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門樂

第二章

傅云澤蹲在她面前,笑著搭把手,“別怕,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弘瓷避開他的手,坐直身子。后退一步,保持安全距離。目光警惕:“有何貴干。”

傅云澤比了個手勢,右手微揚。黎宛清默契的出去,并關好門。“景熙二十二年,宛涵與我相聚上元花會。元月十六日,府上接到報信,宛涵小姐在家摔倒,說天氣嚴寒,地上結冰。宛涵偷偷摸摸回去,腳下不妨,狠狠摔倒。”傅云澤聲音僵硬,穿透層層歲月仍能感到他的后怕。

“從那天起,宛涵變了。”傅云澤眸色幽幽,幾分咬牙的問道:“黎四小姐,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不能。”弘瓷閉眼,那是她穿越第一天。現代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中二少女,不知天高地厚。情商比智商還低,她現在想想都覺得羞恥。越長大,越想把曾經那個傻逼不堪的自己抹掉。

“人一輩子都有遺憾。”傅云澤道:“你不說,我也知道為什么。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弘瓷驀地睜眼,靜看著她。

傅云澤從容的對上那雙眼睛,“我知道你和我們不一樣。黎宛涵,你后悔嗎。”他忽然高聲問道。弘瓷唇動了動,沒有說話。傅云澤繼續問:“你后悔嗎。回答我。”

“后悔什么?”弘瓷迫切的想逃開這樣的對話。她轉移焦點道:“后悔跟了賀玉放,還是后悔吃齋念佛。”

“為什么不是后悔害死了黎宛瀅。害的黎家姑娘被你拖累的終身難嫁。因為你的過錯,而備受流言折磨。”傅云澤不明白,他看不透這女人的心。黑的已經摸不到底,“你害了那么多人,你就沒有愧疚過嗎。”

“夠了!傅云澤,和你沒關系,請滾出去。現在,馬上滾出去。”

“瞧瞧,心虛了。”傅云澤松了口氣般,“還好,你的良心還未完全泯滅。”

弘瓷咬著唇,紅了眼。大顆大顆眼淚猝不及防砸下來,淹沒傅云澤即將要說的話。傅云澤嘆氣,遞給她手帕。“行了,哭無濟于事。我和你做個交易。”

“我?”弘瓷搖頭:“我現在沒有什么可給你的。”

傅云澤難言的望著她,“也許只能是你。”弘瓷后退一步,抖著聲音說:“我是出家人,不能...”她捏著領子,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

傅云澤好笑,言歸正傳:“我和觀音禪寺的苦遠大師說好了,你若答應,我們送你重溯時光,讓你彌補遺憾。作為交易,你給小時候的我帶句話。”

“什么話?”弘瓷下意識接道。

“你若答應,我自然會告訴你。”傅云澤摸摸鼻子,“你若不答應,我又何必多言。”

看起來真的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弘瓷道:“這種好事你們為何不留給自己。非得是我,你們就那么自信我會完全按照你們的話做。”

“只是帶句話而已。”傅云澤淡淡的,“你若不帶,我自然是無可奈何。黎宛涵你不用這么得意,你心里十分清楚我為什么來找你。如果是誰都可以回去,自然不會輪到你身上。”

弘瓷沉默很久,忽然問:“如果回去,你還希望我嫁給你嗎。”咬了下舌頭,又趕緊解釋:“我是說,黎宛涵。我記得你們是指腹為婚,對嗎。”

傅云澤猶豫很久,“你想辦法解除婚約吧。我名聲怎么惡劣都好。趁年少,情斷的干凈。”弘瓷心里說不清的悵然,她擠出一個笑:“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你不是她。”傅云澤避開她眼神,竭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是那么傷人。一陣安靜,抬眼時弘瓷還是怔愣的狀態。他歉意道:“抱歉。”

弘瓷回神,“這有什么好抱歉的。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你和...她。你們本來該是一對讓人羨艷的天仙眷侶。”

傅云澤松口氣道:“我給你時間考慮。”

“我答應。”傅云澤話剛落音,弘瓷便道。她笑:“你說的對,愧疚無濟于事,我即便對著青燈古佛念一輩子經也無濟于事。這個世界已經如此了。如果可以,哪怕她們其中一個世界是幸福我也圓滿了。”

是夜,馬車轱轆轱轆沿著山間坡路一路向上。盡管車后已經有五六個大力下人在推,馬車還是不斷后退。傅云澤騎著馬,神色不耐道:“使點勁。”弘瓷掀開簾子,“我們走上去吧。”寺廟前的路修成這樣,原本就是讓人虔誠行步,以鑒誠心。

傅云澤勒馬韁,原地打轉。“不如我騎馬帶你上去。”

“我想走走。”

望著她清麗的面容,傅云澤翻身下馬,自己牽著馬韁。“走吧。”走了幾步,一陣夜風吹來,傅云澤解下自己外袍,遞給她道,“沒人,不用避嫌。”弘瓷大方接過,低笑道:“我連青樓都去過,還會在乎這個。”

傅云澤嘴角抽搐,“你很得意?”

