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情齋

43 回魂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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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回魂記(三)

43回魂記(三)

陳老爺一聽這話,握著拐杖的手一松,拐杖落到了地上,整個人都愣住了。他臉色又白轉青,又青轉白。

他支支吾吾地說:“這……兒媳身體不適,故不能歸寧……這是我的疏忽。等過段日子,我自然會帶著兒子兒媳一起登門。”

胡悅似是料到他會那么說,他連忙說:“不打緊不打緊,誰不知老哥你人厚道,待人和氣,對待自己兒媳婦那更是親人己出。主要我也是來套這個話兒的,有了老哥這句話。我也好回復至交。”

陳老爺這番對話下來,已經完全不在乎胡悅的胡謅,臉色變了又變,心思也轉了好接完,有些話剛剛到舌頭又咽了回去。而胡悅說的那是萬分的誠懇,再場除了隱身的那三人,大多數人都放下了戒心。就在此時,忽然有人發話說:“爹爹不必煩惱,胡兄自然去說便是,我自會帶著巧娘回去。”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陳少爺,陳少爺面色不是特別的好,看似非常的消瘦,但身子骨架在,卻也有讓人覺得一種說不出的剛毅之感。這種消瘦剛毅兩種不同的感覺摻和在一起,產生了一種不和諧的氣息。胡悅再看陳老爺,他看到兒子的樣子卻非常的不安,幾乎可以用近似害怕來形容。他低著頭,捏著重新撿起來的拐杖,仿佛整個身體的中心都要依靠這個拐杖才能撐著。如若有一絲放松,他就會抖如篩糠似的。

胡悅微微一笑,再拜道:“好,那我就那么回話去了。”

說完胡悅大搖大擺被陳府的人送出了門,胡悅回身作揖道:“唐突叨擾,不必相送。”

等看著大門關了,走遠了些他才對邊上的人說:“好了,姑娘也現身吧。”

三人脫到紙衣,那書生咬著嘴唇低著頭。虹翹湊著月光仔細地打量道:“你不是……男的?是個女的?”

胡悅微微一笑說:“見你第一面時,我便知道你是位女子。”

楚玨一臉難怪你肯那么犧牲去救人的表情。

女子微微蹙眉,她開口問道:“公子如何看出?”

胡悅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女子一摸自己的耳朵里面紅了臉,她自言自語說:“耳環沒帶,但是耳洞遮不掉……”

楚玨看了看四周說:“我們先回去,這位姑娘也隨我們同行吧。”

女子略有抽搐,胡悅道:“也許我們能幫你救出令弟。”

女子猛然抬頭道:“先生都知曉了?”

胡悅看了一眼楚玨,笑著說:“不一定全猜對,但也猜到了端倪。”

四人回到觀情齋,胡悅盡地主之誼,拿出了茶招待。又往爐子里加了些炭說:“姑娘應該就是施家巧娘吧。”

女子微微欠身道:“正是,我正是施巧娘。我與胞弟乃是雙胞胎姐弟,弟為我不惜冒險男扮女裝,替我出嫁。而我則喬裝成他的模樣。從家里逃了出來。”

紅翹在一旁瞧著,她點頭道:“的確是生的非常相似,但眉宇之間還是有男女之別。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詩郎要替姑娘喬裝出嫁呢?”

巧娘此時已經不再裝男人,她恢復了女性的坐姿,哀哀地嘆了一口氣說:“本來我與弟弟乃是書香門第,父母疼惜我是個女兒,小時候并未輕易許配他人,只道是日后找個好人家。沒想到父母在我十歲之時相繼亡故,家道中落。無奈之下只能寄予小叔家中。小叔……為人市儈,喜好吃酒賭錢。為了不讓弟弟分心讀書,我自小就專女紅。給人繡花織錦貼補小叔,免得被人說白吃白住。但是小叔越發的揮霍,欠了許多的債頭。后來就打起了把我嫁人,收聘金的主意。我本是不答應,想一死了之,想到還有一個弟弟。父母領死前托付于我,長姐如母,不得已我也就只能答應了。千挑萬挑,選聘金給的足的挑。最后選到了這家陳家,陳家多次提請,小叔假意不肯,其實就是為了抬高聘金。沒想到在前段日子,陳家居然出了重金,于是我就被訂下了……”

紅翹本也是苦命人,聽到這層心中不免也泛著苦澀,她拍了拍巧娘的手背。巧娘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但我心中疑惑,弟弟也覺得納悶,這聘金出的忒重了,實在不尋常,而且婚期又趕得急得緊。弟弟心知不對,于是幾次偷偷跑到陳家門口打探,發現有許多的郎中大夫出路,于是他認準了一個打聽,才知道陳家的公子不知為何突然生病,病來的兇,藥石罔治。正等著結婚能夠給沖沖喜,再不濟就想要留個種……續個后。”

紅翹怒道:“這不是坑人家姑娘嗎?姑娘平白無故就嫁了那么一個病死鬼!”

