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忽然下旨召見,趙琇還真是有些意外。言情
趙家祖孫三人剛剛領了恩旨,趙焯夫妻得了追封,全家人正喜氣洋洋的。張氏琢磨著要再進宮一趟向太后謝恩,可她照著舊例,并沒打算帶上孫女兒。對于太后娘娘這份旨意,趙家祖孫三人都有些驚訝。但瞧那宮中前來宣口諭的使者臉色,想來也不是什么壞事。興許是太后娘娘聽說了趙瑋中舉之事,就召趙瑋的祖母與妹妹去晉見了呢?
張氏便細細囑咐了孫女一番:“你是頭一回晉見太后,禮數上可千萬不能出差錯。我早前也是教過你的,只是長年不用,也不知道你忘了宮里的規矩沒有。一會兒你到我房里來,重新演示一遍給我看看。宮里的忌諱,我也要事先查問一次的。”
趙琇被她說得有些緊張了,一邊應著聲,一邊開始不安。倒是趙瑋含笑安撫妹妹:“不必緊張,太后娘娘與皇上都是極和氣的人。妹妹素來禮數不錯,即使年紀小些,規矩不熟,或是說話時不慎犯了忌諱,太后娘娘頂多也就是一笑置之,不會跟妹妹計較的。”
他們兄妹曾立下救架之功,與皇家有著不一樣的情份,皇帝平時看著他們,都多一份親近。若他們恃寵而驕,闖下了大禍,太后與皇帝也許就不愿容情了。可些許不痛不癢的小毛病,他們還是能容忍的。最糟糕的情況,也就是太后不喜妹妹,少召見幾回、少關心一二罷了,于性命前程卻是無礙的。
趙琇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心里鎮定多了。笑道:“古人常說,宰相肚里能撐船。太后娘娘的度量可比宰相大多了。只要我禮數上不出差錯,晉見時恭謹些,太后娘娘問什么都照實回答,想來是無礙的。”
趙瑋笑著點頭,張氏也道:“這是當然,太后娘娘是極寬厚和善的人。”
趙琇便抓緊時間復習了一遍宮禮宮規。又向張氏請教了太后的喜好與忌諱。次日穿上新做的秋香色銀繡通肩襖,水紅色織金馬面裙,頭上束了金絲鑲珠冠兒。隨祖母張氏進宮去了。
太后對這次召見似乎相當重視,早早就派了宮人到宮門處等候,一路引領張氏與趙琇進來。那宮人穿戴不俗,顯然是在太后面前極得臉面的。一路走著,還一路不緊不慢地跟張氏、趙琇搭著話。說的雖然是家常,但又似乎在有意無意地打探趙琇在家中的情形。趙琇起初還沒發覺有什么不對,但聽得久了,就隱隱覺得有些異樣。太后想知道她的事。為何不能當面說,卻叫身邊的人私下打聽呢?
不過那宮人做得并不算十分顯眼,語氣也很自然。張氏完全沒發覺不對,趙琇也就不多事了。
皇宮大得很。張氏因為來得多了,有了經驗,因此是從神武門入的宮,從皇宮后方穿過御花園,直接繞到達慈寧宮,比從皇宮正門進入要省事得多。祖孫倆靠著雙腿走路,走了不到兩刻鐘,就到了慈寧宮的大門。
太后在慈寧宮后殿的西暖閣里召見了她們。這地方比起正殿,少了些拘束,多了份隨意,正適合用來招待交好的朋友。趙琇向太后見禮時,見張氏對這屋子極熟悉,與太后打招呼也不拘謹,想來從前多次進宮時,都是這么陪太后說話的,心里就更放心了些。
太后果然如張氏所言,十分寬厚和善。雖然人人都稱她是位“老人家”,其實正經不過五十歲上下,因保養得好,看上去不過四十許人。她生著一張十分有福氣的圓臉,肌膚白晳,眉眼彎彎,嘴角微翹,好象時時都在微笑一般,看著就慈和。她一見趙琇,似乎有些吃驚,隨即又笑瞇了眼:“若不是早知道你家孩子是多大年紀,我還以為琇姐兒今年都要及笄了呢!”