“難道不值得得意嗎?”弘瓷反問,離開茶慈庵奔赴另一次寬恕,弘瓷放松很多。她坦然道:“雖然我做過很多傻事,但是有一件事我始終認為我是對的。”傅云澤目光疑惑,她道:“男人和女人擁有權力和義務應該是一樣的。如果我去青樓值得被譴責的話,你們去青樓也應該被譴責。”

“那怎么能一樣。”

“那有什么不一樣。”

傅云澤無奈的搖頭,“你最好不要抱著這個思想回去。否則只會第二次吃齋念佛。”

“我當然要抱著這個念頭回去。”弘瓷固執道:“但這次我不會說了,更不會做。我會把它當成秘密埋在心里。一生一世都不說出去。”

“知易行難。”傅云澤幾乎在嘆氣,“我都不知道送你回去是不是對的。”

弘瓷沒有答話,埋頭數步子。兩人走了小半個時辰,觀音禪寺仍是遙遙無期。傅云澤道:“上馬吧。”他翻身上去,伸出手。弘瓷這次沒再拒絕,想靠自己走上去實在太傻。難為傅云澤陪她走了這么長的路。

弘瓷靠在傅云澤懷里昏昏欲睡,模模糊糊聽見傅云澤說睡吧,到了叫你。她便安心的睡了。越睡眼皮越沉,到了后半夜。傅云澤勒馬停在寺廟門口,打橫抱她進去。苦遠大師弘瓷依稀看見個身影輪廓,只覺得慈眉善目,安詳的很。

年紀約么不大,紅塵的跡象淺的很。氣息讓人很舒服,溫暖的掌心貼在弘瓷額頭上一撈,弘瓷就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如夢如幻。這就要走了么,弘瓷隱隱升起這個念頭。傅云澤還讓我給小時候的他帶話,什么話他還沒說呢。

抓著這個念頭,弘瓷焦急起來。苦遠似笑似嘆的聲音在腦海穿梭,“云澤,你還有什么沒交代的。她記著呢。”耳邊一陣暖意,弘瓷感到一個好聽的男音湊在耳旁說,“請告訴云騎將軍的小公子傅云澤,咳,戒淫邪。”

啊,什么。

弘瓷嚇得一個激靈,什么淫邪。她想睜開眼睛問個清楚,眼皮卻沉若千斤。模模糊糊她看見一角灰色僧袍,布鞋走的極快,鞋底很干凈,雪白雪白的。弘瓷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看的見鞋底,灰袍飛袂。

人聲越來越嘈雜,越來越清晰。女人的笑,男人的高談闊論。胭脂香粉味和著花園的香氣充斥在鼻子里,院子里的酒氣和菜香也讓人沉醉。一個女人嬌笑道:“喲,這不是大房的小四嗎,怎么被濟和先生拎著。”

弘瓷費力抬頭,陽光刺眼,自己果真被人拎著領子。低頭一看,小胳膊小腿。她掙扎的蹬了蹬小腿,奶聲奶氣道:“放開我,放開我。”

濟和先生從善如流的松開她,“阿彌陀佛。我在大門口看見小小姐在往池塘爬,當心她掉下去,就給拎過來了。”濟和先生是年輕的和尚,還俗沒多久。現在還在黎相國手下當門客,平日還穿僧袍,居家修行。

人群里很快擠出奶娘和丫鬟婆子,七手八腳抱起弘瓷。連連道謝,回房一邊給弘瓷換衣服一邊埋怨,“濟和先生也真是的,兩歲大的孩子能這么拎嗎。也不怕脖子給扭斷了。”婆子嘻嘻道:“一個和尚哪里抱過奶娃娃。能拎回來就不錯了。”

弘瓷暈頭轉向中,總算剝出一絲清明靈臺。我這是回到哪了,怎么才兩歲。弘瓷保持著這種懵逼的姿態一直到晚上,她爹娘惦記著她白天闖的禍,特意來看她。弘瓷這才發現,爹還是那個爹,娘還是那個娘。

只是她變成了兩歲的小黎宛涵。

小黎宛涵很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