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穿書守則

170 別高堂

顧騰牽著紅綢,紅綢那端是他的新娘夏初。√

隔著蓋頭,夏初看不見周圍的境況,但兩側那一雙雙腳步,讓她知道今日必是并可盈門。

這情景有些似曾相識,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至少,前世她大婚的婚禮,并沒有一個新郎官牽著紅綢引著她拜別父母,她是一個人在喜娘的牽引下走到父母面前,恭敬的跪下,聆聽教誨。

自然,也不會有一個男子跪在她的身側,對她的父母畢恭畢敬的叫著岳父岳母,承諾會一生一世愛護她,與她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眼底忽然有了那么一絲淚意。

她以為自己不曾在意,畢竟那個男人一出生就是皇子,他那般高高在上,怎么會去跪臣子和他的夫人,他不過是等著她前來,看她一個人跪拜,聽她鄭重的答應會遵從三從四德,做一個好妻子,做一個好夫人。

他從不曾對她許下任何承諾。

這也是夏初從未怨怪過他的理由,她沒有得到過許諾,自然也不必去苛求,她甚至連質問一句‘你曾經答應如何待我’的借口都沒有。

既然沒有,那邊放棄。

她從不是執著的女子。

只是直到這一刻,她才深切的體會到,自己心底也是渴望的。

“敬請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待元敏。”

元敏便是夏彥為愛女所取的字。

夏初看不到顧騰的表情,可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鄭重,很有力量,稍稍安撫了她焦躁的心。

這一世,她能否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從不否認自己也是有的人,她也有自己想要的東西,越是看起來無欲無求的人,想要的東西就越是苛刻……而她知道能做到的人太少太少,實現自己心愿的可能太小太小,卻總還是忍不住,會抱有期待。

她聽著他的聲音,在心里默默的對自己說,她會再試著努力一次。

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但倘若他做不到……她也不會留戀,最壞的結果,還能壞過前世嗎?

每個人的付出,都是有條件的,你對我好,我才會對你好。否則,我又何必掏心掏肺的對你?換來的不過是狼心狗肺而已!

鄭氏叮囑了女兒幾句,依依不舍的越說越多,夏初沒有半點不耐煩的聽著,還是夏彥看不過去,輕輕那手肘拱了拱妻子,她這才反應過來。

她說了這么多,女兒女婿腿都要跪軟了,連忙停了嘴,讓下人攙扶他們起身。

顧騰是習武之人,平日里蹲馬步幾個時辰都是小意思,丫鬟還未碰到他就已經自己站了起來,還下意識的伸手去扶夏初。

隔著嫁衣,仿佛也能感受到那柔軟手臂溫熱的溫度。

那么嬌嬌小小的一個丫頭,比他還小好幾歲,顧騰覺得,他好像真的有些心疼她。

是因為她年紀小的緣故么?

前世他并不是這個時候成親的,他的妻子和他差不多年紀,家世比夏家二房要好一些,但并沒有一個三品官的大伯父,兩人在家世上,倒是彼此彼此,說不上誰更好一些。

但若論心性,她一定不如夏初沉穩從容。

是的,從容。

他再沒怎么接觸過女子,也知道世上少有女孩子,在聽了他那三個問題之后,會沒有半分惱火的。就算她心知肚明,可難道就不害怕嗎?他猜到她來歷不凡,她不擔心嗎?

但她臉上沒有半分的不安,還很認真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這樣的從容,著實讓他有些欽佩。

不似他前世的妻子,因為‘高攀’二字,她總是有些怯弱退縮,時間長了,便是母親也大覺懊惱,直言若是當初早知道,看著挺爽利大方的女孩子是這般模樣,就不會選她了。

可上輩子,又哪里有一個夏初可選呢?

平心而論,這輩子做了皇后的趙嫣然其實是很不錯的女子,她與他又是青梅竹馬,就算沒有那份男女情愫,也總比盲婚啞嫁的夫妻要來的好相處。

只是他們定國將軍府遭皇帝忌憚,與高門大戶聯姻只會更讓帝王不放心。若真是像傳聞中那般娶了郡主,那只怕兩家人都討不了好!

