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王看完張氏的信,沉默了好一會兒。言情首發
事情的真相比他所知道的更不堪,他心中的憤怒已經無以言表了,無比希望父皇能干脆利落地直接賜死趙炯,剝奪了趙家小長房襲爵的資格,貶為庶民,才勉強能夠給小二房一個公道。只是他想起京中最新來的情報,心情就開始沉重起來。這個世上,總有些事情是不能盡如人意的。他能做的,也就是把事情變得如人意一些。
他問護衛統領:“趙炯果然是癱了么?”
護衛統領肅然點頭:“確實如此。屬下私下去尋給他看診過的大夫打聽,趙炯的傷勢,除非神仙下凡,否則是不能好了,不但要終生受癱瘓之苦,只怕壽數也要大打折扣。”
廣平王覺得心頭的郁悶稍稍消散了些:“他這模樣,也不能再任職朝中高官了。趙老郡公生前統率大軍鎮守邊關多年,舊部不少,他老人家在世時,雖然告老在家休養,其實從未真正卸下過擔子,每旬都要過問軍務,若不是他老人家在軍中威望甚高,人人都忌憚幾分,當年父皇的儲位只怕早就輕易被人奪了去。如今父皇甫登基一年有余,朝中還有些不穩,趙老郡公一去,他那些舊部各安其事,暫時出不了亂子,但長此以往是不行的,一旦邊關有變,誰能主持大局呢?就怕有人心思不正,借機生事。”他抬頭看了護衛統領一眼。
護衛統領只覺得他這一眼滿含深意,卻不敢輕易猜度,只能拿話試探著:“殿下所言甚是。本來依舊俗,父死子繼,朝中那些大將軍、老公爺、老侯爺們,若年老去世無力再約束舊部了,由子侄接任就是,舊部們也都服氣,可如今趙家的情形,趙焯已死,他兒子還是小娃娃,身體又不好。至于趙炯,別說他已經癱瘓了,即便沒癱,以他犯下的罪狀,也沒有資格了,他長子又無功名在身,前些年參加武舉,年年落榜,可見才干平庸,不堪大用,趙家只怕是再無人能出面領軍了。”
廣平王微微一笑:“朝廷只能另挑人選擔此大任,但這人選不好挑,不但要有本事,還得可靠,最好與趙家有些淵源,能讓趙老郡公的舊部們服氣,又不會讓趙炯一系有機會插手軍務,以免日后生事。”說罷他將笑容一收,正色問:“范本章,你可愿意擔下這個重責大任?”
護衛統領范本章的心跳得嘭嘭響,知道自己的猜想成真了,激動得快要說不出話來:“屬下……屬下……”
廣平王抬手止住他:“別光顧著高興,這可不是個容易辦的差事,不但要到邊疆吃沙子吹風打清兵,還得穩住趙老郡公的那些舊部,讓他們知道趙炯的所作所為,從此與他疏遠,不聽他小長房任何號令,但凡武力、心計、手段略差一點兒,都不能成功。若是弄砸了,你還不如不去呢,省得給我丟臉。”
范本章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求殿下給屬下一個機會!屬下自從離了遼東,日夜盼著能再次回去殺敵衛國,如今大好機會擺在屬下面前,倘若屬下真的弄砸了,不等殿下處置,屬下自己就把頭割下來請罪!”
廣平王笑了,親手將對方扶了起來。范本章本就是邊軍出身,在遼東待了十幾年,立下許多功勞,可說是才干出眾,經驗也很豐富,與趙家舊部還有多年同袍的香火情,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特地派范本章護送趙老夫人回鄉,再給對方安排這么一個職位。只要范本章回到遼東后,把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一切——包括趙炯對繼母嫡弟的所作所為以及涉嫌氣死老郡公的事實——全部隱諱地告知趙家舊部,那即使趙炯趙父子再怎么打著老郡公的旗號指使趙家舊部為他們辦事,也不會有人聽他們一個字的,趙家舊部這幾萬人馬,就穩穩當當地留在了皇室的掌握之中。
廣平王微笑著勉勵了范本章幾句,便囑咐他:“此事要等我們回京后才能定下,你暫且不要聲張,先從手下的人里挑一個合適的人選,在你之后接任王府護衛事宜。”
范本章恭敬應下,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有些為難地道:“殿下,您可記得屬下手底一個年輕護衛,名叫魯云鵬的?”
廣平王自然記得:“趙老夫人那個丫環,還是他救起來的,不是么?怎么?你屬意他做你的繼任者?是不是太年輕了些?”
范本章咬牙切齒:“可不是太年輕了么?不懂事愛胡鬧!此行去奉賢,他還膽大包天地做了一件大事!”
范本章所吐嘈的魯云鵬,眼下就站在屋外的院子里,百無聊賴。
和他一起回來的其他王府護衛,以及張氏派來接孫女兒的丫環仆婦,都被安置在別處了,只有他一個被統領大人帶到廣平王住的院子來,不用說,肯定是要拿他彈石子斷白幡之事告上一狀的。魯云鵬打從心底覺得自己沒有犯錯,對于上司的所作所為,自然覺得很沒意思。
趙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就看到魯云鵬蹲在那里劃圈圈,她記得這個王府護衛,好象是個挺和氣挺開朗好相處的人,后來跟著上司護送祖母張氏回奉賢了,這次跟著回來,興許可以向他打聽一下祖母和小哥哥的近況?
