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懿旨遺落的事刻不容緩,陸思瓊摒去這些兒女私事,回到靜安堂。
祖母正等著她。
她開門見山,道有要事相告;陸老夫人便潛退了兒媳與左右。
四夫人至門外,斜眼后睨了眼,低怨道:“瓊姐兒如今是越發大膽了,見了我還沒說幾句,就使老夫人把我趕出來,真是越來越目無尊長。”
楚媽媽即低聲勸言:“夫人您莫生氣,二姑娘今兒又得了臉,身后有龔家二爺與蕙寧公主做依傍,難免放肆些。您在這說她,仔細讓人聽了去。”
“聽了去?”
聞者無謂的笑了笑,正準備再道就見不遠處二夫人孫氏攜女陸思瑜而來。
她頓在原地,待那對母女近前,方拉長了聲調開口:“二嫂這會子過來,老夫人怕是沒時間見你。”
收到其疑惑的目光,復添道:“瓊姐兒在屋里呢。”
聽著這拈酸的語調,孫氏豈會不知首尾,妯娌這是被趕出來了。
無由的心生幾分快感,出口則溫聲寬解道:“瓊姐兒芳誕,老夫人難免多疼她些,要私下說些體己話亦是平常,我和瑜姐兒本就不該來打攪,現真是多虧四弟妹你提點了。”
楚氏見其從容大方的模樣,覺得有些礙眼,然又不好多說什么,抿了抿唇先行離去。
這假惺惺的模樣,自己就不信她心里能真疼瓊姐兒。
妯娌退去,孫氏拉著女兒的手凝望向靜安堂的院墻,感慨道:“瓊姐兒真是潑天的富貴與榮華,咱們這侯府里可就屬她為尊了。”
“二姐說到底都是因為有個出身高貴的親娘,如果沒有榮國公府周家,哪來今日的一切?”
陸思瑜語帶羨慕,想起今朝的排場與嬌園里的布置及那些名貴贈禮,如何能不嫉妒?
都是同齡的姑娘,同宗姐妹。待遇卻天差地別。
孫氏知曉閨女心思,握緊掌中小手,語重心長道:“人這輩子,拼的不就是個命?各有各的運。她能如此,你是她妹妹,將來也總能依靠幾分。
你現在誠心待她,她自能感受到你的好,珍惜這段姐妹情。
可別像你四嬸母那樣,表面討好,背后卻又總去找長房的不是,自以為將你祖母哄得開懷,卻忘了這府中將來當家作主的是誰。”
她是比較識時務的,從小耳濡目染親娘想法的陸思瑜自然亦是如此。
后者頷首應是。二人遠去。
內室里,陸老夫人聽完孫女的話,胳膊一顫,手中茶盅驟抖掉落。
“砰”的一聲,瓷裂滿地。
她驚恐道:“瓊姐兒。這事不興玩笑,你說的可是真?”
“孫女不敢欺騙祖母。”
陸思瓊面色沉重。
得了確認,陸老夫人“啪”的重拍桌案,厲聲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這樣的事情竟然瞞著府里。九王早已送來賜婚懿旨,你卻遲遲不予回應,可知得罪了親王。是多大的罪過?
何況,那是太后懿旨!瓊姐兒,你知道抗旨不尊的后果有多嚴重?你、你簡直是糊涂!”
她戟指怒目,氣的臉紅筋漲,孫女竟然拿整個侯府冒險!
“孫女知錯,只是這種事……”
不忤逆九王。遵從旨意,豈不是真要嫁過去?
又怎么可能。
陸思瓊承認自己對九王的情緒有些復雜,孩童時候對方填補了她空失父愛的那段日子,她依賴他信任他,或許曾真有過不該有的念想。
然而。再復雜不明的感情,都在對方幾年前娶王妃時煙消云散了。
她就是這般,若要有所付出,必得有所得到。
尤其是感情上的事。
“這種事怎么了?九賢王乃天子胞弟,當朝親王,難道還配不上你?”
陸老夫人恨不得直接說眼前人愚蠢,龔二爺再得圣寵,出身再好,能比得上皇家宗室?
若是府里出了位王妃,還愁什么前程富貴?
她怒其不爭的望著對方。
陸思瓊亦是知曉對方深意的,其實家族對她好的目的并不隱晦,這些年來她亦心知肚明。
只是,她是陸家的女兒,若真能幫著點家里,亦不會拒絕。
可這種利用她終身來謀利的行徑,卻著實讓她寒心。
或許是因為自幼在周家長大的緣故,她對侯府中的親人總帶著股疏遠的客氣,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個外人,有些事便也不去計較。
然婚事,她不會將就。
至少,不會用陸家利益去衡量未來夫家。
哪怕她深知,只要自己點頭,便是懿旨已丟,九王自還能再求一道來。
但陸思瓊不會那么做。
陸老夫人見其不語,也不敢將她逼迫的太急,沉聲反問道:“這么重要的東西,你放在哪兒的,怎么就讓人拿了走?
