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情齋

38 風雪夜歸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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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風雪夜歸人(二)

38風雪夜歸人(二)

“何人?”

封琦不自然地喝了一口茶,但聲音依然干澀,說:“畫一個……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的人。”

封琦看了一眼兩人,胡悅換了一個姿勢,他前傾著身體問道:“如何畫之?”

封琦說:“我可以把那個人的相貌告訴你,你能憑借我的描述把此人畫出來么?但作畫的地點必須是在我說的地方。不可再其他地方作畫,作畫時……希望公子能夠凈身沐浴,也希望期間不可行合歡之事……”

楚玨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那人肩膀一抖,投去了一個疑問的眼神。胡悅笑出了聲,在桌下用腳踢了踢胡悅的腿。當然這一切封琦是不知道的。

胡悅眼中還有笑意,他朝后仰道:“這都好說,只是畫得質量這就要看閣下描述的有多詳細了,越詳細那自然越是接近那個人,而越模糊,那自然就不會像了。”

封琦放下茶碗,他瞇著眼睛,像是進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他說:“這事……我得回去好好琢磨回思,只是此事先生也不能知道太多,否則恐是要惹禍端的。但如若畫好了,這賞錢那就根本不用先生操心,說不定從此之后錦衣玉食,再也不用賣畫為生了。”

胡悅和楚玨都沒有答話,封琦笑了笑,隨后拿起茶碗道:“這也要看看能不能畫得出,如果不行還希望先生守口如瓶,如果今后有人問起,先生全當不知。”封琦以茶代酒,一飲而盡。

封琦放下茶碗,卷了卷袖子,胡悅發現他套著的褂子里邊的襯衣卻非常昂貴的絲綢。

頓時為之一怔,一個念頭繞上了心頭。

楚玨自然也看見了,他開口道:“封公子難道就為了這一個玄乎離奇之事而找了畫師?”

封琦微微皺眉,他說:“原本的確沒想著能遇到,但是能遇到先生……也是個機遇。”

封琦此時已經額頭都出汗了,他打開扇子,沒扇幾下便合了起來,他不放心地說:“當然我希望先生完完全全按照我說的去話,切莫自行想象。此事比你能想象的還要茲事體大。”

胡悅朝著楚玨投了一個眼神,楚玨依然笑得一臉清爽,胡悅只能清清嗓子道:“見公子如此謹慎,莫不是封公子想要我畫神明?”

封琦要開口,此時卻有一個看似家丁的人匆匆來到封琦的邊上,湊近耳邊對他說了幾句,封琦皺眉,封琦擺著手說:“回去細說。”說完便朝著兩人笑著行禮道:“實在抱歉,家中有事,明日我當登門拜訪,之后再細說畫像之事。勞先生耐心待侯。”

封琦起身而走,留下胡悅和楚玨兩人對視,胡悅說:“楚兄認識此人?”

楚玨淡笑說:“不認識。”

胡悅也笑了,他追問道:“但是他認識你啊。”

楚玨拿起酒壺給胡悅斟滿酒說:“難道認識我的,我都要認識過來?那我可沒那記性。”

胡悅不和他打趣,點著手指說:“我觀此人言談,應該是個富家子弟,但是卻在這里說書賣藝,也許他圖的不是營生,愛好使然?就像那種吃得飽飽,無所事事就想著有些旁門愛好?”

楚玨被他的這番形容給逗樂了,他說:“那么你準備投其所好?看樣子也許他將是你冬日里第二個大主顧呢。”

胡悅聽著他說辭,抬頭問道:“第一個是誰?還有人雇我?”

楚玨搖著頭說:“自然不是雇用賢弟,而是……”說著朝著自己指了指,再點了點頭,認真地眨了眨眼。胡悅抿著嘴,歪著頭不理睬他的調戲。

楚玨自顧自地喝著酒,也不再捉弄胡悅,卻開口道:“但是,賢弟是不是對他所說的托詞有了些許的興趣?”

胡悅這才回過頭搭話道:“雖然說的是含糊不清,顧慮頗深,但是我能看得出此人真的是急于找到能替他畫畫像的人。”

楚玨笑著說:“所以怪就怪在,他從未見過那人卻急于要畫他。一般人會如此嗎?”

