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之伸手將琉璃籠子提了起來,仔細看了看,然后又使勁晃了晃。
那條血觀音警惕直起細細的身子,頭上血紅的冠豎了起來,嘶嘶朝霍延之吐著蛇信。
霍延之又咦了一聲,“這是蛇?怎么這么像你?”
華平樂眼看著他毫無疑議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快被他氣笑了,“它哪里像我?”
霍延之疑惑,“哪里都很像啊!你很白,它也白,你戴著個冠兒,它也戴著,它還跟你一樣漂亮!”
原來,她在他眼中跟條蛇長得很像,還跟條蛇一樣“漂亮”!
“這是從哪來的?”
華平樂冷冷甩下一句,“蘇尚書送的”。
霍延之立即轉過頭,殷殷看向蘇羨予,“你從哪抓的?能不能也送我一條?”
阿弩聽見了,估計會氣死。
蘇羨予,“……”
福娃娃總是能叫人耳目一新。
霍延之見他不說話,毫無以為忤,又殷殷問了一遍。
蘇羨予,“……我再讓人去找找試試”。
霍延之雖還繃著臉,臉上卻明顯露出高興的神色來,“那你盡快,我要一條和酒酒這個一樣漂亮的,丑的我不要”。
蘇羨予,“……我盡量”。
霍延之得了保證,又低頭去看兀自沖他威脅吐著信的血觀音,晃了晃籠子,又晃了晃,又晃了晃……
血觀音被他晃暈了,趴倒在花叢中不動了。
霍延之蹙眉,“酒酒,你記得多喂點吃的給它,才能長得快,不會一晃就暈”。
華平樂面無表情從他手中搶過籠子,掉頭就走,真是夠了!
把她的蛇都晃暈了,還嫌她的蛇不經晃!
待進了椿華堂,蘇羨予已恢復了平日淡然有禮的模樣。
華平安顯然十分想問他去福廣招撫叛軍的具體情況,被寧河長公主用眼神威壓住,便十分乖順地另起了個話頭。
一頓飯還算賓主盡歡地過去了,喝過茶后,蘇羨予便起身告辭,揖手道,“今日多謝長公主盛情款待,明日蘇某再登門道謝”。
寧河長公主,“……”
你現在謝一謝就是,倒也不必明天再特意跑一趟。
寧河長公主端莊笑道,“蘇尚書不必客氣,一頓便飯哪里值得特意謝什么?”
“長公主盛情,蘇某受之有愧”。
寧河長公主,“……”
你都受之有愧了,明天又要來蹭飯是什么意思?
蘇羨予硬要來蹭飯,他是當朝戶部尚書,還是阿鯉的叔父,寧河長公主只得捏著鼻子認了,讓華平安送蘇羨予和霍延之出門。
華平安一路將兩人送到大門外方回轉,霍延之動作利落地上了馬,低頭看向蘇羨予,冷聲道,“你不許再單獨接近酒酒”。
他這話說得十分不客氣,蘇羨予的兩個隨從都目露憤慨之色,蘇羨予卻面色如常,卻無一絲波動。
霍延之說完一夾馬腹,疾馳而去。
蘇羨予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福娃娃都不想他死,她卻一心只想殺他……
第二天一大早,蘇羨予就踏著晨光進了宮,將福廣的形勢以及自己在福廣做的布置一一上稟。
政和帝十分滿意,親自攙了他起身,笑道,“果然還是羨予你能干多才,說不費一兵一卒解決福廣之危,果就不費一兵一卒解了福廣之危!
世人膚淺,霍延之逞匹夫之勇,使得福廣群龍無首,亂上加亂,兵勇、百姓流離失所,又豈能比得上羨予你有功于社稷,有功于朝廷?”
雖說中間出了點岔子,但總體上,政和帝還是非常滿意的。
且他可不是是非不分的昏君,溫楚那個廢物犯下的錯,他不會記到別人頭上。
蘇羨予神色淡淡,“皇上過譽,臣慚愧”。
政和帝哈哈笑道,“羨予你不必過謙,你的功勞,朕都記在心里!
你年紀輕輕已經位至尚書,朕倒是不好封賞太過,且待日后,且待日后!”
政和帝的許諾真誠又大方,蘇羨予臉上卻不見多少欣喜之色,俯身行禮,“多謝皇上隆恩,臣先行告退”。
“羨予——”
政和帝似是頗為為難,頓了頓,方問道,“羨予,你沒有其他話要對朕說的?”
