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皇宮里,皇帝孤零零坐在王座上。
南康公主帶著弟弟妹妹們站在遠處,表情復雜地看著他。
皇帝的身體情況已經不行了。確切地說,坐在王座上那么多年,已經給他的身體帶來了不可逆的損傷。
他僵硬地坐在那里,海量的數據信息沿著他背后的數據線,從他的腦海意識里流過。
那是關于王處仲之亂的全部信息。
這起叛亂,對帝國財政造成了極大打擊,而對皇權威望的破壞性影響更甚其上。
它讓世人看到了皇權在遮羞布下千瘡百孔的真實模樣,無數的野心家和叛亂家將至此始,將整個帝國帶入可怕的深淵中去。
然而他已經無力再阻止任何事了。
按照皇室的傳統慣例,他最后將上傳自己的全部意識至服務器,與所有皇帝的意識、記憶和知識一起,留給后面接任的皇帝。
歷史上只有司馬正度一人未遵循此例,而他的功過和評價舉世皆知。
“南康。”皇帝突然開口說道。
“父親。”南康公主上前半步,兩邊的侍衛沒有阻止她。
“昔日謝孤雁之死,我委實不知情。”皇帝說道。
南康公主沒有回應。
她不相信皇帝的話。然而皇帝的下一句話,卻又讓她驚駭莫名:
“南康,廬陵,我本打算在死前,在五品世家里選良家子為你倆擇婿。”
“但此時似乎來不及了。”
南康公主沉吟起來,廬陵公主則是明顯松了口氣。
“世根。”皇帝又再次叫道。
司馬世根走上前去,渾身都在發抖。
“你在害怕?”皇帝問道。
“兒臣……”
“有什么想法,直說無妨。”皇帝嘆息說道,“幾個小時后,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就是你了。”
“你會掌控整個帝國的一切,如掌觀紋;同時,你也會承擔起整個帝國的命運,背負著奔向它應去的未來,無論是好是壞。”
“兒臣……”司馬世根低聲說道,“兒臣不想當皇帝……”
殿內瞬間變得一片寧靜,或者說……死寂。
“不想當皇帝?”皇帝喃喃自言自語。
司馬世根突然跪下了,少年單薄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是啊。”過了半晌,皇帝才釋懷般地笑道,“誰會愿意余生坐在這臺服務器上不得離開,因為抑制性藥物而失去喜怒哀樂,甚至在死后化為服務器數據的一部分呢。”
他伸手抬起插在背后的數據線,瘦骨嶙峋的手掌和粗大的光纜互相襯托。前者已經脆弱不堪,后者仍然健壯完好。
“但是……世根啊。”皇帝再次喃喃說道,“如果你不坐在這個位置上,那你的命運將更加悲慘。即便如此,你也愿意?”
“愿意。”司馬世根毫不遲疑地回答說道。
在他看來,有什么是比囚禁在服務器周圍,永生不得離去而更悲慘的事情呢?
別人對那王座如饑似渴,誰知我避其如水火猛獸。
“那好。”皇帝說道。
雖然他的聲線一成不變,但眾人卻奇怪地從中聽出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
過了片刻,皇帝仍然沉默不語,這讓眾人有些奇怪。
突然,南康公主嗅到了空氣中一絲微妙的焦味。
“不好!”她立刻大驚失色,朝王座方向飛撲過去。
兩邊的合成人衛士沒有攔下她,因為它們的行動程序已經被關閉。還未沖至半路,南康公主便看見前方坐在王座上的皇帝,陡然便被一團騰起的火焰所包圍。
王座服務器的運算過載引發了過熱火災,迅速引燃了其上端坐的皇帝。他在劇痛中下意識地掙扎著,然而卻被插入脊椎的神經數據線所束縛,沒有辦法從中擺脫。
等南康公主沖到他的面前,將其從火焰里拉出來時,這位皇帝已經在大面積的燒傷里停止了呼吸。他的面容炭化黝黑,黃發如敗草般枯槁,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
夜晚的程氏族地,邢沅芷已經沐浴完畢,擦凈身子,離開浴室。
現在的她心情相當愉悅,不僅是因為剛剛洗完澡,也是因為某個一直和她不對付的小娘子,已經被她送進了醫院的急診室。
她清冷少言,崔小娘活潑啰嗦;她端莊自矜,崔小娘親狎無度。她一心一意為了晉陽好,而崔小娘子只顧自己開心,根本不管她和晉陽扯上緋聞,會給清河崔氏與神都程氏帶來怎樣的裂痕!
這崔小娘,我邢沅芷真的看不慣!!!
不過今天入夢總算不用見到她了……這樣想著的邢沅芷,哼著歡快的曲兒離開浴室,走進程晉陽的臥室。
然后某個身影便撲了上來。
“邢沅芷我咬死你!”被送到醫院去做了一整天各種檢測的崔錦綺,憤恨地將猝不及防的邢沅芷抱住,然后就反身將她抱摔在了床上。
旁邊躺著玩手機的程晉陽:???
等他反應過來以后,才過去將兩個姑娘從肉搏戰里扯開。
邢沅芷香肩半露,上面還有崔小娘掐出來的紅腫痕跡,此時只是冷冷地盯著對方。
崔錦綺披頭散發,眼眶通紅,銀牙緊咬,衣衫凌亂,毫不怯場地瞪視回去。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吵了。”程晉陽便將兩個還在用目光互相“廝殺”的姑娘摟住,笑道,“大家給我個面子,不要再打了好不好?要打去夢境里打。”
給屑男面子……當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后面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們,礙于身份和家族關系,在現實里兩人沒法互干,但是無限復活的夢境里可以啊!
邢沅芷將程晉陽的手一把甩開,崔錦綺則紅著臉從他懷里掙脫出來。兩人繼續對視片刻,已經通過目光達成了初步共識:
很好,等下就去夢境里熱血對線!
過了片刻,王婉柔便抱著書本進來了。
她看了看坐在自己床上,默默整理被單的邢沅芷,又看著走向洗手間的崔錦綺,最后將目光落在了程晉陽的身上。
“你呀。”王大小姐搖了搖頭。
“我怎么了?”程晉陽莫名其妙。
“好自為之。”王婉柔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