趙琇生得比同齡的小姑娘們要高,平日運動量不小,她又注重營養,因此身材已經開始發育,胸前微微鼓起,腰肢細細,雙腿筆直纖長。她穿著一身短襖長裙,挺直了腰桿,越發顯得身量更高挑纖長了。太后見她跟想象中的“豆芽菜”大不一樣,倒是隱約明白了自家大孫子為何就認定了人家小姑娘不放——瞧這身量,說是與高楨同齡的姑娘,也有人信呢,高楨會看中人家,還真不是糊涂了。
太后再瞧趙琇的容貌,鵝蛋臉,下巴略有些圓潤,同樣是眉眼彎彎,叫人看了就覺得面善,笑起來的時候格外討喜,生得雖然稱不上絕色,卻也十分清麗可人。更難得的是,她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即使在自己這位世間最尊貴的婦人面前,也不露半點畏縮,反而是大大方方地看人,眼里只有尊敬與些許好奇,沒有和野心。太后一看,心里就先有了幾分喜歡——這樣的姑娘,心地都是光明正大的,不會存了巴結奉承往上爬的心思,也不會背地里弄些陰謀詭計去害人。
太后笑瞇瞇地沖趙琇招手,示意她走到自己面前來。趙琇看了張氏一眼,見她笑著點頭,便也笑著走上前去了。太后拉住她的手看了一眼,見她十指纖纖,右手食指與中指間有繭,肌膚雖然也稱得上白晳細膩,卻絕不是養尊處優的千金該有的手。太后想起趙家人經受的苦難,再想到張氏的性子,心下不由得暗嘆一聲,便笑著對張氏道:“你早該把孫女兒帶進宮來的,直到今日才讓哀家瞧見,你也太小氣了。”
張氏笑說:“她小孩子家不懂事,又是在鄉野之地放肆慣了的,怕她不懂規矩,沖撞了娘娘,因此不敢帶她入宮。今日帶她來,是特地來謝恩的。”
太后哂道:“你這話也太過自謙了些,你這孫女很好,哀家一見就喜歡,她哪里就不懂規矩了?”又拉著趙琇的手問些瑣事,比如今年多大了,什么時候生日,可曾讀書?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等等等等。
趙琇一一答了,太后聽說她在家跟著祖母讀書,不曾延請西席,便又問她都讀了些什么書。
趙琇想起張氏囑咐過,對太后有話直說就好,便真個實話實說了。她讀過的自然不僅僅是《女訓》、《女誡》而已,四書五經都是正經學過的,不但有祖母張氏教導,還有位能高中鄉試亞魁的親兄長指點,因此學問相當扎實。太后一聽說她連這些都學了,還有些不敢置信,先是問了兩個淺顯的問題,趙琇一一答了。太后又問了兩個難度中等的,一般能考過秀才的讀書人都能答出來,趙琇也都回答了,而且全對。太后頓時驚喜了,她也是書香世宦之家出來的女兒,平生最喜歡有學問的女孩子,為了試得清楚些,她還問了兩個頗有難度的問題,通常能回答得上的,都是舉人一級的水準了。
趙琇這次沒能馬上回答,而是低頭略想了一會兒,才答上了。但是答案仍舊是正確的,也許稍嫌淺了一點,沒能深入探討一下,可是這里既不是科舉考場,也不是書院學堂,趙琇是在晉見太后時,隨口回答的問題,能夠答到這個份上,已經十分難得了。太后當即便對張氏說:“哀家今日才算對你服氣了,家里沒正經請過西席,一對孫兒孫女都是你教養出來的,孫兒小小年紀就中了舉人,連孫女兒也如此有才,一般書香門第,都出不了這般出色的孩子。”
張氏心里其實也挺歡喜的,說起來她也有日子沒管過孫兒孫女的功課了,趙瑋在好幾年前就在外頭求學,進京后也有名家大儒指點功課;孫女近年主要是學習才藝和幫著管家,偶然有疑問之處才會問她,平日還是問孫子的情況多些。趙琇能夠回答出太后的難題,她也有些驚訝呢。不過她的性情,是不可能在這時候接下太后夸獎的,反而又謙虛了幾句:“太后娘娘謬贊了,這孩子不過就是小時候跟著我與她哥哥讀過兩年書罷了,哪里比得上書香名門教養出來的姑娘。”
太后又哂道:“你也別過謙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的事兒,你還要謙虛,就顯得假了,瞧不起人呢!”
張氏聽得老臉一紅,低頭微笑不語。趙琇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太后原來說話這么直接。想想蔣雯可不正是這種性情的人嗎?怪不得太后在眾多侄女里頭,對蔣雯最為青睞,原來是性情相投。
太后拉著趙琇的手不放,問了她許多事,聽說她還學過點拳法,也習過騎射,就更驚訝了。跟張氏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同,她心底卻是很滿意的。文武兼修,才能配得上她那文武雙全的大孫子。況且平日練武的人,身子也比人康健,將來嫁作一家主母,才不至于風吹吹就倒了。
太后看著趙琇,心里是越來越喜歡了。唯一不太滿意的,就是小姑娘年紀還太小,少說也要過上三年才能進門。廣平王府如今這個樣子,哪里還能再等上三年?偏偏長子又不肯續弦,連納個側妃都不肯。若是三年之內,廣平王府連個能主持中饋的當家主母都沒有,長子與大孫子的日子要怎么過?難道真要指望大孫子日日困在府中,操心柴米油鹽么?
太后再看一眼趙琇,心里又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