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姜家主母病了，送去了外頭莊子去養病了，不知姜三小姐可有寫書信去問候過？”

臨近傍晚，外頭的風像刀子似得刮著臉，屋里兩個雕刻有仙鶴展翅的銅爐的火炭燒得通紅。

姜昀坐在茶幾前，宋嬤嬤忽而開口問了這話，姜昀手里動作停了片刻，隨后自然的把夾子放了回去。

“嬤嬤為何突然問起這事？”姜昀聲音不大，卻聽著有幾分寒意。

宋嬤嬤見姜昀神色果然反常，繼續道：“外頭傳聞姜三小姐向來與繼母不和，待繼母不孝。

我大齊歷朝歷代都是推崇以仁孝為先，這女子不僅要學習規矩禮儀，更要內心仁孝慈愛，姜三小姐是日后身份高貴的三皇妃，自然要當大齊子民的楷模。”

姜昀蹙眉，伸手派了桌子，一聲悶響，芙只頓了頓倒茶的動作。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姜昀。

姜昀眼里漸漸寒意滲人：“宋嬤嬤，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宋嬤目光也不輸姜昀，帶著幾分老練的狠厲：“姜三小姐，老奴不過是如實說是罷了，就算姜三小姐不愛聽，這話老奴也要說，不然日后姜三小姐成了三皇妃還是不知孝敬長輩，豈不是我這教導嬤嬤的過錯？日后皇后娘娘責怪下來，老奴可擔不起這罪名。”

姜昀冷笑，抒了一口冷氣，依舊端坐著：“宋嬤嬤，何為大齊子民楷模？大齊子民楷模典范難道在宋嬤嬤心里是一個皇妃就能有福氣擔當起來的？皇后娘娘是我大齊國母，大齊子民楷模難不成不是皇后娘娘？”

宋嬤嬤臉色大變：“老奴怎敢對皇后娘娘不禁，老奴一時說錯了話。姜三小姐不必強詞奪理，給老奴扣這么大的罪名。”

姜昀犀利的目光打量著宋嬤嬤，繼續道：“我提點宋嬤嬤，宋嬤嬤渾然不知自己說錯了，反倒說教起我來，我何時不敬長輩，外頭傳我不孝繼母，我繼母柳氏也曾當著眾人面說這事是子虛烏有，宋嬤嬤困惑傳聞，不去問我繼母父親，兄嫂眾人，你倒是信了這小子虛烏有的。”

宋嬤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等回嘴，姜昀繼續道：“宋嬤嬤在宮里的資質品階姓也是不低，剛剛宋嬤嬤說的話，到底是不是我強詞奪理，扣了宋嬤嬤好大一頂罪名，宋嬤嬤心里難道不知？”

宋嬤嬤惱羞成怒：“哼，我看姜三小姐真是伶牙俐齒得很，性子著實桀驁難馴！”

姜昀定定坐著，自若的抿了一口茶，她這兩日下來，算是摸清了宋嬤嬤的來意。

自己日后的三皇妃，這宮里的老虔婆敢這樣言辭犀利，句句暗諷，想必是鐵定不怕得罪她的。

不怕得罪，那說明她這三皇妃，興許風光不久，日子就到頭了。

皇后娘娘有所謀，這天果然快要變了，如今烏云密布，卻不知什么時候下起滂沱大雨。

正當宋嬤嬤覺得姜昀露出狐貍尾巴，要抓著尾巴狠狠訓斥一番時，姜昀忽而服了軟。

“這茶剛好，芙止，給宋嬤嬤倒茶，讓嬤嬤喝盞茶暖暖身子。”姜昀剛剛陰沉的臉色蕩然無存，十分隨和。

“姜三小姐這是何意思？”宋嬤嬤瞇著眼睛打量著跟前一臉平靜如水的女子。

姜昀抬起眼簾，有些無辜語氣狐疑：“剛剛與宋嬤嬤的話，宋嬤嬤當真了？”

宋嬤嬤冷哼：“這事豈能說笑？”

姜昀道：“我原以為宋嬤嬤只是與我說笑罷了，要是說真的，那樣有失分寸的話嬤嬤怎會說出來。”

宋嬤嬤被姜昀這話噎得說不出來，心里團著一簇火，芙止把茶端到宋嬤嬤跟前。

芙止看了一眼宋嬤嬤，宋嬤嬤這才忍著怒意，賠著笑意：“姜三小姐果真聰慧，老奴的玩笑話，姜三小姐下便能聽出。”

姜昀頷首，看著茶盞里冒著的白霧：“芙止泡的茶，果真恰到好處，喝著有茶味。”

芙止略略低頭溫聲道：“小姐過譽了。”

夜里，芙止偷溜到了宋嬤嬤屋里，宋嬤嬤低聲道：“那死丫頭果真是我小看了她。先前我還覺得她是個軟弱可任人肉捏的性子。今日才見識到她的厲害！”

芙止見宋嬤嬤難得露出慍怒神色，緊忙上前：“嬤嬤要是針被她氣著，便是真中她計了。”

宋嬤嬤側頭看著芙止：“你這話時她今日框我？”

芙止搖了搖頭：“我這兩日與她幾乎初步不離，她要真是那般厲害的人，我怎會不跟嬤嬤說。”

芙止看宋嬤嬤一臉困惑神色，繼續道：“嬤嬤有所不知，奴婢是覺得她是強裝聰慧想唬著我們罷了。嬤嬤來時，她總不自覺得挺直背，目光也慢慢醞釀沉穩，這些我貼身伺候，細致入微的地方最清楚不過了。”

宋嬤嬤道：“所是她不狡詐頗有心機，那今日她那番話怎么說的滴水不漏，竟然還能進退有度？你不要小瞧她才是！”

芙止緊忙道：“不是我小瞧她，她今日這話多半是一時按捺不住怒氣才脫口而出，后又怕得罪嬤嬤才找了臺階下。

她要真是這樣聰慧機敏，又怎會一開始就由嬤嬤拿捏，半句話不敢多說，連伺候多年的婢女都只能打發出去當外屋丫鬟？

今日她打發我走，我多留了心眼趴在窗外偷聽了她與那小丫鬟說的話，她竟然與那小丫鬟說她是日后三皇妃，不能在嬤嬤跟前露怯，還要那小丫鬟少說話，免得讓我們看了笑話，雖看不見她模樣，聽這話也是哆嗦沒半分底氣。”

宋嬤嬤擰眉：“當真有此時？”

芙止點頭：“哪能騙嬤嬤，我故意露出動靜敲門進去時，我還瞧見她在整理衣衫，很是驚慌心虛的神色。”

宋嬤嬤沉了沉眼眸：“這姜三小姐是不是真的只是空有其表，我試試便知了。”

芙止頷首：“嬤嬤可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盡管吩咐就是。”

宋嬤嬤道：“這事我想妥了，需要你自然會吩咐，你出來也有些時候了，快回去吧，免得露出端倪。”

皇后派宋嬤嬤來，不過是想探探著三皇妃與舒家的底，要這三皇妃真是個扶不上墻的，那她如實回稟皇后，也免得皇后憂心。

姜昀在自己屋里，看著采薇，兩人四目相對，片刻門被推了開來。

采薇隨后露出片刻慌張神色，刻意讓芙止瞧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