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大門之后,拍擊的聲音接連不斷,回蕩于空曠的地底,仿佛來自異常遙遠的古代。
佛爾思身體一緊,難以遏制地顫動了一下,嗓音不由自主又壓得很低:
“門后會是什么東西?”
“不知道。”休誠實地搖了搖頭,下意識吞了口唾液。
她剛拾取起三棱刺的右手,關節凸顯,血管浮出,顯得極為用力。
拍門的聲音一下接一下,沒有變快,也沒有放慢,保持著同樣的節奏,每一聲都如同敲擊在佛爾思和休的心頭,敲得她們汗毛聳立,頭皮發麻。
“應該不會出來吧……如果這么容易就能出來,不會等到現在。”佛爾思略有點口干地寬慰起自己。
休用力點頭道:
“等材料成形,我們就立刻離開。”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氛圍下,她的好奇心完全無法戰勝本能的恐懼。
“好!”佛爾思一邊將目光投向兩個古老怨靈被凈化的地方,一邊在心里埋怨起“月亮”提供的情報不夠詳細,竟然都沒有說明古堡的地底有這么一扇奇異的大門。
此時,一點點幽暗泛光的塵埃正如同細碎的寶石,不斷落至地面,分成兩堆,聚集在一起。
它們的周圍,近乎無形的殘余靈性各自凝成了一塊看似虛幻的結晶。
伴隨“結晶”與塵埃的是兩件不同的物品,一個呈環狀,全透明,仿佛被侵蝕的戒指,一個像是水晶雕成的眼睛,有淡淡的黑氣在里面流淌。
看到這一幕,佛爾思突然有了明悟:
古老怨靈是非凡特性雜糅的鬼魂類生物,其中,詛咒物與它們生前的某個部位某樣物品有關,這與特性結合,成為了它們賴以存在的基礎,正因為如此,不同的古老怨靈對應的詛咒物表現形式不會相同,但本質是一樣的,而塵埃是另外的特性,是它們大部分能力的源頭,至于殘余的靈性,略等于怪物的血液等材料。
青銅大門后的拍擊者很有恒心,未曾停止,不斷考驗著佛爾思和休的神經。
害怕謹慎到身體略有顫抖的兩人恍惚間竟有那扇大門出現了輕微晃動的錯覺,一顆心始終高高懸著,噗通亂跳。
在隨時可能彈向樓梯的狀態中,佛爾思終于等到古老怨靈的粉塵和詛咒物凝聚成形。
她一邊示意休做好戒備,一邊蹲了下來,取出了預備好的三個方型鐵盒。
猶豫了下,佛爾思抬頭望向休,開口說道:
“這兩個古老怨靈彼此等待了太久,我想,我想把它們遺留的事物各自分出一部分,埋葬在一起……呃,這樣的話,我拿一個詛咒物,你拿一堆粉塵,殘余的靈性平分,沒問題吧?”
休沒有猶豫,輕輕頷首道:
“好!”
佛爾思無聲松了口氣,抿著嘴唇,翻動“萊曼諾的旅行筆記”,用手指滑過了其中一頁。
她右手的五片指甲頓時額外長出了一截,尖端銳利,覆蓋著黑色的花紋和符號。
這是源自血族的“腐蝕之爪”。
看了眼手掌的變化,佛爾思向地面一抓,輕松就挖出了一個坑洞,留下了腐蝕的痕跡。
緊接著,她將水晶眼球般的詛咒物和一堆塵埃放入了坑洞,并用剛才抓出的磚石和泥土填滿。
嗖嗖嗖,她指甲輕劃,在拍平的那塊地面寫下了一段墓志銘:
“為你歸來,為你守護,永不分離。”
做完這一切,佛爾思正要嘆息一聲,卻剛好遇上青銅大門后方,拍擊的聲音猛然變響。
她嚇得差點跳起,連忙將剩下的那堆塵埃、戒指狀詛咒物和殘余靈性,分別放入了不同的方型鐵盒。
然后,她裝好盒子,直起身體,與休一起,緩步走向了那座盤旋狹窄的階梯。
青銅大門后方的拍擊聲越來越劇烈,佛爾思和休牙齒下意識緊咬,沿著樓梯,快速上行。
她們越來越快,到了最后,已是奔跑起來,完全不在乎會不會摔倒在階梯上,像車輪一樣翻滾往下。
終于,佛爾思和休的眼前出現了陽光。
它們從外界照入,灑在前方的階梯上,明亮,純凈,溫暖。
這個時候,隱隱從地底傳來的乓乓敲擊聲戛然而止,再沒有后續。
佛爾思和休彼此對視了一眼,放慢腳步,連做幾個跨越,回到了廢棄古堡的上層。
兩人沒有對話,直接離開了這里,向著森林邊緣返回。
走了一陣,佛爾思才緩和下來,抿了抿嘴唇道:
“剛才真是恐怖啊,雖然那扇青銅大門后面的東西沒給我們造成什么傷害,甚至沒有顯露出樣子,但我還是認為它比古老怨靈更可怕,比我之前經歷過的一切,額,都可怕,那幾分鐘,我忍不住想象了好幾種凄慘的死法,一種比一種嚇人,但又沒有乓乓的拍擊聲本身嚇人。”
休側過腦袋,贊同點頭道:
“嗯,當時我有種走在懸崖邊緣的感覺。”
佛爾思正要再說點什么,突然看見休的鼻子處,流下了兩道鮮紅的血液。
“休,休,你流鼻血了!”佛爾思連忙提醒好友。
休愣了一下,瞳孔微張道:
“你也流鼻血了!”
