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蓋下的青石板冰冷堅硬,跪得久了,腿已沒了知覺。
小滿的額上滲出細密的汗。
老夫人從不罰人,今日卻讓她一直跪著,難道是發現了什么?
不可能。
那只是個荒唐的夢,誰會當真?林清玄討她去伺候,想必也只是個巧合。
“別跪了。”
老夫人淡然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長孫少爺要過來了,你親自去泡杯茶。”
小滿撐著地,好半天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麻木的雙腿針扎似的疼。
她低著頭,挪進了茶水間。
林清玄很快就到了。
他依舊是一身素色僧衣,踏入院門時,仿佛連陽光都為他靜了幾分。
小滿捧著茶盤,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看他。
“小滿說不愿去你院里。”老夫人接過丫鬟遞來的手爐,慢悠悠地暖著手。
“她這身契剩下不到一年,小丫頭心里念著出府去孝敬唯一的姨母呢。”
“要不,祖母再幫你挑個伶俐的?”
小滿端著茶盤的手指一松,險些將茶盞摔了。
心里卻是一陣狂喜。
再選一個!對,再選一個!最好選些國色天香的美嬌娘,讓他深陷溫柔鄉,再也想不起自己這棵無名小草。
一道銳利的視線猛地釘在她身上。
小滿一僵,抬頭便撞進林清玄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
那雙眼睛緊緊攫住她,好像能穿透皮囊,看清她心里所有的歡呼雀躍。
他似乎生氣了。
“長孫少爺用茶。”她將茶盞重重放在他手邊的案幾上,茶水濺出幾滴,燙在桌面上。
她轉身就想逃。
手腕卻被一只鐵鉗般的手抓住。
“選美嬌娘也無用。”
林清玄的聲音不高,卻像驚雷在她耳邊炸開。
這聲音……和夢里那個與她癡纏的男人,一模一樣。
最要命的是,他怎么會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長孫少爺!”小滿大驚失色,用力掙扎。
可他的手紋絲不動。
兩人就在老夫人面前拉扯起來。
小滿腦子一空,撲通一聲重重跪下。
“奴婢上錯茶,請長孫少爺責罰!”
老夫人端坐著,冷眼旁觀。
這丫頭的驚恐和排斥,不似作偽。
“小滿。”老夫人開了口,“你自己同長孫少爺說,是想離府,還是想去他院里伺候?”
小滿心一橫,抬頭直視林清玄。
“奴婢要離府。”
“只是,”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你這身契,還沒到期呢。”
老狐貍。
眼見大孫子對一個女人上了心,她心里高興還來不及,傳宗接代總算有了點眉目。
可這丫頭,怎么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拼了命地想躲開她這個金尊玉貴的孫子。
老夫人輕咳兩聲,打破僵局。
“清玄,你先放手。這事,總要我和你母親商量一下,畢竟這世子府,還是你母親當家。”
小滿的心沉到了谷底。
還要讓世子夫人知道?
她這是走不了了。
林清玄的手依舊攥著她的手腕,像一道冰冷的鐵烙。
小滿的心沉了下去,連同最后一絲僥幸,摔得粉碎。
去見世子夫人,將她這點不堪的心思和那個荒唐的夢,攤在那位以嚴苛聞名的主母面前?
那比殺了她還難受。
“祖母說的是。”
林清玄終于松開了手。
那被他鉗制的地方失了溫度,只留下一圈刺目的紅痕。
他退后一步,素色僧衣的下擺劃過冰冷的地面,沒有一絲聲響。
“此事,是該由母親定奪。”
他應下了。
他竟然就這么輕飄飄地應下了。
小滿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若不是還跪在地上,她怕是會直接癱倒。
林清玄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經過她身邊時,他停住了。
一片陰影將她籠罩。
小滿不敢抬頭,只能看到他素凈的衣角。
一個極低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鉆進來。
“我等你。”
不是夢里癡纏的呢喃,而是淬了冰的篤定。
他走了。
帶著滿室陽光,也帶走了小滿最后一絲活氣。
屋里靜得可怕,只聽見老夫人指甲輕輕刮過手爐銅殼的細微聲響。
“起來吧。”
小滿撐著地面,試了幾次,膝蓋卻像是不屬于自己,怎么都使不上力。
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世子夫人最重規矩。”老夫人慢條斯理地開口,每個字都像小錘,敲在小滿的神經上,“你若是在她面前也這般失儀,可就不是跪一跪這么簡單了。”
小滿的身體一震。
這是赤裸裸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