蘇羨予沉默,政和帝就嘆了一聲,“你挑了這時候回京,是,朕立后——”
蘇羨予忽地拔高聲音打斷他,“皇上曾許諾過不再立后,如今皇上既做不到自己的承諾,又何必再提?”
政和帝長長嘆了一聲,伸手安撫拍了拍他的肩膀,“羨予,朕,也是被逼無奈,你不知道,霍——”
他說過這似是自悔失言,忙頓住聲音,又長嘆了一聲,“算了,日后你自會知曉”。
蘇羨予一愣,“皇上是有難言之隱?”
又一疑惑,“難道還有人敢逼著皇上立后不成?”
政和帝又長長一嘆,沒有接話。
蘇羨予疑惑看了看他,表情掙扎了片刻,慢慢專為堅定。
單膝跪了下去,抬頭懇切看向他,“皇上,請皇上明言,臣雖不才,卻一定肝腦涂地,為皇上分憂!”
政和帝又是長長一嘆,俯身親扶起他,“你這一路辛苦了,先回去歇著吧。
這件事,待時日到了,朕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蘇羨予垂眼,掩住眼中的冷意,順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順從行禮退下。
他走得很快,出了宮門后,長長吐了口濁氣,直奔華府而去。
華府中,蘇羨予令仆從送去的幾大箱土儀都已擺在了椿華堂的正廳。
華府的主子們個個都有,甚至連華平樂的兩個貼身大丫鬟阿弩、阿戟也各得了一匣子小玩意兒。
蘇府的仆從解釋道,“我們大人俗事纏身,這些東西大多都是小公子置辦的。
大人交代,小公子孩子心性,若有失禮之處,還請長公主恕罪”。
這京中上下的女性長輩就沒有不喜歡蘇鯉的,寧河長公主自然也不能免俗,聞言笑道,“蘇尚書真是太客氣了,阿鯉有這份心意,我們不知道多歡喜呢”。
說著便令丫鬟當場開了箱子。
送給寧河長公主和華大姑奶奶的箱子里,都是福廣時興的布匹首飾。
送給華平樂和菱姐兒的,除了布匹首飾外,又添了許多福廣當地的小玩意兒。
送給華平安的則是一整套筆墨紙硯和福廣少年們中流行的玩物。
雖不是件件貴重,卻皆是新奇jing致,與京中之物十分不同。
寧河長公主笑著嘆道,“真是難為他小人兒,竟想得這般周到”。
菱姐兒見送給自己的小箱子里面有一只和蘇羨予送給她的差不多的海螺,覷了一眼阿弩。
見她正新奇盯著手中長相奇特的海鳥形玩具,根本顧不上自己,忙搶了海螺在手中,迫不及待放到耳邊。
這是蘇小公子送的,阿弩自己也收了,王爺應該不會生氣吧?
華大姑奶奶拿起一串貝類做成的瓔珞,往菱姐兒心口比劃,滿臉的笑,“這個小孩兒戴著好,既不太貴重,又新鮮好看”。
那邊阿弩手中的玩具海鳥不知被她鼓搗到了什么地方,竟然拍著翅膀撲騰了起來,還一邊發出尖利的叫聲。
眾人唬了一跳,隨即又哈哈笑了起來。
正熱鬧間,蘇羨予隨著華平安進了屋。
寧河長公主忙擺手不叫他多禮,“蘇大人知不知道那只鳥兒怎么停下,我老婆子腦袋都被它吵大了一圈”。
蘇羨予從阿弩手中接過那只機關鳥,上下打量了一會,jing準找到機關關上。
機關鳥尖利的叫聲終于止住了,胡亂撲騰的翅膀也收了回去。
寧河長公主笑罵,“總算是叫這個小祖宗歇一會了”。
阿弩跳到蘇羨予身邊,急切道,“蘇大人,蘇大人,是怎么弄的,教我教我”。
寧河長公主忙斥道,“阿弩,不許無禮!”