“啊?”佛爾思茫然伸手,抹了下鼻端,只覺那里溫溫熱熱,液體略稠。
她一陣愕然,忙將右手拿到了眼前,只見上面血紅染開,鮮明奪目。
“之前太緊張造成的?”佛爾思疑惑自語道。
就在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手腕處,在穿透林蔭的陽光照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了一塊淺淡黑斑。
那黑斑迅速蔓延,往著小臂、手背等地方覆蓋而去。
“呀!”佛爾思下意識叫了一聲,忙抬頭看向身旁的休。
她的眼睛里旋即映出了休臉頰、脖子上的一塊塊黑斑!
“這,這不正常!”佛爾思脫口而出道。
休也察覺了好友和自己的異常,回想了一下道:
“你還記得那女性怨靈說的話嗎?
“她說之前的守衛被青銅大門后滲透出來的力量侵蝕了!
“我們會不會也有被侵蝕?”
佛爾思愣了一秒,鄭重點頭道:
“有可能!”
她連忙拿出之前預備好的藥劑,分了部分給休,自己隨即擰開蓋子,咕嚕連喝了兩瓶。
可是,兩人沒有一點好轉,那黑斑越長越多,以至于她們視線都開始模糊。
噗通噗通!沒過多久,連做自救無效的佛爾思聽見了自己的心跳,感覺身體開始失去力量。
再也想不出辦法的她嘴唇翕動了幾下,牙齒一咬,猛地轉過身體,側走幾步,拉開了距離。
緊接著,她埋低腦袋,誦念起“愚者”先生的尊名。
也就是十來秒的工夫,她眼前深紅光芒涌現,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些許嘶吼聲囈語聲一閃而逝,佛爾思看見了那熟悉的斑駁長桌和對面的十張高背椅。
她旋即發現,自己腦袋的眩暈視線的模糊,都已徹底消失,靈體之上也未凸顯古怪的黑斑。
“感謝您的幫助。”佛爾思連忙起身,向青銅長桌最上首籠罩在濃郁灰霧里的人影行禮。
然后,她聽見“愚者”先生語氣平淡地說道:
“你的靈被某種力量侵蝕了。
“現在沒問題了。”
已經被“愚者”先生凈化?佛爾思心中一動,正要請教用什么辦法可以拯救休,眼前突然一紅,又有光芒騰起。
短暫的間隔后,她發現自己回到了現實世界回到了德萊爾森林,手背、腕部的黑斑正在快速淡化和退去,鼻中不斷低落的鮮血已然止住。
回過身體,看見休已虛弱地扶著旁邊的樹木,臉龐黑斑一塊連一塊,極為可怕,佛爾思脖子兩側肌肉猛地一繃,思緒開始飛快轉動。
幾秒后,她快步靠近,按住休的肩膀,語速頗快地說道:
“我有辦法救你,但你需要按照我的描述做!
“用古赫密斯語念,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愚者……”
休艱難翻動浮腫的眼皮,看了佛爾思兩秒,接著低沉誦念道: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愚者;
“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
“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話音未落,休愕然看見一片深紅的星光自虛無中涌出,席卷了自己。
難以描述的嘶吼聲維持了一秒,消失在了休的耳畔,她隨即看見自己正置身于一座古老雄偉的宮殿內,坐在一張斑駁青綠的長桌旁,腳底是無邊無際的灰白霧氣,側前方則有一道俯視著自己,給人巍峨感覺的身影。
這場景對她來說,既陌生又熟悉,曾經在“夢”里見過一次,驅邪儀式后再未回想。
那次凈化其實沒有作用……休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個想法,斟酌起身,向被灰霧籠罩的身影行禮道:
“您是偉大的黃黑之王?”
她并沒有表現得太詫異太驚恐,似乎早有一定的預料。
“你可以直接稱呼我‘愚者’先生,坐吧。”那氣息如山如海的身影平緩回應道。
休再次行禮,坐了下來,確認自己已擺脫了剛才的不良狀態。
她左右張望了一眼,想了想道:
“尊敬的‘愚者’先生,佛爾思.沃爾是不是在這里有一張座椅?”
被灰霧籠罩的“愚者”輕輕點頭道:
“是。”
休默然一秒,直接開口道:
“我能否像她一樣加入?”
“愚者”輕笑了一聲:
“這是他們自己組織的聚會,由我召集。
“目前還有座椅,你可以加入。
“抽一張牌吧,他們在這里都用塔羅主牌其中一張做自己的代號。”
休沒有多問,沒有多說,當即點頭道:
“是,‘愚者’先生。”
她面前的青銅長桌上,立刻多了一副塔羅牌。
休伸出右手,鄭重切了下牌,抽取了一張,翻開于桌面。
她的這張牌描繪的是拿著號角的天使和等待救贖的逝者。
“審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