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情齋

11 陰陽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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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陰陽魚(上)

11陰陽魚(上)

黃泉有魚,名為陰陽。雙生雙死,負陰抱陽。一生一死,生靈還陽。

那夜晚上,有很濃的霧氣,月亮仿佛像是長了細毛一樣,忽然一聲巨響從湖面傳來,隨后便是再也沒有聲音,過了不知道多久,從湖邊傳來了哭泣的聲音,一開始哭的聲嘶力竭,隨后只有心碎似地嗚咽。

“孩子,我的孩子……”

“你想要你的孩子?”

“你是誰……”

“能幫你的人。只是你要答應我的條件……”

對話越來越輕微,只有湖水拍岸的聲音,一片烏云把那本就微弱的月光也遮掩了。那是女人感覺仿佛置身在黃泉一般。她木然地點了點頭,在他面前有一盞綠色的燈籠亮了起來,照著女人的臉分外陰寒,而在女人身邊的孩童尸體,原本緊閉的雙眼不知何時已經睜開。

同樣是水波聲,四月的夜里,華燈初上,鶯燕亂啼。即使到了夜里,沿著護城河的畫舫上也是人來客往。推杯問盞之際,月已上柳梢,人,卻依然半醉半夢。水聲像是溫柔的細語一般柔糯。

“我說胡公子啊,你到底是畫還是不畫呢?”一位穿著艷紅錦衣的女子斜臥在榻上。

女子面容姣好,眉目傳情,她微微蹙眉,這個側臥拈花的姿勢她已經保持了一炷香的時間。

胡悅捏著酒杯,淺酌一口道:“虹翹莫急啊,這畫需要醉意,沒有醉意就沒有這神韻。”

虹翹笑了笑,她沒有理胡悅的醉話,而是起身說:“畫沒醉,公子快醉了呢。”

胡悅微微一挑了一下眉毛,俊秀的面龐因為這半斤的女兒紅的酒勁,早已一片緋色。他道:“虹翹姑娘的女兒紅那可是人間極品,虹翹姑娘的人也是世間絕色啊。即使酒不醉人,人醉人吶。”

虹翹微微翹了嘴角,掛著一絲胡悅看著不舒適的笑容說:“公子的嘴太會說話了,不過你來此居然只要酒不要銀兩……你到底是什么的人呢?”

胡悅捉住了虹翹如玉尖似得的下巴,笑道:“我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么?”

“你是什么人,她當然不清楚。”

聲音從胡悅身后傳來,只見楚玨依然是一臉淡然的走到這個醉鬼朋友的身邊,端坐下來看著兩人道:“有好酒怎么不叫上我?”

胡悅放下手,哈哈一笑,不知為何居然會有一種心虛之感,他殷勤地提手就給楚玨斟滿道:“來給虹翹姑娘畫畫來了。”

胡悅心想:上次你來,一擲千金,所有姑娘都圍著你轉,哪還有我這窮書生的份吶?現在只要我一來,問的第一句話便是那位楚公子怎么沒有來?

虹翹姑娘看著那張畫的只有一個輪的人影說:“根本沒進展。你怎么那么長時間就畫了一個影子?”

楚玨看著人影卻是勾嘴一笑道:“呵呵,果然好畫,人美畫美酒美,難怪胡兄會撇下我來此啊。”

胡悅沒有理睬楚玨酸溜溜的調侃,只是笑看著紙上的人影說:“那是因為她還沒有飲酒啊。”說完就把杯中的就倒在了紙上,之間酒水滴在紙上之后,那原先的干硬線條則遇酒而化。

隨后在紙上顯然呈現出一幅醉戲牡丹。

虹翹看的睜大了眼睛。她不禁喊出了聲:“呀,真的……成畫了。”

胡悅收起酒杯,遞給楚玨,楚玨搖了搖頭知道他的意思,便給他倒上酒水。胡悅道:“可惜再怎么樣也只是畫,她沒有虹翹姑娘這樣的玉體,畫再美也沒有真人來的妙啊。”

虹翹放下手上的牡丹花,坐在胡悅的邊上訝異得說不上話,她撫了撫鬢邊,感嘆道:“胡公子果然是一個鬼才。”

胡悅故意露出有些不悅的神色,撇著嘴道:“鬼字何來之意?”

