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墻枝

五百五十七章:皮囊罷了

近八月中秋,御花園菊花燦爛,桂花芬芳馥郁,濃香怡人,雁來紅似火芭蕉綠如油,木芙蓉、茶花月季萬花爭艷,一陣秋風,秋意漸濃。

蘇桃在在折了一籃的金菊,往鳳華宮回的路上,瞧見了賢昭儀穿著一襲蒼紫羅蘭色絲紋錦蜀繡錦裙,下衣圖緙絲金絲衣滌,頭上青絲綰著牡丹頭,發髻上別著金簪玉石,一雙金絲線繡攢珠鞋子從衣袂處微微露了出來。

臉色紅潤,眉下靈秀的鳳眼流波轉盼,細細看去琪花瑤草頗有風華絕代之姿。

鳳華宮里,姜昀坐在榻上,采薇見姜昀衣衫穿得單薄,拿了一件云錦團花錦簇繡彩鳳的薄衾出來:“前幾日一陣秋雨,娘娘才身子惹了涼,頭重腳輕了好些日子。今兒剛好,不能再貪涼了。”

采薇輕聲絮叨,語氣到底有些恭謹,不如從前在府邸是那般咋咋呼呼的。

姜昀剛來了一些困意,頓時睡意消了大半。

姜昀眉色不悅:“大中午的,天氣正熱著,怎會著涼。”

采薇額頭還滲出了一抹細細的香汗,采薇輕柔替姜昀拿來薄衾:“奴婢也是為娘娘著想。娘娘,昨日內務府送來的衣裳正適合初秋穿著,奴婢這就拿來給娘娘換。”

采薇剛走一步,姜昀將人喚了回來:“聽說祖母病重了。”

“姜老太夫人哪回不是隔三差五病上一遭的,娘娘只要賞一些東西去姜家,比太醫院的太醫還要管用。”

采薇一旁替姜昀沏茶:“她這次又是為大哥的事?”

“他怎擔得起娘娘一聲大哥,也就老夫人還念著他的好。聽說是這幾日姜家老夫人收到了那人的來信,訴說流放之地苦寒難忍,受人欺辱,又渾身病痛纏身,日子實在活不下去了,奴才猜想,他想求老夫人到娘娘跟前求情。

這事才過了多久,他犯的可是勾結戾王,是謀逆,皇上要不是看在娘娘面子上,早就凌遲處死了。”

采薇看姜昀神色自若,試探道:“他當年可是一心想害死娘娘您的,就這罪過,娘娘不能心慈手軟了。”

姜昀嗤笑:“本宮怎會可憐他,對他有惻隱之心。祖母年邁已老,最疼的就是姜彥勤,當年在岐州時,他犯了過錯,被父親罰回里水老家思過,父親升官回京時,祖母還花費心思,勸服父親回鄉祭祖,把他一同帶回京中。

祖母如今的年紀,本宮全了她的顏面,她這是又想要她掛念的好兒孫在膝下伺候奉承。活了大半輩子,祖母還不明白世間萬物,哪會事事順遂她意的道理。”

姜昀聲音極輕,夾著一絲經歷滄桑的淡然。

采薇道:“老夫人如何想不要緊,要緊的是娘娘拎得清。自從姜大人被皇上明升暗降,得了一個賦閑職位,姜老夫人便不大滿意。”采薇頓了頓:“聽說今年秋榜,二公子又要去考了。”

姜昀眉梢一抬,采薇見狀,道:“興許是想為二少夫人腹中孩兒,又興許是為了娘娘。”

姜昀略略垂首:“本宮倒是愿他無拘無束的,二哥哥是個聰明人,官場爾虞我詐,他若真是考上了,不知是福是禍。”

采薇道:“可到底還是要試一試的,未來小公子有一個賦閑在家的父親還是身有官位的父親,兩者區別還是有的。”

言下之意,在姜昀庇護下,成一個紈绔子弟與憑著自己能力,考榜入仕混個一官半職到底不同。

姜昀端起采薇遞過來的茶盞,“宮宴的帖子,送去姜府了嗎?”

“送了,昨日就讓袁公公送了出去。姜家如今無主母,家中又無待嫁女眷,二少夫人如今又有了身孕。應只有姜大人與二公子來了。”姜昀凝了一眼,低頭不語。

中秋月圓那日,皇帝將宮宴設在榭水蘭亭園里,日落后,榭水蘭亭園繁華錦繡,熱鬧簇擁,達官貴人,王侯勛貴個個是盛裝華服,身有誥命的命婦一身朝服,在人群里也頗為顯貴,受人敬重。

齊煜一身玄色龍袍,一頭鬢發如云的長發,有雙清澈的朗目,體型偉岸,不怒自威。

姜昀則是一身玄色金絲鳳袍,端莊圓髻,高聳鳳冠雍容華貴,和顏小臉,一雙顧盼生神的杏眼,冰肌玉骨,透著幾分高冷孤傲的大氣。

帝后并坐在主席面上,姜昀略略看了一眼,今年宮宴,少了許多熟面孔,多了許多生面孔。

一朝天子一朝臣,從今晚宮宴便知,這朝中局勢早就變了。今夜來的女眷,個個打扮得別出心裁,宛如萬花爭艷般。

恒河郡主著右相之妻,她那女兒來前行禮問安時,姜昀才怔然回神。

眼前的詡和縣主,只是時隔一年不見,這眼里似沒了昔日的光彩,一雙鳳眸黯然失色,嘴角雖是笑著,但總覺得有幾分苦澀之意。

姜昀抬了抬手:“不必多禮。”

詡和抬起眼簾,看了一眼姜昀眉眼都是笑意,與皇帝相視時,那情意綿綿,還有姜昀隆起的小腹,眼里失落之意更甚。

詡和行了禮,回頭見不遠處的沈修棠長袖半遮面容,眼里望著鳳座上的姜昀,那絲溫柔與惋惜,心里如插了一把刀子,疼的五臟六腑緊抽在一塊。

恒河郡主見詡和面色發白,關懷道:“和兒,是哪不舒服了?”

詡和輕輕搖了搖頭,強扯出一抹笑意。

回到座位,與沈修棠同坐,沈修棠伸手給詡和倒了一盞茶。

姜昀目光打量四周,目光落在一穿著藕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螓首蛾眉,眉下是羞澀的杏眼,膚色通透白皙,腰間盈盈一握,只是站在那,便引人不由多看兩眼。

齊煜見姜昀看的入神:“此人不及皇后半分。”

姜昀斂回目光,齊煜遞過來一盞果子酒露,姜昀聞了聞。

“這是朕特意讓內務府備的,皇后可淺嘗,不傷身子。”

姜昀呷了一口:“是有果子的香甜。”

姜昀看了那一抹身姿:“不知是哪家大臣的女兒,長得竟然這般好看,朱唇皓齒,顧盼生神,果真是傾國傾城之姿。”

齊煜沉吟片刻:“衣著云錦雪綢,旁站著顧郡公夫人,應是顧郡公府的嫡女,長得再是艷美,不過是一副皮囊罷了。”

姜昀看齊煜眼里沒有絲毫波瀾,如評論一件物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