巧娘捏緊了拳頭說:“我弟弟也是極其憤怒的,于是找小叔說,要退了這門婚事,但是小叔哪里肯退聘禮,哎,已然是媒妁之言,家長之命。我姐弟二人一點兒法子也沒有,那段日子我弟弟每日唉聲嘆氣,就在婚期將近的前三天他忽然對我說他想出一計。便是桃僵李代,以雄換雌,代替我嫁過去。反正這個陳少爺出氣多,進氣少。而我則扮作他的樣子,我們商量了一下,到時候收拾一些細軟,由我來接應他,我們逃到外省去,隱姓埋名,我原先不肯,弟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只希望不要誤了誤終生大事。我……我如果當時我沒有答應該多好!”

說完便附在案頭哭了起來,三人對視,的確看到那兩人猶如新婚燕爾的夫妻一般親密,胡悅不自然地咳嗽道:“巧娘姑娘先不要哭,這事其中還有文章,我敲那陳老爺似乎還有隱情未說。而至于令弟,現在看來還是安全的。不過所有的問題都處在了這個陳少爺的身上。”

楚玨開口道:“紅翹姑娘可否留巧娘姑娘住一宿船舫?巧娘姑娘你可愿意跟紅翹姑娘住一宿他那兒處。”

紅翹有些不好意思,略尷尬地說:“我……我這兒住青白家的的女子似乎不太好吧。”

巧娘忙擺手道:“姐姐莫要如此說,這些日子來我都借住于觀廟之中,那還敢嫌棄姐姐香閨。只怕我幾日來的一身的風塵,姐姐莫要嫌棄才好。”

虹翹連連點頭。兩人本就互相憐惜,紅翹把手爐塞在巧娘的懷里,披上大紅斗篷,攔過巧娘,兩人裹在一起,道別了胡悅和楚玨,頂著寒風便回去了。

胡悅送到門口,看著兩個女子在風塵之中,縮作一團,頂風而進,這大紅的斗篷在寒風冷月之中,顯得格外的單薄。

楚玨攔住了胡悅的腰,把他攬入懷中說:“人已經走了,還看什么?”

胡悅在他懷里,緩緩地感覺到暖熱,他說:“我想起了風雪之夜……”

楚玨抱住他的手的力度重了幾分,他說:“莫要思考那么多,我說過有我在,一切可安好。”

胡悅搖了搖頭,也沒反駁,也沒答應。胡悅說:“進屋吧。明日你再去街對面的茶鋪買些茶餅來,我們再去一次陳府。”

楚玨哈哈一笑,兩人進屋,把風雪全關在了屋外。

翌日,胡悅和楚玨在登門陳家,沒想到陳家大門緊閉,任胡悅皺眉敲門就是沒人開門。看樣子是擺明了不想招待。

胡悅嘆氣道:“陳老爺是我一大主顧,我可算是為了美人兒把財神爺給得罪了。”

楚玨說:“那怎么辦?人家擺明了不想見你,更不想繼續聽你瞎扯。”

胡悅眼珠子一轉,他說:“墻不是很高……你那紙衣還有么?”

楚玨白了白眼說:“有也沒用,那只有在夜月之夜,靠太陰之力才有效果的。你以為大白天的你套著一張紙頭衣服就沒人看到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是都不肯提出當初巧娘鉆的那個狗洞,一個是清高的才子,一個是金貴的世家。兩個人都知道有那法子,但是打死他們也不會提那門子的方法。

兩人互相扯皮,互相拆臺,就是不想要鉆狗洞,忽然身后傳來了咳嗽聲。

兩人回頭,矮矮胖胖的陳老爺站在兩人身后,估計前面的話都聽到了。

他看著兩人,此時他的臉色非常難看,眼袋深黑,看似一夜沒睡。他有些猶豫,但卻又似下了決心似地,跺了跺手里的拐杖。開口說:“二位隨我來吧。”