虹翹說到此處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更挨近胡悅一邊給他斟了一杯酒一邊說:“這都是畫舫里的丫頭們那么說的……公子莫要不開心,她們那是夸獎你的出人意料啊,對了,胡公子可知最近出了一個公案。”

這畫坊上原本有兩位花魁,其中虹翹被譽為牡丹花魁,而另一位霖漣姑娘則被奉為芙蓉花魁,兩位花魁爭奇斗艷,虹翹的舞技和琵琶及其精妙,而這位霖漣姑娘卻善于字畫詩文,乃是一位才女。

虹翹的臉上露出了悲怨:“但,霖漣妹子去年年底卻已經死了……”

這位霖漣被當今黃門侍郎趙彥納為妾,但是去年年底,剛脫籍不久的霖漣居然就淹死在了趙彥后院的池塘內。尸體已經被魚所啃噬,只剩下一些殘破的衣服碎片。原本清冷佳人最后落得個恐怖悲戚的下場。”

但是,幾日前趙彥的下人在畫舫內發現了已經死去的霖漣,此時的霖漣不叫霖漣,她叫小砮,只是一個以賣花粉為生的小販之女。

可趙府的人一口咬定小砮就是霖漣,而且還要抓她回去。小砮的父親死活不肯,說自己的女兒乃是黃花閨女,不是什么花魁也不是什么趙妾。

胡悅說:“然后就鬧上了衙門?”

虹翹點了點頭,繼續說:“其實也是很好查驗,既然小砮的父親說自己的女兒乃是未破之身,那么找個穩婆就能查驗。沒想到……還真的是個黃花閨女。”

胡悅說:“也就是說這個賣花女并不是霖漣?”

虹翹略微靠近胡悅說:“其實…我便是為此才請公子而來的。”

胡悅說:“你想要我怎么做?”

虹翹勾了下嘴角,露出一絲俏皮的笑意:“這幅畫奴家先收下了。”

說完,她把畫卷起收入后屋,又從房間內取出了一個匣子。她說:“這是霖漣在死之前留在我這里的東西,她說她無父無母,沒有落根的地方,哪日如果有什么不測,沒了尸首,就把匣子給埋了算是為她落冢,如果她尚有一絲清魂,便也有了歸處。”

說完她便把匣子放在桌子上,三人看著匣子,胡悅先開口:“匣子里面是什么東西?”

虹翹說:“是一套衣服。”

楚玨道:“衣服,莫非是要你為她設衣冠冢、

虹翹繼續說:“我一開始也沒覺得奇怪,霖漣妹子會放一套衣服在我這里,然后待她死后也可設為衣冠冢。但是……這是一套男裝。”

胡悅拿酒杯的手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難道會是她歆慕之人的衣服?”

虹翹說:不是,因為這套衣服很小,感覺像是給娃娃穿的。而且我覺得霖漣在出嫁前好像預見到自己要死了一樣。”

胡悅問道:“那么虹翹姑娘這次要我來幫什么忙呢?”

虹翹說:“胡公子能不能幫我查出霖漣的死因?還有這匣子內童衣的用意。”

一直喝酒并沒有插話的楚玨,此時卻說道:“恐怕有難度,因為霖漣姑娘的尸體已經沒了。至于童衣的用意實在太難確定,人都已經死了,根本沒法得知真相。”

胡悅說:“如果可以招魂呢?”

楚玨苦笑道:“這也是一個法子。”

虹翹擺手說:“不用試了,我曾請過道士作法招魂,但是那個道士說霖漣的魂招不到。”

胡悅不以為然說:“江湖術士,多為沒有真本事的騙徒而已。你給了他多少銀子?”