你院子里的人也真是……”
侯府素來不干涉嬌園里的人事處置,婢仆婆子均是陸思瓊自己賞罰。
“孫女還在查,不過想來懿旨還在府中,請求祖母允許我徹查。”陸思瓊低著腦袋,不愿再惹怒對方。
“在府中?”
聞者驚異,追問道:“可是已經有了頭緒?”
“還不確定,不過尋常的客人,怕是支不走我院子里的人。何況,若非對侯府熟悉了解,也不可能在那般短的時間內就盜走懿旨。”
陸思瓊尋思著,緩聲添道:“懿旨的事我未告知任何一人,那人也不知是從哪得來的音訊。”
陸老夫人似乎不太愿相信盜走懿旨的是侯府中人,此事關乎重大,自家府里的便是盜走了又有何用?
是能絕了九王娶瓊姐兒之心,還是陷害的了瓊姐兒遺失懿旨的目的?
她不信家里有如此不知輕重的人。
瓊姐兒是集榮耀一身,但她若遭難,侯府必然受牽連,對族中哪個人都不會有好處。
“或者,可不可能是從九王那得的信?”
陸老夫人排除自家人的可能性,遲疑道:“現在雖還不知是誰下的手,可家中人要你與九王賜婚的懿旨做什么?
就是到了誰手里,還能做出文章來?你心思太多疑,總覺得家里誰礙眼了就認定了府中人下手,咱們陸家可出不了那種人。”
她對府中的教養還是蠻有信心的,說話言辭都維護著陸家聲譽。
倒顯得陸思瓊無中生有。
“祖母,孫女是覺得,午后出過甄妹妹的事,剛但凡進了我院子的人都被仔細詢問過,想來也不可能將東西帶出府里。”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外人拿了藏在我們府中?”
聽到這么說,雖然意思還是那個,但到底順耳多了。
陸老夫人其實是不將眼前人當普通孫女看待的,其他的晚輩她或訓或誡,便是動手處置了也無所謂,然在瓊姐兒跟前卻不好擺祖母威嚴。
不只是因為她身后有榮國公府,更由于她將來的歸宿必定不凡。
侯府必須與她保持好關系。
是以,此刻也不駁她,徐徐道:“懿旨的事確實不能松懈,你午后又同龔家二爺當眾演了那一出,若是懿旨的賜婚內容又傳出去,怕是要兩頭落空,連累你閨譽往后都難說親。”
老夫人分析著利害,應允了對方請求:“既然你心中有數,便集人去查吧。
今兒府里人多手雜,你只當是丟了個貴重東西,莫要透露是懿旨,免得走漏風聲,平添不必要的麻煩。”
陸思瓊道“孫女明白”,又謝過祖母。
“那你先回嬌園,我交代俞媽媽待會過去尋你。”
聞者再應,恭敬的退出屋子。
陸老夫人使婢子喚了親信進來,將事告知對方,吩咐道:“咱們侯府弄丟懿旨的事若是傳揚出去,將是滿門禍事。
瓊姐兒雖然早前瞞著我,我卻不能拿闔府上下由她胡鬧。太后娘娘的懿旨可大可小,且又涉及九賢王,必須查個清楚。”
俞媽媽震驚于二姑娘竟然瞞了府里有那樣一道賜婚懿旨,稱諾后費解反問:“主子,二姑娘為何放著九王妃不做?這種好事,旁人求都求不來呢。”
“我哪里曉得那丫頭是怎么想的?”
提及這個,陸老夫人就來氣,“她從來就是個有注意的,心里想著什么又不告訴我,我如何能料到?
擺著王妃娘娘不做,難道還另有圖謀?這龔家的二爺往后再是富貴,也終究是外姓人臣,怎比得上九王尊崇?那個傻孩子!”
“老奴也覺得,二姑娘多半是因為龔二爺。”
俞媽媽覺得只剩下這個可能,想到外邊的閑言碎語,再添道:“奴婢聽您的吩咐去外院問了,龔二爺今兒根本沒來府上用席,是午后才來的,進府后沒有耽擱直奔內院,明顯是為咱們二姑娘而去。
這龔二爺來了之后,一直就在二姑娘身邊,寸步不離的,想來感情好得很。”
“感情好?唉,我這做親祖母的竟然事先丁點都不知道,早前見婚事沒定下來,還寢食難安的,瓊姐兒也眼睜睜就瞧著。”
語氣薄怒,帶著不滿。
后者便不好再說下去。
陸思瓊回到嬌園,請人喊來周媽媽,解了其之前的疑惑,叮囑對方待俞媽媽過來之后,便搜查各院。
周媽媽只知是道懿旨,并不知內容,微微驚訝后就福身而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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