胡悅楚玨互相咳嗽一聲,像是挽回一些顏面,也不再提其他。直接跟著就走了。陳老爺沒把他們接回去,而是帶到了自己的鋪子里。

小兒一看是自己的頭家來了,馬上殷勤招待。

陳老板摸了一把胡子,抬了抬手,抖了抖袖子道:“上好茶。”

小兒立馬喊來最好的分茶師傅,上完茶點,陳老板揮了揮手退下了小兒。放下了包房內的簾子,他這才深深地嘆口氣說:“老弟啊……你怎么會摻和這件事啊。”

胡悅挑著眉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滋味的確非凡。他說:“如果我說單單只是因為當初我見老哥你欲言又止,而家中充滿了喪葬之氣。你可有什么想法?”

陳老板一口氣吸了上去,他站了起來,盯著胡悅看了很久,這才慢慢坐了下去,他端起茶喝了好幾口,沒品出任何滋味,他眉頭越皺越深,最后哎了一聲道:“哎,其實我自己都沒搞清楚這到底是什么個事兒,從頭到底糊里糊涂得混到現在!”

陳老板瞇著眼,開始說起了今年開春時的事。他說:“此事說來也古怪,我兒原本體質硬朗,身子骨好得很。但是那年開春他去參加了一個什么詩會……回來之后就體質一天比一天差,我已開始原以為是著了風寒,找郎中抓了些藥,但是之后這孩子越來越不如意。身子骨瘦的和皮包骨頭一樣,我看的那是心驚肉跳啊。這個時候孩子想要成親,我琢磨著這孩子估計是怕自己熬不住,想要留個后。也同意了他的看法,見他這樣做父母的哪能不心疼呢,他看上哪家,我便找媒人去說。沒想到他一眼就相中了施家閨女,咱們乃是商人,他們家好歹過去是個書香門第,走的乃是仕途,說了幾次都不肯。但兒子就要這家,日子一天天的過,我兒……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就要不行了。我拿出棺材本去下聘禮啊。終于算是娶到了施家小姐。怕拖著時間長了就不行了,趕緊地就想著娶回來,好歹沖沖喜,說不定我兒子一占著喜氣就好了。沒想到……洞房花燭夜,就是亡命時啊!!”

說完不住地擦眼淚,胡悅說道:“可是不對啊,令郎不是好端端的昨夜還見著了呢。”

那陳老爺本來還在哭,聽這話,馬上抬眼說:“就是怪在這里啊!新娘子剛下轎子。我兒子就一命嗚呼了,我就想著那婚也就沒得結了,趕緊把人家小姐送回去吧。但是沒想到施老三這王八烏龜,居然把聘禮的錢都賭了,他一看這男的居然在新娘子踏門就死了…也知道再找下家那可就難了。又不想要退聘禮,硬是說收了聘,媒妁之言,兩家都換了帖子。那自然巧娘生是陳家的婦,死是陳家的鬼。幾番折騰我也沒辦法只能先把這兒媳婦留下來,心想著先操辦兒子的喪事再說吧。沒想到就在兒子停尸一夜之后,我兒居然……活過來了。”

胡悅打斷道:“活過來了?可是先前沒看準了,以為暈厥看成了咽氣,現在氣緩過來了,所以就回陽了?”

陳老爺擺手道:“人的臉色都變了,死了都僵直了,還能是暈厥?哎,就是知道這點,又不想承認這點。我只能把他……還當兒子,沒想到兒子‘醒’來之后就說要見妻子。我只能把還沒退回去的施家姑娘帶過去,兩人就圓房了……”

胡悅本來喝著茶,聽到最后兩個字,一口茶噴到了陳老爺的臉上,胡悅連忙綁著擦臉。陳老爺很能理解地點了點頭說:“是啊,那么好的一個大家閨秀,最后居然和我那么一個不知是生是死的兒子結一對了。都不知道生出來的孩子……是個什么東西啊。”

胡悅還沒擦嘴,開口就問:“你怎么知道?”

陳老爺那么大把年齡,這話也不知怎么說,他咳嗽一聲,明知道外人在此,還是壓低聲音說:“丫頭收拾婚房的時候,被子上有血……”

陳老爺一臉你懂得,我就不細說了的表情默默地點頭。

胡悅側頭擦了擦嘴,只在楚玨耳邊嘀咕了句:“生得出才叫有鬼呢……”: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