虹翹歪著頭說:“胡公子此言甚是,那道士也不太像樣,來了就喝酒,還要姑娘給他跳舞看,眼神一點都不想出家人,簡直就是一個披著道士皮囊的等徒浪子。銀子也收了不少呢!”

胡悅和楚玨對看一眼,胡悅繼續說:“道士可是叫玄冥子?”

虹翹一愣,她道:“就是叫這個名號的,一副色鬼的摸樣。”

楚玨微微一笑:“是他,殘梅主人。”

胡悅問道:“他還說什么?”

虹翹道:“這好色貪財的賴皮道人還說霖漣的魂魄其實早就散了。這樣的情況他只能做到一個猜測,就是在十多年以前霖漣已經死了,而且死得魂飛魄散。”

胡悅此時微微蹙眉,他說:“但是霖漣是在去年年底才死去的?”

虹翹點了點頭。胡悅捏了一下眉頭,他看著楚玨說:“可否讓我們去看看霖漣死得那個池子?”

虹翹道:“那你們明日可以隨我一起入趙府。那個姓趙的又要納妾了。”

楚玨說:“難道這次他要娶虹翹姑娘你?”

虹翹一臉嫌棄得回答:“哼,他看的上姑奶奶,姑奶奶還覺得他不配呢。這一次他娶了樂坊的樺煙。”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說:“不過最近這個姓趙的,好像一直死老婆啊,還真是撞到喪門星了。”

一直死老婆的趙侍郎卻從來不娶正室,偏房一個接一個沒停過。而且趙侍郎長又是官宦門第,所以還真的不愁娶不到小老婆。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當日夜里一直死老婆的趙彥居然也死了。

原本的喜事成了喪事,虹翹問邊上的胡悅說:“這……我們還要不要進去?”

胡悅說:“當然要進去,而且還要見見趙彥的尸體。事情變得有趣了。”

虹翹有點害怕,她說:“還要看死人啊……我可不想要看。”

胡悅說:“沒有關系,我和楚兄去看就可以了。”

虹翹乖巧的點了點頭,便退出去為他們二人望風。

大廳內被設成靈堂,到處都是白布白帆,道士和尚兩邊吹奏念誦經文,靈堂很大,棺材停在后廳之內。胡悅和楚玨沒辦法看到尸體。

但是在人群中,胡悅卻一眼認出了玄冥子,他混在了道僧之中,別人在念經,他在打瞌睡,瞌睡醒了就搖幾下鈴鐺。

胡悅走到玄冥子的邊上撞了他一下,玄冥子側目看著胡悅,然后又閉上眼睛但是嘴里卻說道:“你果然來了。”

胡悅微微一笑:“不是你告訴虹翹姑娘要我來么?”

玄冥子的嘴角翹得更高了,他笑道:“老狐貍,這事你怎么看?”

胡悅此時說:“你能帶我去看尸體么?”

玄冥子抖了抖衣襟,然后看著四周說:“跟我來。”

玄冥子手里拿著鈴鐺,往后廳走,胡悅和楚玨跟了上去,后廳非常的安靜,沒有一絲聲音,只有兩個婢子跪在棺材的邊上不停的燒紙。

婢子見有外人進入馬上就要喊人,但是玄冥子道:“千萬別喊人,這兩位是我的道友,他說你家主人死得蹊蹺,宅院之中必有煞氣,所以想要看看你主人的尸身。”

兩個婢子相互對視,其中一個年齡略大一點的說:“那請兩位快些看,否則老夫人知道了,那我們吃罪不起。”

胡悅走進棺材,棺材內躺著的趙彥看上去像睡著了一樣,他的皮膚居然還有血色,一點都看不出是一個死人,但是摸著他的手臂卻明顯感到僵硬,已經沒了熱氣,的確是一具死尸。

兩個婢子交頭接耳了好一番,最后年齡較大的那個走前說:“三位來此是不是因為霖姨娘之死而來?”

