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趣

第八十八章 解禁

陸思瓊雖說不知,可其實這么多年的相處,對祖母的心思與想法亦有所把握。

她知道眼前人會答應。

誠如對方所言,都已經養育了自己這么多年,時下又有此等婚事安排,怎可能輕言放棄?

放棄她,對陸家有弊無益;

繼續包庇容納,那無論是榮國公府還是蕙寧公主,都會記得侯府這個情面。

以往,是最反感家人用利益來衡量她,然而此刻,陸思瓊倒慶幸自己還有這個價值。

否則,無家可歸的她,真不知何去何從。

她眨了眨眼,乖巧的立在祖母身旁,無比柔順。

陸老夫人深思熟慮后,沉默了許久開口:“瓊姐兒,你竟不是我的孫女……”語氣惆悵感慨,透著失落。

這無論平日有多少意見不滿,但說到底總是血緣至親,現在得知如此真相,叫人如何承受?

老夫人表情凝重,凝著眉頭分外嚴肅,徒然再問:“你與相府可有過節?這平白無故的,秦夫人調查你做什么?

且不論你二姑姑是何來意,但生辰八字的事想來已傳揚出去,以咱們侯府今時在京中的地位,旁人真要拿你的身世做文章,還不定保不保得住你。”

陸家私事,這本無關他人,說到底只要陸家內部有了決斷便成。

但現在秘密并非絕對的秘密,讓人怎么不憂心?

尤其陸思瓊要說親的還是文武侯爵之府,龔家的門第聲望,指不定就有人要從中作梗。

陸老夫人現在對眼前少女最大的期望,就是未來婚事,期待著借此振興門楣,可以對族中子弟的仕途有所幫助。

否則,這份欺瞞,也不會如此容易松口。

但身世之事若被暴露,她不是世家名門之女。反倒是來歷不明,那便是蕙寧公主與龔家不計較,周府再有本事,也堵不住這悠悠之口。

陸思瓊何其想不通祖母擔心的是這個。可相府為何會關注自己,又調查她身世,這還真尋不到原因。

是以,她懵然搖頭,“我與秦夫人只在甄府時處過,當時甄老夫人身子不好,姨母讓我過去診脈。”

此事,事后陸老夫人亦是明曉的,因而她眉頭更緊:“你治好了甄老夫人,秦夫人不感恩。怎的還如此不待見你?”

這怕是眾人皆有的疑惑。

然非當事人,誰又說的明白?

陸思瓊平白無故被人算計,自己亦滿心惱火,可又不能跑到秦夫人面前質問,加上眼下情況。只能暫且作罷。

她其實,也隱隱覺得,自己同相府是有所關聯的。

尤其,是秦相。

她深深記得,當日她見到秦相時,大舅母不經意表現出來的慌亂與異常。

然這幾句話,又不能說。

“問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大舅母既然開了口,還不說個徹底,這是故意瞞著你還是瞞著我們侯府?”

陸老夫人心情甚為不快,恨不得再去一趟榮國公府,但審度明白不合適,就只將話咽了回去。

她緊盯著對方。頃刻開口:“剛見過你父親了?”

陸思瓊頷首。

“說了?”

“孫女、沒有。”后者抿唇,聲音極輕。

陸老夫人似緩了口氣,臉上卻到底不比過去般和顏悅色,囑咐道:“這事你不必多言,我會親自同你父親商量。也莫要走漏風聲。”

“是。”她答得畢恭畢敬。

聞者即道:“沒什么事,那就先回去吧。”

頓了頓,又添道:“一切還跟往日一樣。”

“嗯。”

陸思瓊躬身福禮,緩緩退了出去。

書繪同竹昔遠遠跟在后面,均小心謹慎,照顧著主子情緒。

出了靜安堂沒走多久,便遇上了宋氏。

宋氏領了兩個婢子,著裝輕簡,看到她笑了說道:“瓊姐兒回府了?這是剛從老夫人處出來?”

或是心態變了,陸思瓊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對府中誰都存了份感激之情。

望著眼前人,不知怎的,就生出了心虛。

宋氏平日再怯懦,再防著自己接近瑤姐兒,她也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妻子,是這德安侯府的主母。

而自己,卻不再是正統而出的嫡姑娘,甚至連四妹妹都比不了的,又有何資格同她們置氣使性子?

她行了禮,低著眉眼回道:“是,剛同祖母說完話,正準備回嬌園。”

“周家老夫人身子無礙吧?”

宋氏關切起周家的事來,滿臉和顏悅色。

陸思瓊則微微驚訝,依著祖母要強好臉色的性子,是不會主動與人說在周府時情況的。

畢竟,當時她在大舅母面前,并沒有討得好。

而同行跟去的,自然也是靜安堂院中的親信,沒成想眼前人卻能從他們口中套的這種消息。

她隱約覺得,自己過去或是看錯了對方。

不過,眼下又有什么好計較,有什么立場可計較?