蘇羨予溫聲道,“無妨的,左右我也無事”。
說著當真仔細為阿弩示范起來。
菱姐兒見了也悄悄靠了過去,細聲問道,“蘇大人,這個怎么聽?我聽不到海浪的聲音”。
蘇羨予便也認真為她解說起來。
蘇鯉送來的新奇玩意不少,蘇羨予耐心陪著華府眾人一一拆看那些東西,幫著參謀怎么操作怎么玩。
華平樂也就冷眼看著,到辰時末,丫鬟來報,福廣王府侍衛指揮花滿洲求見華平樂。
華平樂啊了一聲,“對了,王爺邀我今天去王府吃螃蟹,估計是等急了,讓花滿洲來叫我”。
寧河長公主瞥了眼正在教菱姐兒玩一套活字印刷玩具的蘇羨予,點頭,“那你快去吧,別叫皇叔等急了,阿弩阿戟都跟著去”。
華大姑奶奶笑著起身,“我也沾沾酒酒的光,去見一見那位花小將軍”。
華大姑奶奶目的明確,出了椿華堂便問道,“酒酒,蘇尚書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也想知道!
她十分討厭這種兩眼一抹黑,命運前途受蘇羨予影響牽制,卻顧忌阿鯉,不敢稍有動作的感覺!
她這時候最想做的就是搡著蘇羨予的領子,讓他將當年的事說清楚,將他打的主意都交代出來,是好是歹,他們明刀真槍的來!
天天猜來猜去,試探來試探去,他不煩,她卻恨不得給他來個一刀見血,一了百了!
華大姑奶奶卻只當她不想說,肅容道,“酒酒,你主意要拿穩了,如果你不想悔婚,就離蘇尚書遠些。
如果你放不下蘇尚書,那也要趁早拿主意,不要這樣拖著,害人害己”。
“——長姐放心”。
華大姑奶奶見她小臉緊繃,目光沉郁,又心軟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咱們華二女俠就該快意恩仇,別哭喪著臉啦”。
華平樂撇嘴,“誰哭喪著臉啦!長姐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她說著提著裙子就跑,華大姑奶奶搖頭失笑,還是個孩子啊!
她暫時不想再回椿華堂,想起前花園中那幾株紅杏山莊不知開花了沒有,就往前花園走去。
祖母最是喜歡那紅杏山莊,如果開了,就盡早搬去椿華堂。
不想她不過兩天沒來,那幾株紅杏山莊就有一株開了兩朵,另外幾株也都含了苞。
華大姑奶奶十分驚喜,俯身低頭嗅了嗅淡雅的花香,正要吩咐搬去椿華堂,忽聽身后丫鬟喝問,“你是什么人?怎么到了這?”
幾乎同時,一道聲音好奇問道,“這是什么花?菊花?怎么跟我們那的菊花長得不一樣?”
華大姑奶奶抬頭看去,眼中因為初見紅杏山莊開花的驚喜尚未逝去,恰恰與面前粗布短褐的少年好奇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少年不過十八、十九的模樣,皮膚呈一種京中人十分少見的小麥色,顯得硬朗而又英氣勃勃。
華大姑奶奶見他神態明落率真,不像是屈居人下的仆從,卻又穿著粗布短褐,一時判斷不出他的身份,止住丫鬟的喝問,問道,“請問你是——”
那少年卻只微微張著嘴,直愣愣盯著她,臉上眼中都是毫不掩飾的驚艷之色。
華大姑奶奶皺眉,轉身就走。
不想她剛轉身,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袖竟然被那少年拉住了,又驚又怒,用力去扯自己被他拉住的衣袖,厲聲喝道,“放手!”
她身后的丫鬟伸腿就踹,本以為定能將那少年踹出去,不想那少年腳下微動,竟輕易避開了,手中兀自還死死抓著華大姑奶奶的袖子。
華大姑奶奶忙用力想扯回袖子來,只聽“嘶拉”一聲響,自己的衣袖竟生生被他扯了半截去,臉都氣白了。
她的丫鬟忙護到她面前,惡狠狠瞪向那少年。
那少年終于從初見的驚艷中回過神來,連連后退,舉著她的袖子直擺手,“哎哎,你別生氣!別生氣!
我就是沒見過你這么漂亮的女人,一時有點發愣!我沒有歹意的!”
華大姑奶奶面色由白轉青,他敢拉扯她的衣裳,還扯了她半截袖子去,還敢說出這番話來,這都叫沒有歹意,那什么叫有歹意?
“噢,對對對,我是福廣王府的護衛指揮,姓花,花滿洲”。
他說著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嗯,對,在下花滿洲,請問姑娘高姓大名?有無婚配?”
華大姑奶奶,“……”
她一定要掌這個什么花滿洲的嘴!
這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
“長姐!長姐!發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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