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寧公主向陸氏女提親,當是十分了不得的大事。然接連幾日,侯府內平靜如常,除去底下人的竊竊私論,毫無漣漪。
祖母更沒尋她談過話,陸思瓊那日聽了父親的話,近來心情大霽。
只是,雖說讓她自己選擇,但以她一閨閣之女,婚事自然是聽從長者。何況這門親事顯然不簡單,既是關心在意她的人撮合期盼著的,她亦不會拒絕。
陸老夫人讓宋氏往榮國公府遞了拜貼,想她早日將應允的回信給沐恩郡主。然而,那次匆匆過府提親的沐恩郡主卻沒有立即安排接見,反而以府中近來事忙不便接客為由,拒絕了會面。
侯府眾人費解不明。
如此又過了幾日,周家仍是沒有動作,陸老夫人終是坐不住,喚了陸思瓊到靜安堂問道:“瓊姐兒,你大舅母是怎么回事?
那日急著登門說親的是她,現在避而不見的又是她,難道還要我們直接跑公主府去不成?”
陸思瓊亦不明緣由,她已經有陣子沒同周家聯系,著實不知大舅母的想法。
陸老夫人沒得到回話,惱著又道:“這門親事難道不是你外祖母給你安排的嗎?
若沒有確定,怎么就來咱們府里提親了?這提了又沒有后續,莫不是拿我們德安侯府開玩笑呢?”
祖母鮮少對她厲色,陸思瓊欠身應道:“事兒自不會是玩笑,大舅母不是那等草率之人,她既然登門,便肯定是得了蕙寧公主吩咐的。
祖母您請別動氣,或是國公府里真出了狀況,我大舅母抽不得身才如此。”
她心中愁惱,想起那日離開周家前碰到的韓邪,那般鄭重其事的神色,顯得非比尋常。
有這么個人住在周家。還真指不定就會出什么意外。
陸老夫人見孫女口口聲聲都在替周家和沐恩郡主說話,不由愈發郁悶,下拉了臉再道:“什么狀況有比這親事還重要的?這可馬上就月末了,事不定下。你生辰宴上便無法公布,豈不麻煩?”
她早早吩咐下去,準備好了京中諸多名門的請柬。若是以往,許多貴婦看著陸家沒落定然不會出席,可今歲瓊姐兒再過生辰,便可以用蕙寧公主未來兒媳的名義,想必眾世家不會再拒絕。
在陸老夫人眼中,這是個廣交人脈的大好時機。陸家已經許多年不曾風光過,她如今儼然是盼著這門婚事定下,省得夜長夢多生意外。
她比那日的沐恩郡主還要著急。
陸思瓊本不知曉祖母想在她芳誕上公布自己婚事。聞言即訝道:“祖母,您何必這么急?”
因那日陸文雅拂袖而去,母女感情受挫,陸老夫人近來心情本來低落。
此刻聽到這話,她怒笑反問道:“我這是替誰急的?周家先幫你想好了親。沐恩郡主來府那日你剛到家,你敢說你不知情?”
卻是如此重聲,滿是質問。
陸思瓊坦然回道:“祖母,不論你信是不信,那日大舅母來府里,我確實是事先不知的。
當日我與舅母去了甄府,午后才離開舅母道有事往公主府去。我便只身回了周府。之后等到我隨江媽媽回府,都沒再見過舅母,我如何能得知她要來府里提親?”
她最受不得冤枉,清晰解釋與對方聽。
聞者似乎也意識到了語氣,緩了聲咳道:“瓊姐兒,我不是疑你的意思。只是想著國公府此次閉門謝客有些異常。
周家往日待你不薄,若有什么事,我們侯府能幫襯的也自是要幫的。這樣,你往國公府去走一趟,瞧瞧到底發生了什么。”
由原本的不滿。變成了對周府的擔憂。
她這樣說,陸思瓊便不好再拒絕了。
事實上,她也擔心外祖家,畢竟周府素來不將自己當外人,若真有事,必不會瞞她。
她頷首應好,陸老夫人便忙吩咐下人備車。
送走孫女,她方憂心的與身邊人道:“你說是不是蕙寧公主不肯要瓊姐兒當兒媳婦了,不然怎么沐恩郡主不見我們?
唉,公主該不是因為那日我說考慮,便動氣反悔?”
俞媽媽請她寬心,“兩姓之好這等事怎會因為您的一句考慮便收回?老夫人盡請放心,凡事等二姑娘從周家回來再說,指不定沒咱們想得這么復雜,就真的如姑娘所言,國公府里有事沐恩郡主不能抽身呢。”
“你說的有理。”陸老夫人也覺得是自己浮躁了,閉了閉眼想起一事又道:“對了,四丫頭最近怎么樣?”