終究結果,也不過是娶一個差不多的女子,過差不多的日子罷了。

而這輩子,并不是母親眼光好瞧中了夏初,而是因為這個夏初同上輩子那個,根本是兩個人!

但看得出來,她對夏家的感情很深,所以他也不介意對只是七品官和誥命的岳父岳母恭敬一些,縱然只是表面功夫,他也會做到十分!

夏初知道有人扶了自己一把,那只手很大,絕不是喜娘的手,又是從另一方伸過來的,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了。

這樣下意識幫扶的動作……也只有家教極好的人才會無意識的做出來。

他很體貼。

夏初沒有任何羞澀甜蜜的感覺,這個時候她心底涌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個。

嫁給一個懂得體貼女子的男人,應該是件好事。

只希望,他不是對世上所有的女子都這般體貼才好。

這樣的心理活動,出現在一對未婚夫妻身上,聽起來十分的不可思議,但事實上,仔細想想,卻一點都不可笑,而且十分的理所當然。

他們于對方而言,不過是比陌生人更熟悉一些,彼此知道對方姓誰名誰,家中有什么父母親人,但其他性格習慣,壓根一無所知。

而且,他們都有各自的前世記憶,這樣的兩個人,成為夫妻,又怎么會如同真正的少年人一般滿懷期待?不過是掩飾著防備,掛起偽裝的笑顏。

各自心懷鬼胎而已。

屋里的眾多賓客們都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對璧人各有各自的想法,至少從表面上看起來,新郎官喜氣洋洋,新娘雖然看不到臉,但只瞧她一身絢爛的嫁衣下隱藏的身形,就能猜想道定然是個美人,如花美眷,俊彥仙郎,豈不是天生一對?

便是被丫鬟們護著在一側清凈處站著的夏挽秋見了,心底也是這么想的。

顧騰是她在的時候最喜歡的一個男性角色,甚至比男主角二皇子都要讓她更喜歡!她一直遺憾于女主沒有選擇這個深情又溫柔的男子,而是選了后宮佳麗三千的二皇子,縱然獨寵又如何?在現代女生看來,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更重要!

不過,有一句話說的好,男主是給女主愛的,男配才是給讀者們去愛的。

倘若男配上位做了男主,沒準她就不喜歡了呢!

而如今,夏挽秋卻覺得,眼前的顧騰,就該娶她三妹妹這樣的傾世美人,大家閨秀。吳卿蕓縱然重生又如何?她小心眼又愛記仇,長得還不好看!

只要想象一下吳卿蕓跟顧騰同框的畫面,夏挽秋就覺得慘不忍睹!

沒有顏值,站在顧騰身邊,是注定要被虐的!女主是有女主光環,可她的審美觀也不會因為女主光環而生變化啊!原本還是個清秀佳人的吳卿蕓,往顧騰身邊一站,只怕立時便不能看了啊!這么一想,夏挽秋就覺得自己有點能夠理解作者君的意圖了。

二皇子生的倒是英俊,可這會兒也是個中年大叔了,再英俊也有歲月的痕跡留下。而女主還是二八年華的少女,青春活力無敵嘛!這樣兩個人在一起,和諧又般配!

夏挽秋忍不住又看了高顏值得新郎和被蓋頭遮住了臉的新娘兩眼。

她方才見過夏初的模樣,知道她底下是怎樣一張傾城容顏,因此便覺得這畫面分外美好!

拜別了父母,又去見了夏老爺子和洛子謙。

夏老爺子一貫是沉默寡言的做法,今兒倒是破天荒的同顧騰多說了兩句,他盯著顧騰那張有點美的過分的臉,自覺十分委婉的說道:“元敏這孩子,從小就要強,性子又倔強,你別看她小小的人,其實力氣很大的……要是受了委屈,你就告訴我,我讓她奶奶教訓她!”

……我看起來真的有那么弱嗎?連媳婦都打不過?

不對……我為什么要和媳婦打架啊!

顧騰愣了那么一剎,只覺得滿腦袋都是漿糊,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夏家的老爺子……這么不著調嗎?

