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岐州時，她瞧小團子有些像李鳶，這些年李鳶常常提起舒啟笙時，便雙眼有了神色。
起初，姜昀也只是猜疑，舒啟笙出生時，舒元盛與李鳶尚未成婚。
當初玉芝提起過，舒元盛是得知鄔州有名醫，去鄔州治病才結識了鄔州李家，跟李鳶有這一段緣。
如今看來，當年舒元盛去鄔州時便與李鳶暗結珠胎，瞞了天下人。
姜昀尋思，她能猜曉，那是李鳶待她沒有絲毫戒備之心。
姜昀不明舒家是何用意，這事她姨母想必知曉的，舒家打了這些年仗，祖祖輩輩在沙場上活了一輩子，兩國交戰尚且能凱旋歸來，為何一個小小的叛亂便全軍覆沒。
姜昀尋思多年，不敢深思。姜昀等李鳶平穩情緒，姜昀也不讓李鳶再提。
深宮里，誰知道會不會隔墻有耳，既然瞞了多年，那就沒必要深究了。
李鳶到了太后宮里，太后看著李鳶紅著眼睛進來，在榻上起了身子。
“臣婦，給太后娘娘請安。”李鳶道。
太后淡淡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紅芍拿來一張軟墊，端來一盞茶。
“這是怎么了？”太后看了一眼李鳶神色。
李鳶才道：“剛剛在皇后娘娘宮里，皇后娘娘與臣婦說了一些話，臣婦頗有感觸。”
太后放下茶盞：“你向來不會這般沒分寸的。”太后頓了頓，看著眼前的人瘦了一圈，有些疼惜：“你也要注意身子才是。皇上見舒家無后，憐憫體恤，想從舒家旁支過繼一個，你若不好好照顧身子，日后怎么當好一個母親，好好照顧他。”
李鳶眼里又一紅：“剛剛在皇后娘娘宮里，皇后娘娘也與臣婦說了這些話。皇后娘娘說見臣婦頗為喜歡岐州舒家的笙兒，便與皇上提了一嘴，還叮囑臣婦，日后要待笙兒視為己出。說笙兒與臣婦有緣，日后臣婦與笙兒便是親母子了。”
太后微微詫異，神色露出驚訝，李鳶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你剛要養好身子。等那孩子過繼到你名下后，你便帶來給哀家好好瞧瞧。”太后微微動容。
籌謀多年，放著，戒備著，如今總算是如愿以償。
太后最后紅了眼：“這些年，也委屈了你受了這么多冷言冷語。雖是過繼，好好養著，真心疼著，母子情分自然不會生疏。”
太后坐在榻上與李鳶聊了小半時辰，望著李鳶步出門外時，太后連續咳嗽。
身子支撐不住似的，一下子癱坐在榻上，喘息不定。
殿外侯著多時的宮婢緊忙端了藥走進去。
紅芍見太后臉色通紅，急促喘息著，心里一驚，慌了手腳把太后扶起，替太后撫胸按背。
許久太才緩過了氣息，紅芍見太后好些，忙不迭遞上藥碗。
太后罷了罷手，又輕松咳了幾聲，紅芍心疼又無奈，只能含淚勸道：“太后，這藥總歸是要吃的，太醫說了，這藥斷不得。”
“哀家不想吃了。”太后面色慘白，雙眸如一瀲平靜秋水。
紅芍捧著藥跪在地上，繼續勸道：“太后若是身子抱恙，皇上與皇后又得擔憂了。為了皇上與皇后，太后還是吃了這藥吧。”
太后苦澀一笑，紅芍見狀，緊忙把一碗藥慢慢喂給舒意歡喝下。
紅芍攙扶舒意歡躺在榻上，舒意歡有氣無力道：“戾王歿了，你去一趟乾清殿，將這事告訴長孫氏，賜鴆酒一杯。”
紅芍紅著眼：“奴婢伺候太后睡下了，就去辦。如今太后您剛喝了藥，好好歇息注意鳳體才是重要的，長孫氏一條不值錢的性命，不值得太后您這般勞費心神。”
太后看一眼紅芍，神色慘然，“哀家的身子如何，哀家心里有數。告訴長孫氏，哀家不用留她性命，匍匐在哀家腳下，她長孫家的人還不配。
紅芍晃神片刻，是啊，先前太后吃了長孫氏送來這么多的藥，身子早就傷了根子，太醫都說難以治愈。
紅芍想到此處，眼底蓄著淚就涌了出來：“太后您福綏綿長，吉人自有天相，好好養著總能養好的。”
太后不禁苦笑，艱難虛弱道：“哀家的身子，哀家心里有數。”
舒意歡心底知道，自己即便是福厚，熬著也熬不過多少年，如今舒家的事已經辦妥，就算是有一天撒手人寰，也有臉在九泉下面對舒家父母兄嫂。
只是如今姜昀在后宮根基未穩，舒意歡死后姜昀孤零零的在深宮里，遭受這后宮算計之苦。
她知姜昀性子有些孤傲，姜昀走這條路也是她算計的。到底還是要管，舒意歡怕姜昀受那暗虧，落到一個凄涼下場。
熬一口氣，哪怕是等姜昀生下皇子，她就替姜昀在皇帝跟前求個保障。
太后連說這幾句話都氣短力虛，紅芍緊忙道：“太后如今是要好好歇息。皇后娘娘若是知道太后鳳體不適，還替皇后娘娘操心，皇后娘娘豈不是心疼死。”紅芍忍不住落淚。
待舒意歡睡了后，紅芍便讓人端著鴆酒一路朝云祥宮里去。
開門后，一道暖陽照進殿內，日光下，殿內灰塵似白霧縷縷。
長孫氏看著逆光走來的紅芍，身后跟著一位太監端著一鴆酒。
“戾王昨夜里暴斃在西郊院子，太后娘娘特意吩咐奴婢來告知長孫氏，并賜鴆酒一杯。太后娘娘還說不必要你匍匐跪在娘娘腳下，長孫家的人，跪在太后娘娘跟前，娘娘看一眼都嫌污了雙眼。”
長孫納容枯瘦的面容雙眼想要凸出來一樣，餓了好些天，心中即便有洶涌怒意，吞人的心，如今也只能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紅芍見長孫納容面容扭曲的痛苦不堪，叫著戾王乳名，看了一眼后面端酒的太監。
太監端酒上前，長孫納容扭曲的面容青筋暴起，凄厲道：“舒意歡，本宮就算死了，也要化成厲鬼也要跟你索命！詛咒你生生世世不得……”
紅芍幾步上前，用盡力氣扇了一巴掌：“你這毒婦，算什么東西！也好詛咒太后娘娘！若是詛咒，你害的那些妃嬪皇子，手里沾的忠良之血，足以讓你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長孫納容昂起頭，笑道：“生生世世，不得子嗣……”
紅芍盛怒，后面侯著的太監緊忙上前強行灌了毒酒進長孫氏嘴里。
一旁的雁心嚇得渾身哆嗦，紅芍瞟了一眼，轉而出門。
主子死了，做奴婢的還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