胡悅拿起筷子,嘗了一口粉羹,不住地點著頭朝著楚玨笑道:“的確味道很好。”

楚玨也嘗了一口,點了點頭看著胡悅說:“很好吃?”

胡悅說:“是不錯。”

楚玨若有所思,他放下筷子說:“我覺得賢弟此事莫要插手為妙。”

胡悅依然在吃,他說:“何以見得?”

楚玨又拿起了酒,他說:“直覺。”

胡悅說:“我入局也得有個彩頭,無論是美女,怪事,還是珍寶,沒這彩頭我自然就沒了勁道。雖是請君入甕之計,但是那個甕也要看看是不是個奇貨。”

楚玨還在看著他,胡悅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抬頭反問說:“難道不是嗎?”

楚玨倒是微微一笑說:“當然,無利不起早。”

胡悅捏著酒杯等下文,楚玨卻搖頭道:“但首先要確定這個利賢弟能夠圖之方才穩當。”

這等于是斷了接下去的問題,胡悅另開話題說:“即使知道他有所圖,那他來找我畫畫像,我可以猜測為是慕名而來?但是慕得是哪方面的名,那未可知也。”說完略有深意地瞟了一眼楚玨。

楚玨苦笑說:“我寧可他只是想隨便找一個畫師而已。”

胡悅已經不想再和他糾纏這樣的話題了,他吃完抹了抹嘴,朝著楚玨拜道:“這個局我尚未落子,感謝楚兄盛情招待,今日就到此了,先走一步。”

說完抬腿就朝著外頭趕,楚玨沒有追出去,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他挑起一口粉羹道:“麻煩吶……”

胡悅回到觀情齋,關上大門,此時楚玨沒跟著回來到略微有些松了一口氣,胡悅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情會不會又和那個云字有關系,但是現在他多少有些杯弓蛇影,所以對于此事倒是沒有過去那么無所顧忌,多了幾分躊躇。胡悅燒水的手也停了下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好像只要牽扯到這層面的事情,自己變會變得不像是自己。可知:美女,酒,麻煩事是他胡悅平生所好。

胡悅一直都覺得很多事情他都忘記了,但是只要有些相似的情況,便會讓他產生熟悉的感覺,隨后他便會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對應之法。這樣的反應給胡悅帶了便捷,但是同樣也帶了困惑。越是似曾相識,越是覺得困惑不解,越是困惑不解越是能迎刃而解。

胡悅坐在桌邊,隨手抄了一本書,雖在看書,但是腦子里總會時不時蹦出一句楚玨所說的話。他越是不去想,那討人厭的聲音就越是會出現。

胡悅看著桌邊的棋盤,自言自語道:“此局到底是落子好?還是不落呢?”

不知不覺已是三更,風吹得更急了,看似再過不久,京城便會下雪。胡悅給自己的爐子夾了一塊炭,他搓了搓手看著屋外的吹得呼呼作響的西風有些出神。

他又想起了白天那個雇主所說的那段故事,一個人在風雪之夜,沒有月亮,沒有同伴,風似刀,雪似矢,只有一個人,提著一盞燈,看盡這江山盡是墨色一片。不知為什么他有一種奇妙的感受,仿佛他也曾做過這樣的事情。他想起了那把銀槍的女將軍,好似雪總與戰聯系起來。所以胡悅覺得雪不吉,有殺氣。

等他從這樣奇異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門外不知何時傳來了敲門聲。敲得很急,而且聲音也很大。

胡悅皺了皺眉頭,想了片刻,似是下定了決心,便裹緊棉衣去開門。柴門外站著一個人,看似已經站了很久。天上尚未下雪,但是此人肩上和頭上都是雪。

胡悅此時披發,沒有梳髻,忽然狂風大作,吹亂了他一頭青絲,他單衣外頭只批了一件棉衣,手里拿著油燈,一只手擋住了夜風,那個人的手上也拿著一盞燈籠,燈籠忽明忽暗,那人的模樣也晦暗難辨。

那人開口道:“這兒可是觀情齋?先生可是胡先生?”

