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昀看著姜佑安,心中動容,怔怔道:“爹爹……我沒事……”
深秋夜里塘水寒涼,姜昀連著打著噴嚏,姜佑安吩咐婆子送姜昀洗漱更衣。
過半時辰,姜昀披著背衾,縮在被子里頭渾身哆嗦著,嘴唇發白。佩嬤嬤端來姜湯給姜昀喝下去暖暖暖身子。
“于媽媽如何了?”
這句話已然問了三四遍,佩嬤嬤面色如常道:“郎中瞧著了,等郎中走后自然有人來通報。姜三小姐,今日的事,老身還得說你幾句不是。”
姜昀抬頭,她這又是哪錯了,姜昀端著姜湯,片刻吶訥道:“若是我有何處做得不對的,嬤嬤只管教就是。”
佩嬤嬤面容肅穆:“一老生所見今日的事,多由是小姐平日里過于優柔寡斷埋下的禍根。”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外頭人來傳姜老夫人有請佩嬤嬤去一趟。
佩嬤嬤頓了頓,繼續道:“姜三小姐好生歇息,老奴明日與姜三小姐說。”
姜昀端著的姜湯漸漸變溫,一旁伺候的丫鬟提醒道:“小姐,再不喝就涼了。”
姜昀昂頭悶了一口,姜湯下去,胸口火辣辣的,渾身一股暖流。
佩嬤嬤由丫鬟領著到了廳里,之間廳里這姜家各位主子都在坐著,面色各異,廳堂鴉雀無聲,氣氛有些詭異。
姜老夫人見來人,聲音略顯疲憊勞累:“快扶佩嬤嬤坐下,添茶。”
鄧媽媽施施然下去,快要走到佩嬤嬤跟前時,佩嬤嬤冷聲道:“老身在宮里只是一介官女子,是領了貴妃娘娘鳳旨才到宮外貴府小住,人雖不在深宮,也不敢到貴府充當這府中的主子。”
姜老夫人臉色發青,這佩嬤嬤真是個硬茬。姜佑安補充道:“嬤嬤奉旨來府中教小女規矩,也算是長輩……”
不等姜佑安說完,佩嬤嬤冷冷道:“姜大人也說老身這是奉旨辦事,于公于私都不敢稱自己為長輩,仗著長輩身份僭越規矩。既然老夫人和姜大人請老身來,想必也是因今晚姜三小姐院里被貴府主母縱火差點葬身火海一事。”
佩嬤嬤直挺挺在那站著,話里就像是句句帶著刀子。
尤其是貴府主母幾個字雖說的清,停在耳里也是極為諷刺。
姜老夫人面色沉了沉:“嬤嬤言重了。”
佩嬤嬤冷哼一聲:“老奴親眼所見,不知老夫人怎會說老身言之過重了?”
姜彥勤看了一眼挺著大肚子的宋嫻云,宋嫻云道:“嬤嬤何必這般咄咄逼人,這昀兒如今也是安然無事。到底是我們姜家的家事,剛剛嬤嬤也說不敢自當府中主子,也不好充當長輩,那既然是我們姜家家事,嬤嬤……”
“住口!哪輪到你跟嬤嬤這般說話!”姜老夫人聽宋嫻云越說越難聽,緊忙輕聲斥責。
佩嬤嬤端出平日里教人的那面孔,定定撇了一眼宋嫻云,宋嫻云只覺跟前的人不怒自威。
姜老夫人有些認了低威,嘆了一聲:“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還望嬤嬤能諒解。”
佩嬤嬤道:“今日老身親眼目睹貴府主母在姜三小姐院里縱火,貴府主母柳氏行為舉止瘋癲,難不成老夫人跟老身說這主母柳氏是一夜瘋癲的?
柳氏縱火后,還口出惡言,句句惡毒至極,分明是盼著燒死姜三小姐,可見平日里主母柳氏對姜三小姐心懷怨恨。
老身來府中短短十數日,幾番想去給主母問安,老夫人都說主母身子不適,不宜見客。
今日看來,這主母柳氏哪是身子不適,分明是癲狂至極,姜老夫人對老身隱瞞,想必也是為了府中名聲。
主母柳氏癲狂,又與府中小姐結了怨,本該要送去外頭莊子免得生出事端,若不是當時老夫人事事顧著顏面何至于鬧出今天這樣的事,害姜三小姐險些葬身于火海。”
佩嬤嬤側過頭看了一眼姜彥勤夫婦:“姜三小姐今日能脫險,那是姜三小姐福澤深厚,福大命大,且虧得有兩個忠心的奴仆舍命護著!而非是主母柳氏下手下輕了,火放小了!”
一家子人被一個嬤嬤訓斥得啞言無語,姜老夫人看著姜佑安,姜佑安低頭自愧。
許久姜佑安道:“嬤嬤訓斥得是。”
佩嬤嬤道:“訓斥不敢,只是如實說事罷了。”
佩嬤嬤片刻道:“今夜的事,老身回宮后也會如實稟告貴妃娘娘,至于柳氏,老身真想問老夫人一句,外頭傳聞都說柳氏這繼母溫柔和善,待姜三小姐是視為己出,姜三小姐忤逆不孝,非得稱繼母柳氏為姨娘。老身想問,既然真如傳聞,那為何老身今夜聽主母柳氏所罵,更像是長久算計不成,心生怨恨,起了歹念想要殺人放火了呢?
老身還聽主母柳氏罵起了貴府先主母,罵得是句句惡毒,怨懟極深。先主母賢名,老身也是有所耳聞,都傳她生前在府中是賢良淑德,待府中妾室也是寬厚恩慈,如今柳氏主母所罵,罵先主母福薄無子,難產而亡是因姜三小姐所克,還說先主母終究還是比不上她,禍害遭到算計,老身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先主母難不成不是難產而亡,而是遭人算計?”
姜老夫人背脊骨一涼,渾身冒著冷汗,姜彥祈雙手放在膝蓋處,衣服抓的皺巴巴。
“不過是瘋癲胡亂說的話,嬤嬤多心了。”
佩嬤嬤忽而一笑,遲遲不語。姜佑安面色鐵青:“今日的事讓嬤嬤受驚了,這事我自然會處理妥帖,夜深了,嬤嬤早些歇息吧。”
佩嬤嬤道:“老身倒是沒受什么驚嚇,倒是苦了姜三小姐,至于今夜的事。”佩嬤嬤頓了頓:“姜大人的家事,老身哪敢僭越橫插一手,老身今夜所說不過是親眼所見,說出心中困惑,老夫人和姜大人也不必記掛在心里。”
姜老夫人以為事有轉機,試探道:“今夜的事確實驚嚇著昀兒,嬤嬤回宮后還望在貴妃娘娘跟前……”
佩嬤嬤道:“貴妃娘娘跟前,老奴哪有膽子隱瞞或是夸大其詞,只當是如實稟告罷了。”
姜老夫人面色一會青一會紅,氣的不說話。
姜佑安讓人請了佩嬤嬤這尊大佛下去,額頭疼的炸裂。
宋嫻云道:“這嬤嬤真是好大的架子。”
姜老夫人橫了一眼宋嫻云,又看著宋嫻云隆起的小腹,最終還是忍著怒氣,輕聲訓斥:“少說不知分寸的話,丟人現眼事小,得罪她可不是一兩句賠笑話就能輕輕帶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