玄冥子要開口,卻被胡悅用扇子擋住,胡悅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

二人對視一眼,其中稍大的婢子咬著嘴唇,跪下便說:“有一件事希望三位能夠替我們做主,我們……”

年齡較小的那個拉住她道:“柳兒姐姐,老夫人會責罰我們的。”

柳兒卻推開她:“我們命都要沒了,橫豎都是個死!”她看著三人說:“如果能夠查出到底是什么事情,也許……我們還有救。”

年齡較小的女孩含著淚點了點頭,那個較大點兒的孩子叫柳兒,她看了三人一邊,最后把目光留在了胡悅身上,她說:“其實,老爺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經不行了……”

胡悅皺眉:“去年年底?那不是霖漣姑娘死得時候嗎?”

兩個女孩聽到霖漣的名字都渾身一顫,原本就蒼白的臉龐更加鐵青了。

在胡悅和兩個婢子談話期間,楚玨卻一直都在看著尸體,對婢子的話并沒多大的上心。玄冥子靠在邊上斜眼看道:“這明顯是僵尸啊。”

楚玨伸手摸了摸尸體的脖子,他說:“不,已經死透了。”

柳兒轉身作答道:“老爺其實在去年年底,霖漣姨娘死后沒多久也不行了,但是一直都沒有斷氣。身體還是暖著的,但只能躺著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了,不久之后老爺其他的偏方姨娘也一個一個死去了。只是雖然姨娘都死了,怪哉我們家老爺的氣色卻好了起來,還能吃下一些補品。所以老夫人一直都在給老爺娶姨娘,每娶回來一個,老爺就稍微好一些,但是沒過多久那個姨娘就會死掉。然后老夫人再給老爺張羅一個,連著已經第三個了。但是沒想到昨天老爺突然就斷氣了,還來不及娶新的。”

楚玨說:“看樣子這件事胡悅又有興趣了。你要是對功名也有那么大的興趣,現在的宰相就該姓胡了。”

胡悅笑了笑,但是卻沒有接話,玄冥子卻說:“這個趙彥看上去很年輕啊。”

胡悅說:“也許當官兒的吃的比較精細吧,保養的好?”

玄冥子聳了聳肩,他回頭看了一眼柳兒說:“你們老爺多大歲數?”

柳兒擦著眼淚說:“已過了不惑之年了。”

玄冥子說:“但尸體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來歲,怎么會已經是四十歲的人呢?”

燕兒繼續說:“在老爺生病的時候,他變得越來越年輕。而且……”

他看了一眼尸體,尸體的面容雖然非常蒼白,但面容卻異常俊秀,那表情還有一絲邪魅之氣。

柳兒忍著眼淚,最后說:“老夫人害怕老爺死后作祟,所以讓我們陪葬。”

楚玨搖頭道:“人殉之事,本朝大律是明文禁止的,此事甚為荒唐。”

柳兒和燕兒對視一眼下跪哭著說:“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吶,三位請救救我們吧,我們的阿爹阿娘都被老夫人扣著了,如果我們逃走,我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會被連累的。”

胡悅敲了敲棺材,然后對楚玨說:“尸體并沒有被動過手腳。”

楚玨說:“先去看那個池子。”

柳兒把霖漣尸體的位置的大概方向告知三人,并且讓他們從人少的假山群中穿過。

在回大廳的路上他們找到了一直在梢的虹翹,虹翹不敢看尸體,但是卻并不避諱去那死過人的池子。

但是那個池子胡悅卻沒讓虹翹跟去。虹翹并不強求,只是讓三人查看完畢之后回畫舫與她會合。

胡悅說:“這趙大人現在的皮相死了可真是可惜啊。”

玄冥子冷笑道:“別人死后的摸樣要多可怕有多可怕,但是這小子可好,居然死了后變俊了。”

胡悅看著只管走路的楚玨道:“楚兄自從看到那具尸體之后便一直默默無語。難道有什么發現?”

楚玨微微一愣,隨后看了一眼胡悅,搖頭說:“我一直在想趙彥的死和霖漣的死有什么關聯。”

胡悅笑著打開了扇子,但是楚玨卻說:“但他們要真有關聯卻還差了些東西。”

胡悅為之一愣,他笑著說:“此言何意?”: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