“四姑娘一如往常,該去大夫人處服侍的時候從沒疏怠,作息也與往日無異。”
聞者即訝,片刻沉吟道:“王姨娘被送走了,她還能這樣,倒是個心思沉的。”
俞媽媽彎著腰就道:“不然能怎樣,她難道還能去求侯爺?
四姑娘已是個聰明的,老早置身事外,還主動把平日王姨娘給她的接濟交給了大夫人,在錦華堂里聲聲母親喊得人都要心軟。
只是奴婢想著,四姑娘表面無所謂,私心里怕是要有怨氣。”
陸老夫人點頭表示認可,卻還是忍不住道:“瑾姐兒年紀還小,能做到這樣已是了不得了。”
說著轉開話題,添道:“只是苦了青哥兒,這些年除了宋氏就只有一個王氏,現在王氏被送走,身邊連個貼心人都沒有。
這事你且上上心,他在外不容易,別回了家也不稱心,有合適的叫過來給我過個目。”
俞媽媽連連應好,卻又遲疑:“這事,要不要先尋大夫人過來商議下?”
“她能有什么主意?這些年老大待她也是全了意的,如果連添個可心人都不同意,也就真失去她主母的風度了。”陸老夫人直接擺手否定。
陸思瓊奉祖母之命去榮國公府,坐在車上總覺得不自然,這般趕上門去找大舅母,倒顯得她著急嫁人似的。
周家大門處守著的是福管家,瞧見來人迎上前就道:“表姑娘您來了。”
她有些意外,沒成想福管家會親自侯在門口,便問:“府里可是不見客?”
否則,怎么安排了他守門?
福管家面色泛苦,側了身請道:“表姑娘還是先進去再說吧,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她們都在三少爺院里。”
既是都在外院,陸思瓊便直接下車自正門而進,心想著周府里果然發生了大事。
她邊走邊問:“三表哥怎么了?”
福管家垂著腦袋搖頭,嘆息道:“三爺他,不太好。”
陸思瓊聞言心里便是一滯,三表哥周希禮待她素來照顧有加,自己更是將他當親大哥看的。
就是前不久,她還在大舅母屋里見過表哥,怎么這不過十來日,便不大好了?
福管家點到為止,沒有多說;陸思瓊想著事兒重大,便想著等見了外祖母再說。
有小廝先一步報信,故而陸思瓊隨福管家過去時,四表姐周嘉靈已侯在了門外。
她望見陸思瓊,快步就跑過來,拉了她的手就道:“瓊妹妹,三哥他……”沒說完就拿帕子捂了嘴。
周嘉靈最是樂觀的,可剛走近了陸思瓊便瞧出了她的消瘦,忙喚了句姐姐。
福管家給四姑娘請了安,見狀便退了下去。
陸思瓊這方追問發生了何事。
周嘉靈紅著眼眶,斷斷續續的說道:“你回府沒幾日,那晚家里遭了刺客,打傷了府中好些護衛,直沖廂院去。
我三哥那時候不知為了何事去尋韓公子,被來人刺傷了胸口。
那刺客下的是殺手,三哥……三哥他至今都昏迷不醒,已有五六日了。”
刺殺!
陸思瓊腳下不穩,差點跌倒。這天子腳下,國公府里,居然會發生這種事。
可此刻不是納悶這個的時候,她接著問:“刺客抓住了嗎,可知曉原因?”
周嘉靈搖頭,“那人身手太好,給跑了。我隱約聽我母親說,那人是針對韓公子來的,沒成想讓我三哥遭了罪。”
韓邪?
怪不得那日他神色那般匆忙,原來是他連累了三表哥……這般想著,陸思瓊對韓邪就生了幾分反感。
“三哥現在還渾身發熱,姜太醫止了血又開了藥,但總不見醒來。我母親這兩日徹夜守著,瓊妹妹,我好擔心三哥醒不過來了。”
周嘉靈說著說著,淚水就又流了下來,直接前傾了身子靠在對方肩上。
陸思瓊忙摟住她安慰:“姐姐別急,三表哥吉人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
她雖然有些失望周府里發生這種大事沒有告知她,但自己畢竟是個外人,也沒有這個義務。
何況,如今亦不是鬧情緒的時刻,她拍了拍對方,柔聲道:“我先去瞧瞧表哥。”
說著轉身就要進院,周嘉靈卻伸手拽住了她。
陸思瓊轉身不解,周嘉靈支吾著開口:“妹妹,我母親這幾日擔憂我三哥,所以心情不好,待會你進去后你別在意她的態度。”
聞者點頭,表示明白。
表哥重傷,大舅母身為人母,怎么可能還會有好脾氣?
可等她進屋后,才意識到表姐所說的沐恩郡主態度不好,并非是針對所有人,而僅僅是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