胡悅點了點頭,那人抬起笠檐,燭光一照,胡悅發現是一個非常俊朗的臉,劍眉入鬢,眼眸如星。容貌剛毅。胡悅心中也在打量此人,如此容貌應非一般人。只是胡悅覺得這個人的容貌好似再哪里見過,但是一時卻怎么都說不上來,只覺得太陽穴處又隱隱作疼。

來人俊朗地笑道:“不知是否能讓在下進屋一說。”

胡悅有所猶豫,但最后還是放他進來。而胡悅放他進來的關鍵問題是這個人的身上帶著一把劍,這把劍上面還占有血跡,血跡已經干了,雖呈現黑色,卻沒有逃過胡悅的眼睛。胡悅不知為何把這個人和白日中所說的那個風雪夜行者聯系在了一起。只是胡悅不知道為什么會如此輕易的把他放了進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此人來的古怪,但卻有無法抗拒。

胡悅把他迎入室內,裹緊身上的衣服,只感覺短短的一會兒功夫,屋內已經和室外一樣的寒冷了,他便忙著給來人燒水沏茶。

那人坐得像是一棵松似地端正,他擺手道:“先生不必客氣,我不飲茶。”

胡悅微微一笑,一頭黑發遮了半邊臉龐,他挑眉道:“哦,那酒呢?”

那人愣了愣,隨后馬上眼睛笑成彎說:“有酒自然好啦。”

胡悅拿出了兩壺酒,也不講究直接遞給了那人一壺,那人仰頭就飲,他擦了擦嘴說:“好酒,好久沒喝道那么好的酒了。”

胡悅坐在他的對面,也喝了起來,那人看著胡悅,說:“先生喝了酒還能做畫嗎?”

胡悅喝過酒之后,瞇著眼笑道:“怎么不能畫,不喝酒才畫不好哩!”

來人哈哈大笑,看似非常中意胡悅的回答。他朝著胡悅的酒壺碰了碰,隨后又仰頭大喝一口,喝完就說:“爽快,我好久沒有這般喝酒了。來我敬你!”

胡悅依然笑瞇瞇地看著他,那人也望著胡悅,他的眼神雖然非常的直接霸道,透著銳氣,這份氣息胡悅曾經在楚玨眼中看到類似的氣息,聛睨一切,掌握一切的自信。但是胡悅卻覺得他看向自己之時,那眼神之中還有一些其他的情緒,但他卻又不明白,胡悅覺得他看不透此人,而此人仿佛卻有看透了他。

那人端著酒瓶晃了晃,看著四周說:“先生知道為何我想要讓你來給我畫像?”

胡悅坦言道:“我并不知道。心中也很是疑惑。”

那人盯著胡悅看,眼中出現了復雜的情緒,隨后置之一笑說:“因為能替我畫畫的人不多,也許你是其中之一。”

胡悅被他的回答說的一愣一愣,干笑幾聲說:“贊謬,贊謬了!”

那人搖了搖頭,說:“那先生準備何時作畫?”

胡悅擺手道:“不著急,不著急,我還有些問題……”

他擺了擺手斷了胡悅的話,只是說:“先生,只管作畫便是。”

胡悅卻依然沒有動,他說:“呵,原先我對此事還沒有什么興趣,但是如今閣下前來,我忽然非常感興趣了。如果閣下不說,我自然不會動筆作畫。”

他哦了一聲,四周的氣氛更加寒冷,口氣冷了幾分說:“那先生想要知道什么?”

胡悅露出非常真誠地笑容道:“閣下的身份?”

那人眼中光澤一閃,他重復了一遍:“身份?”隨后便哈哈大笑,狂笑地灌了好幾口酒,他依然笑著重復了幾次,他才說:“你猜我是什么身份?”

胡悅被他一問倒是愣住,他回答道:“悅不才,不可測度之。”

那人沉默了下去,他略微無賴地笑說:“你覺得我是什么身份我就是什么身份。”

胡悅見他不肯說,心中又泛起了莫名的心慌和不安,胡悅連忙再道:“那我換一個,想要知道則‘無月風雪夜,獨挑一燈行’的故事。”

那人眼中一亮,他說:“你想要知道?”