洛子謙扭頭狠狠的瞪了自家老頭子一眼,見他回以一個無辜的眼神,心里頓時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這都說老小孩老小孩,她家這個,還就真是如此!越是上了年紀,竟還調皮起來了!

幸虧他們這屋子里沒什么人圍觀,不然只怕憋笑都要憋暈幾個!

輪到她對夏初說話時,她卻覺沒什么可說的。

她知道,夏初一定知道該怎么做。

“你嫁過去之后,待公婆要恭敬孝順,相夫教子,方為女子典范。”她照著規矩干巴巴的囑咐了兩句,想了想,又補充道:“你記著,你是夏家的姑娘。”

夏初點了點頭。

她是夏家的姑娘,不是前世為了家族而活的自己,洛子謙不是要她注意自己的身份,而是告訴她,忘記從前,過好現在的生活。

她誠心誠意又恭敬的同顧騰一起向兩位老人磕頭,心中并無半分別扭。

他們的愛護,她會銘記于心。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好了,吉時已到,你們去吧!”

顧騰這才扶著夏初起身,兩人并肩而立,看著說不出的般配。

出得院門,早已等候在門口的夏易背起了夏初。

她趴在自家大哥的背上,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兄妹四人之中,其實她同大哥夏易感情最好。在父親外放的那幾年,二房只他們兄妹二人留在京中‘相依為命’,夏易對這個懂事的大妹妹多有照顧,而夏初也一直十分的體貼他們,不僅幫著梅氏管著家務,還教了她許多東西。

而那些,本該是鄭氏的職責。

當初不覺得,如今想起來,夏易還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夏初才是妹妹,可是那幾年,反倒是他們夫妻兩個仰仗她許多。

如若不然,梅氏如何能夠對二房的事務那么快就上手?而他又如何能夠安心在國子監讀書?

“大妹妹,若是在將軍府受了委屈,你別憋著,回來告訴大哥,大哥雖然沒用,但替你討個公道還是可以的。”夏易低聲說道。

他的聲音很輕,便是一旁的喜娘都沒聽清楚,但夏初本就耳力好,又離得近,自然聽得分明。

夏家二房之于定國將軍府,那自然是高攀,處于弱勢的一方,自然容易受委屈。

而不管夏易是否真的能做到,能從他口中聽到這句愿意為她出頭的話,夏初就心滿意足了。

她的家人,都很好。

直至走到停在外院的花轎前,夏易背著她讓她坐進花轎里頭,從頭到尾都沒讓她沾過地。

從這一刻起,直至到婆家,新娘子的腳下不能沾塵。

喜娘往她手里塞了個瓶子,這才放下了轎簾子。

喜樂聲響起,轎子晃動起來,夏初聽見了顧騰同后頭送嫁的兩個大舅子說話的聲音。

這時候,方才有種莫名的感覺,突然意識到,她……是真的又要出嫁了!

她明明覺得自己十分的清醒,可坐著晃晃悠悠的轎子,直至抵達將軍府門口的時候,聽著外頭的聲音,她卻有些恍惚。

……她根本不記得到底坐了多久的轎子。

轎門上傳來三聲篤篤篤的聲音,又聽喜娘喊道:“請新娘下轎!”

轎簾被掀開,穿著紅衣的粗壯婆子出現在她眼前,笑著沖她福了福身,喊了聲:“見過世子妃。”便蹲下身來。

夏初溫順的抱著瓶子趴了上去。

進了耳門,婆子將她放了下來,走到一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世子妃瞧著纖細……竟然還挺沉的。

夏初則由喜娘攙扶著,跨了火盆,手中的瓶子這才被丫鬟取走,再次換成了紅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顧騰牽著紅綢將夏初引入了新房內,看著喜娘扶了她端坐,一邊說著吉利話,一邊遞來了扎著紅綢的秤桿。

他輕輕的撩開了蓋頭。

那一瞬間,周圍靜默一片,只剩下淡淡的吸氣聲。

顧騰自己,也看直了眼。

他一直都知道,她生的極美。

可從沒有見過她,美得這般有侵略性,叫人舍不得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