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度著皇上心意,兩人都沉默下來。
多年的老交情了,打幾個眼神官司都知道對方的想法。
不過是在琢磨這條路行不行得通罷了。
若不想著爵位,官場之上,他們位列三公,已經是頂了天了。
只是家里的傳承,也并不是只到他們為止,還有子弟的將來可以操心。
各個都說,子孫自有子孫福。
做長輩的,管不了子孫往后在官場上有多大的造化,能做到的,是給他們一個平穩的傳承。
倒不一定硬去追求什么從龍之功,他們這樣的人家,選對最好,不選就左右不出錯。
比起稀里糊涂地選,還不如不選來得妙。
只要皇位傳得平穩,朝堂不起大波瀾,就行了。
可是,所謂的平穩傳承,后續還有局勢穩固。
退一步說,子弟以后無心朝事,一心只想游歷天下、行萬里路,那也得是太平盛世才行得通。
他們這些老頭子不能自己一蹬腿、去了地底下,就不管上頭是不是國泰民安了。
若國不泰民不安,受罪的千千萬百姓里,也會有他們的子弟。
因此,金太師也好、趙太保也罷,對于皇上挑選繼位者一事,格外慎重。
金太師捂著牙,沉思了好一會兒,先開了口:“太保怎么想?那位……”
趙太保扯出了笑容來,低聲道:“倒也不是不行。”
金太師睨了趙太保一眼。
這個說辭,繞來繞去,不夠爽利。
書房里就他們兩人,這般小心翼翼,難道還不行說幾句實在話?
“這不得謹慎些?”趙太保品明白了金太師的眼神,嘆笑著搖了搖頭,“再說了,我的想法,太師哪里就猜不到了?”
金太師哼了聲,復又哈哈大笑。
確實。
一道共事了幾十年,脾氣性子都清楚。
關系一直不錯,也是政見大體相同,看事情的角度也差不多。
彎彎繞繞的說辭雖不爽利,卻也提現了他們兩人的基本想法。
為何不是一錘定音呢?
因為四公子前些年不像話。
御書房里氣得皇上頭暈腦脹,還能說只是父子之間的問題,但是,大半夜睡不著就在城里坐著馬車兜圈子,這說不過去。
與二殿下打架,下手也重,這不是誰先招惹誰的事兒,而是,若要坐那把椅子,如此心性,并不算合適。
不過,這一兩年間,他們眼看著四公子行事有了變化。
不止是讓人“哭笑不得”的狀況少了,在政務上也頗有一套。
在六部觀政,難的不是學了什么、發現了什么問題,而是,把問題揪出來、攤開來,最后還著手解決。
這種變化,大概可以評述為“長大”了。
從少年走到青年,來年即將及冠,又成了親,為人處事上總要有所長進。
只要不走偏,繼續學習政務,往后的成長會越發大。
相較于其他殿下,四公子現在,確實走在了最前頭。
金太師和趙太保都是火眼金睛。
大殿下看著是和善寬厚、虛心好學,但他資質欠了些,尤其是有美玉在前,越發顯得平庸起來;三殿下性情溫吞,想得太多,反而會猶猶豫豫,束手束腳、不夠果決;其余殿下們年紀都還小,將來長成什么樣,還不好說。
如此看來,皇上會屬意四公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要四公子繼續正步向前,別跟前些年一樣“劍走偏鋒”,他們這些老頭子亦會認同。
有能力、有想法、敢做事,這樣的人承繼大統,再有能臣輔佐,幾十年后,他們在地底下看著,才能心安。
“我旁的都不擔心,”金太師嘆道,“就只一樣,那位說不得的生母……”
說不得也有輕重之分。
希望那位的“說不得”,能在他們所有人的承受之內吧。
要不然,朝野震蕩,皇上多滿意四公子,其他人也受不住啊。
“多事之秋,”趙太保抿了一口茶,“要立儲,鋪墊還多得是,現在首先要辦的是皇后娘娘的身后事,以及……”
金太師和趙太保對視了一眼。
以及,他們這兩個揣度了圣意的人,到底要不要勸皇上以皇后之儀來操辦俞皇后的葬儀。
另一廂。
皇城之中,無論是主位娘娘們,還是宮女嬤嬤,都已經換了素服,把所有不合適的物什都收起來了。
成安亦準備妥當,還親手把白玉團那些jing美漂亮,有不少寶石的衣裳給收了。
惠妃娘娘統領著皇后布喪之事,又要安排后宮日常事宜,成安不想給母妃添亂,也不能給有心人揪住小辮子。
惠妃向來謹慎,很少出錯,那些人找不了惠妃的事兒,會找成安的麻煩。
長久下來,成安已經習慣了,也很能體諒母妃。
三年前,她還會因惠妃攔著她、不讓她救溫宴而與母妃鬧得不可開交,現在,就不會與母妃鬧了。
母妃有母妃的難處。
彼時,母妃自己都焦頭爛額,無力他顧。
成安到中宮的時候,這里已經布置得七七八八了。
惠妃交代她幾句,又忙了起來。
成安不耐煩應付成瑞,干脆尋了成歡,避得與馮婕妤近些。
成瑞不敢招惹馮婕妤,轉過身去,一面叮囑朱淵,一面照看朱諒。
許德妃借口更衣,回一趟自己宮里,會趕在這里準備好了之前回來。
惠妃自不會攔她。
許德妃扶著嬤嬤的手,與朱茂一塊回到宮室。
打發了人手,許德妃才沉聲與朱茂道:“我知道你有一肚子話要說,但那里人多嘴雜,委實不妥,皇后薨逝,之后還要守靈,有什么話現在就說完,等下再回中宮,需得謹言慎行些。”
朱茂忙道:“皇后娘娘怎么突然就……”
“我怎的曉得她!”許德妃恨恨,“茂兒你別胡思亂想,后宮里頭,哪個吃飽了撐著去動她。”
朱鈺死了,俞皇后沒有其他親生的兒女,以皇上對她的態度,也不會讓她抱一個養在跟前,皇后就只是“皇后”。
想要爭兒子前程的,有勝出把握的,沒必要動俞皇后,還要翻山越嶺、等良好時機的,現在更不需要鋌而走險,就讓俞皇后在那兒坐著,沒甚區別。
朱茂低聲道:“我是指,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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