胡悅點頭,那人盯著胡悅的眼睛,卻沒有急于說明。胡悅感知從他進屋之后,屋內雖然燒有炭火,但是卻依然冷如寒夜,絲毫沒有暖起來。

胡悅冷的值得暗自握緊拳頭,提氣抵御寒冷,即使如此他的嘴上也變得有些青紫了。胡悅低頭發現,桌子上已經結了一層霜。他的手上也開始變得青白發紫,他默念火德經,硬生生地把寒氣壓制下去。

那人見他這般終于點了點頭說:“可惜時間不夠多了……明日夜里我依然會來。”

說完便起身,胡悅想要站起來送他,但是卻被那人攔住,那人把手搭在了胡悅的肩膀上,胡悅只感覺他的力氣非常大,但是手卻冷得嚇人。那人匆忙把手移開,眼中劃過一絲抱歉,隨后拱手而拜道:“先生留步,我明夜再來。”

說完便自顧自地朝著外頭走去,外頭大風之下,那人只提著一盞燈籠,大步走在黑夜之中,過不久便消失在漆黑的風夜。

胡悅趕緊把門關上,隨后又往爐火中加了許多的炭,但還是覺得渾身都透著寒氣,像是渾身都浸在冰水之中一般,特別是被他碰過的肩膀,更是冷得已經沒有了知覺。

胡悅之后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地又睡了一會,但是第二天睜眼便發現自己居然害了風寒。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他只感覺腦袋比身體還中,渾身發了,但是額頭卻非常的燙。口干舌燥,四肢乏力。

胡悅干脆直接躺在床上,像是挺尸一般的閉上眼睛。他已經忘記了他上一次生病臥床是什么時候了,好似他從未生過病,就像他已經忘記了他存在了多久。算算自己的歲數也許是這京城最老的了,他想到當年楚玨說的那句“我比慕之歲數要大,如不嫌棄,你我二人兄弟相稱。”自此之后,胡悅從此只管楚玨喚作楚兄,而楚玨也喚自己賢弟。即使在一夜風流溫存之后,兩人依然這樣互相稱呼,以禮相待,仿佛那夜間的糾纏從未在他們身上有過似的。當第一次胡悅在楚玨的懷中醒來,他一臉得平淡,沒有絲毫的情緒,只是嗓子略為沙啞地喊了一聲楚兄,隨后便冷淡地推開了他,而后者的眼中出現了一次波動,胡悅知道他心痛了,但是之后楚玨依然故我,他沒有為難或者強是要胡悅對他特別,對他有情。那份怨淡的幾乎不在二人之間一般。

胡悅艱難地翻了一個身,身上的被子落在了地上,他想要伸手去撿,但是卻只覺得天旋地轉,渾身乏力。整個人滾到了地上,他躺在地上居然笑了起來,可惜沒什么力氣,也笑不了多久。隨后便閉上了眼睛,直到一雙有力地手把他給抱起,放在床上,重新給蓋上被子。胡悅這才稍許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隨后一塊涼布蓋在自己的頭上,他睜開眼,看不清來認識誰,只知道有一個人給他喂了一顆藥丸給他。他迷糊間聽到了那人一聲嘆息,心頭不知為何居然為之一緊。

隨后他又閉上了眼,再睜開時,屋內已經是陽光充足,但是卻沒有開門,爐子上煨著藥湯。楚玨坐在邊上,看著胡悅昨夜沒看完的殘卷。發現胡悅醒了過來,便起身走來道:“怎么樣?感覺可好些?”

胡悅的嗓子還是有些啞,他點了點頭,楚玨給他披上棉衣,略有責怪地說:“雖說賢弟身子骨好,但是這天寒地凍之日,還得多注意些才是。”

胡悅搖頭道:“也就昨晚受寒了而已……”

楚玨注意到胡悅左肩貌似無法抬起之狀,他皺了皺眉毛說:“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傷寒,如此重的寒毒,如果是別人也許早就暴亡了。昨晚可是有什么人來過?那個說書的人?”: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