長,在黃子堤即將調離的背景之下,這也算是很不錯的安排了。

劉坤在東城區副區長的位置上剛剛通過區人大黨委會了,便發生了黃子堤外逃一事,聽到此事頓時失魂落落魄,關在辦公室里直到天黑,這才出了辦公室,他步行來到了姐姐家里。

季海洋正在和劉莉聊天,他們兩人恰好談到了這個話題,劉莉的丈夫在當市財政局長,是黃子堤的大錢袋子,而弟弟在給黃子堤當秘書,此時黃子堤外逃,受到最大沖擊的恰好是劉莉這一家人。

“老公,我現在怕得很,你實話給我說,黃子堤倒了,你會不會有事?”劉莉如受了驚的小馬,依在沙發的角落里。

季海洋與劉莉的夫妻關系挺好,他愛憐地看著自己這位溫柔聰明的妻子,道:“我小時候看過小兵張嘎,里面有一句話――別看今天蹦得歡,小心明天拉清單,我一直印象深刻,當了財政局長看著威風,其實也是坐在火藥桶上,前任老孔就是教訓,我一切按規定辦,晚上睡得著覺,你就放心吧。”

這個話題劉莉已經問過數次,她再一次聽到了老公的回答,這才安下心來,不過很快又把擔心放在了弟弟身上,道:“你說劉坤會不會有事?”

季海洋對這個問題倒不好回答,對于這個小舅子,他的看法并不太好,在他內心深處,覺得劉坤十有會陷在了黃子堤的案子之中。

正說著,劉坤就在外面敲門了,他的表情如上次失戀一般,甚至更糟糕,如行尸走肉一般進了門,坐在客廳里不說話。

劉莉和季海洋對視了一眼,季海洋點了點頭,劉莉道:“劉坤,你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與黃子堤有牽連?”

劉坤雙手叉在頭發里,額頭抵在桌子上不說話

季海洋一語中的,道:“你是不是拿了易中嶺的錢,拿了多少?”

“我沒有拿多少,前后給了二十多萬。”劉坤臉上表情有些變形,帶著哭腔道:“這個社會不公平,侯衛東賺大把大把的錢,開著奧迪車,住著好房子,還一樣當官,我工作十年,就拿了三十萬,我只拿了三十萬。”

季海洋道:“侯衛東這一年收到不少檢舉信,是你寫的吧?”

劉坤道:“有幾封是我寫的,但是還有其他人也在寫,他這人什么都想占著,哪里有這樣的好事。”

劉莉聽說劉坤收了易中嶺三十萬,火氣頓時就上來了,怒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侯衛東要當官要發財這是他的本事,管你什么P事,你有本事就不違法也當官發財。”

“你嫁了財政局長,當然不知道沒有錢是什么滋味,我現在副處級,才漲了工資,也就是一千四百多塊,這點錢夠花嗎?”

劉坤與劉莉是兩姐弟,但是兩人性格截然不同,劉坤像媽媽,劉莉像爸爸,而爸爸的性格明顯比媽媽的要好,兩姐弟從小到大都在爭吵。

“你除了工資,給黃子堤當秘書,每年也要收不少紅包,這種灰色收入也不少,比起同樣的副處級你的待遇夠優厚了,怎么還想著弄錢。”

“我是男人,哪個男人不想有錢,憑什么侯衛東就應該有錢,我就應該吃苦,當年我們寢室,蔣大力有錢是他做生意賺的,侯衛東有錢就完完依靠權力來的。”

劉莉被氣急了,道:“侯衛東和你一起畢業,他分到了青林鎮,我看他當時就是窮光蛋,他有什么權利去找錢。”

兩姐弟又爭論了起來,在爭論中,劉坤暫時忘記了痛苦。

季海洋聽了一會,終于開始發話了,道:“你們兩姐弟也別吵了,先考慮最現實的問題。”他坐在劉坤的對面,道:“劉坤,你打算怎么辦?”

劉坤搖了搖頭,道:“我腦子亂得很,不知道怎么辦?”

季海洋很客觀地幫著他分析,道:“其實你最應該關心的不是黃子堤,而是易中嶺,對不對?”

“對。”

“如果易中嶺一直沒有被捉到,或者已經死了,你不完全沒事了,對不對?”

“對。”

“但是你認為這兩種情況的機率是多大,我聽說是省委錢書記專門針對黃子堤發了批示,易中嶺一案也被列為省里的大案。”

劉坤雙手又插在了頭發之中,置一向整齊的發型不顧,道:“各有一半的可能。”

季海洋作為姐夫,在這種大事上,也持謹慎的態度,道:“認真起來,有什么事情辦不好,此事我建議單獨征求你爸的意見,他經驗豐富,判斷力也好。”

劉莉急道:“你到底是什么看法?”

季海洋不緊不慢地道:“黃子堤出逃,作為他的秘書,劉坤的政治生命已經結束了,有了易中嶺的這三十萬,劉坤當前急需解決的問題是牢獄之災,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劉坤心里也有交戰,他目前面臨的處境有四:

一:如果主動交待了,可是易中嶺并未落網,則是自投羅網,太傻了。

二:如果主動交待了,易中嶺落網以后,根據自首原則,減輕處罰。

三:如果不交待,而易中嶺并未落網,仍然可以當東城區副區長。

四:如果不交待,而易中嶺落網了,三十萬則意味著十年以上的刑期。

這四種結局讓劉坤猶豫不決,也導致了他痛苦不堪。

季海洋對劉莉道:“此事最好征求你父親的意見,只請你爸來。”

已經退休的原益楊宣傳部長劉軍來到了季海洋家里,聽說了此事,臉色頓時變了,上前就給了劉坤一腳,被劉莉拉住以后,半天說不了來話。

“你趕緊去自首。”

“爸,自首我就完了。”

劉軍氣得眼淚也要出來了,道:“自首以后,還可以靈活處理,不自首,你等著坐監獄吧。”

劉莉頗有些機智,在一旁道:“你是黃子堤的秘書,黃子堤跑到了國外,你可以把這些錢推到黃子堤身上,你可以去檢舉揭發。”

自從劉軍來了以后,季海洋就沒有說話。

劉軍鐵青著臉,在屋里轉了一會,道:“小莉所說的法子未嘗不可一用,只是你得先說清楚當時這幾筆錢的具體情況。”

一夜商量無果,劉軍和劉坤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季海洋和劉莉憂心忡忡,劉莉道:“老公,對不起你了,你有可能要受到牽連。”季海洋拍了拍劉莉的后背,道:“別擔心,我很清白,今天的事我也做了規勸,但是要讓我去揭發劉坤,我還沒有這么硬的心腸。”劉莉此時恨透了自己這位弟弟,道:“也就是說,如果劉坤犯了事,我們不去檢舉,就是包庇罪。”她哭道:“我們結婚才兩個月,就把你牽到這事里面來了,對不起。”

“沒事,我是你的丈夫,有事當然應該一起承擔,但是我個人覺得劉坤還是不應該存在幻想,要勇敢面對現實。”

兩口子一夜無眠。

晚上,劉坤媽媽還是知道了此事,她抱著劉坤一陣痛哭,堅決不準劉坤去自首,兩口子爆發了結婚以來最激烈的爭吵,最后,劉軍狠狠地打了劉坤媽媽,道:“劉坤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你慣的,以前嚴加管教,今天也不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