她立刻就邁動小短腿跑了過去:“護衛哥哥,你剛從我祖母那里來嗎?”
魯云鵬抬頭見是她,臉上立刻就露出了微笑,只是怎么看都帶著幾分哄小孩的意味:“呀,趙小姑娘,你聽到消息就趕過來了么?趙老夫人派了人來接你呢,一會兒你就能見到她們啦。”
趙心下大喜,但還沒忘記自己的原意:“護衛哥哥,我祖母怎么樣了?小哥哥怎么樣了?他們順利回家了嗎?大伯父怎么說?”
魯云鵬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你回去以后,直接問你祖母就知道了。建南侯如今名聲臭不可聞,他還從馬上摔下來,成了癱子,以后就再也害不了人了!”接著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她的臉:“我曾聽趙老夫人身邊的姐姐說,趙姑娘在落水之前,看見老郡公顯靈了,被老郡公開了竅,因此說話行事都比同年紀的孩子要聰明百倍,這可是真的?”
趙不明白秋葉怎么會把這件事告訴廣平王府的人,她眨了眨眼,干笑兩聲:“當然是真的!不然換了別人,能這么跟你說話嗎?不過祖母叫我別到處說這個事兒。”其實她自己也不愿意多說,騙騙親人掩飾一下自己的反常之處沒問題,但到處說得多了,就顯得有炫耀的意思,又容易穿幫,還是少提為妙。
不過,建南侯趙炯居然成了癱子,也不知能不能治好,如果不能的話,豈不是要受一輩子活罪?趙頓時心中大快,只是還有些不滿足,盼著趙炯能再慘些才好,還有京城里的蔣氏,手上也不干凈,應該讓她也受點報應。
她這么想的時候,魯云鵬也在若有所思:“確實,你這樣的聰明,世所罕見,但神神鬼鬼的事說不清,宣揚出去了,對女孩兒家的名聲不好。”
不過他對這件事真的很好奇:“你看到郡公爺的時候,他是什么樣子的?穿的什么衣裳?臉色如何?我聽說鬼是沒有腳的,你看見郡公爺的腳了么?他是不是飄在空中的?”問了一連串問題,聽得趙心里暗暗叫苦。
這時候,煙霞出現了:“趙姑娘,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她跑進院子將趙抱起,臉上帶著幾分氣惱:“你又偷跑了,曹媽媽知道了,定會罵我的。小祖宗,你就給我消停些吧,這么小的人兒,站都站不穩,整天想著到處跑,不累么?”
她也看到魯云鵬了,不過廣平王妃鐘氏治家很嚴,丫頭們是被嚴禁和護衛們私下說話的,因此煙霞只是微微紅著臉,屈膝行了一禮,叫一聲“魯護衛”,便抱著趙轉身跑了。
魯云鵬一愣,追上兩步,就聽得上司范本章在屋里大叫:“魯云鵬!你小子給我滾進來!”他跺跺腳,只能乖乖轉身進屋。
趙本來還打算忽悠煙霞幾句,好讓她同意自己留下來繼續探消息,沒想到她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抱著自己跑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魯云鵬離自己越來越遠。
煙霞直接將她抱去了后頭廣平王妃鐘氏那里,廣平王妃屋里正有客,是幾個眼生的女子,兩個是中年婦人,看起來是大戶人家仆婦的打扮,另兩個則是十六七歲的丫環。這樣明顯是下人的身份,為什么廣平王妃會對她們那么客氣呢?趙好奇地多打量了幾眼,那兩名中年仆婦中的一個便轉頭望了過來,眼中頓時一亮:“這一定是我們家大小姐了。”
趙這才知道,原來這幾個人是趙家派來的,可她一個都認不得,到底是不是張氏親自派來的?別是趙炯那邊借張氏的名義,把她弄走好做人質威脅張氏吧?
趙的思維發散了一下,沒辦法,在現代時刑偵探案劇看過不少,網絡小說里也不乏陰謀爭斗,這都是很常見的橋段,還好廣平王妃及時為那四位客人洗刷了清白:“這是你祖母派來接你的人,隨范統領他們一道過來了。你祖母十分想念你,讓盡快把你接回去呢!”
既然是隨護衛統領他們一起過來的,那就是真貨了,想必是老家宅子那里的人手。趙好奇地看了看幾位嬤嬤和丫頭,對廣平王妃說:“不但祖母想念我,我也想念祖母了,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去呢?”
廣平王妃笑道:“這么心急么?我知道你是想祖母和哥哥了,可你就舍得我家楨兒?”
趙心想你兒子要是不那么好為人師,其實我也是有點舍不得的。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出口,她正要拿幾句好話哄過去,忽然間前院方向傳來一陣瓷器摔落地面破碎的聲音。
廣平王妃與趙都愣了愣,疑惑地朝前院方向望去。
廣平王那里發生什么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