她平復了心緒,如常應道:“只是小恙,不礙事。”

“這時節是容易身子不爽,等過些時日天兒真正暖和了,也就好了。”

宋氏心中驚訝嫡女的反應,總覺得今天的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但臉上還是掛滿了笑容,頗是和藹的言道:“你奔波半日定是累著,快回去歇息吧。”

“謝母親。”陸思瓊轉身離去。

宋氏倒未有立即提步,只盯著少女遠去的背影兀自納悶:“瓊姐兒今兒確實不對,難怪侯爺要我多照顧些,她這是出什么事了?”

紅箋與綠蓮雖說是近侍,但都恪守禮儀,并不敢多言。

宋氏駐足半會,方進了靜安堂。

陸老夫人心情仍是不霽,證實了瓊姐兒的身世,卻不能隨性發泄,反還得顧著周家人的臉色。

明明是對方有過在前,自己卻不能追究。

乍聽到宋氏過來。面上又浮出煩躁,卻還是讓婢子請了對方進來。

宋氏一進屋,就察覺到氣氛不對。

本分請安,立在旁邊。

陸老夫人就問她:“這個點。怎么突然過來了?”

“兒媳是聽說瓊姐兒歸府了,在您這。”

剛說完,又覺得此話不妥,生怕對方誤會自己是為了瓊姐兒才想到她,忙又添道:“侯爺急急地讓塞華去兒媳那傳話,要我多顧著點瓊姐兒。

我這聽后,擔心瓊姐兒有什么不對,就趕了過來。”

陸老夫人就喜歡眼前人這聽話的性子,所謂怯懦也有怯懦的好,她自己沒有主見。有什么事要做主的就只能來尋自己拿意見。

是以,陸老夫人雖說總心中編排對方,但平日對這大兒媳實則并不差。

當然,亦是與宋氏察言觀色機靈有關。

“老大特地吩咐你的?”

“是。”

“那剛剛瓊姐兒出去,你可見著了?”

宋氏再答:“見著了。問了幾句,她都說沒事。”話落抬首,望著對方牽強笑了笑,“您也知道,這孩子同兒媳不親,有事哪怕同身邊丫頭說,也不愿意與我坦誠的。”

“那是你沒本事。”

宋氏連連點頭。“母親教訓的是,是兒媳關鍵無方。”

提起這個,陸老夫人想起一回事,沉著臉問道:“瓊姐兒與你不親,是因為她不是你親生的。那瑤姐兒呢?

自己的閨女難道還守不住的?瓊姐兒可是快定親的人,平日院子里事情就多。你還總讓瑤姐兒去打攪?”

這是前陣子的事了,宋氏心中早有回話,此刻不慌不急的接道:“瑤姐兒孩子心氣上來,兒媳是拉也拉不住。

我真不知瓊姐兒是使了什么本事,兒媳好好的閨女。非得跟她親近,這幾日不見就惱性子,哭得媳婦都沒法子。”

“沒法子?你就是心思都安在了玨哥兒身上,對瑤姐兒疏忽了。”

陸老夫人冷哼一聲,不滿道:“現在知道同我抱怨,早前怎么不好好看著?這管教孩子沒本事,照料府事亦沒手段,你……”

想說她幾句,可見其卑微的模樣就失了興致,悶悶的擺手道:“罷了,先回去吧。”

“是,”宋氏應聲,卻還似忍不住的詢問:“可是母親,瓊姐兒她那邊?”

“瓊姐兒的事自然有我操心,你顧好自己屋里的就成。”

宋氏點頭。

陸老夫人只等她出去,才拍了下幾面,聲音不大,可力道也不輕,懊惱的自語道:“都是些不省心的!”

俞媽媽端著茶水進來,就聽到拍案聲,腳步在門口一頓,斂了斂心神方走過去。

小心翼翼的替主子換了熱茶,見其面色不好,端著那盞失了溫度的茶水便要退到外間。

陸老夫人卻突然開口,“等等。”

“主子有何吩咐?”俞媽媽提起精神,仔細的瞅著對方。

陸老夫人撫上額頭,低聲道:“你去祠堂,把瑜姐兒接出來吧。”

三姑娘陸思瑜,尚在禁閉中。

俞媽媽聞言,稍稍愣了,這是事情有了眉目?

但又不好直白相問,只道了個“是”。

“三姐兒受了委屈,你同老二媳婦好好說說,就說是誤會一場,也寬慰下瑜姐兒。”

陸老夫人神情無奈,若似惆悵,“瓊姐兒的話,如今是真不知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了……”

俞媽媽只在心底將這話細品了下,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