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情齋

95 番外—賭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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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番外—賭約(三)

95番外—賭約(三)

胡悅借著月光再細一看,就是昨日破廟中遇到的楚玨。胡悅微微一吃驚,心想畢竟是他人之地,自己的確有失禮數,連忙向前道:“悅不請自入,有失禮數,還請閣下切莫見怪。”

楚玨一手拿著酒勺,一手提著一個個包裹說:“先生不必介懷,我本來就要等你前來,想要事先溫酒備食。沒想到貴客竟是夜深而來,也出乎楚某意料吶。”

胡悅苦笑一聲,說:“閣下會沒有猜到我之處境嗎?”

楚玨放下手中酒勺,隨后把包裹遞給胡悅說:“猜到了,但是并沒猜到先生居然會衣衫不整,連鞋子都沒穿就往我這兒跑。不過幸好我這里面有置換衣服,你我身形雖有差別,但是總比現在這身強不少。”

胡悅接過包裹,隨后楚玨領著胡悅進屋,屋內也并無奇特,普普通通的書齋住宅,沒有朱門大戶的珍玩古董,倒是有不少書。文房四寶,并有一個小小的棋盤,屋內沒有任何裝飾,一切都是實用之物。楚玨給胡悅打了一盆水:“先生先清洗一下,先生所遇之事我略有耳聞,等爾清洗干凈,我再對你細說。”

說完便關門出去了。胡悅打開包裹,里面的衣服也只是普通人穿得衣裳,不是什么華服,而且尺寸也與胡悅正好,胡悅心中咯噔,暗罵道:“還說沒有料到?這唬人都懶的唬,也算是個奇人。但觀其言行,倒不似邪祟鬼魅之輩。”

胡悅檢查了一遍衣服,發現質量還比他過去那套好,撇嘴自顧自地洗凈和穿戴。完畢之后開門,楚玨已經在院外的桌椅上擺好酒菜,除了皎皎月色之外,額外還點著一盞燭燈。

楚玨手舉酒盞,在月下笑著邀請胡悅入座。胡悅愣愣地看著他,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情緒堵在胸口,但是卻怎么都無法抓住,他苦澀地笑了笑,看來自己實在是孤單太久了。

胡悅抱拳道:“楚兄好雅致,這兒雖然沒有任何的富貴之相,卻的確讓人流連忘返。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楚兄真雅士也。”

隨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說:“不過,兄穿我這一身,恐怕略小了些吧。與我倒是及其合身,楚兄看人測度之能也讓悅佩服啊。”

楚玨聽出他的揶揄之音,只是微微笑道:“難道要讓先生衣冠不整陪我飲酒嗎?那豈不是唐突佳人了。”

胡悅皺眉道:“在下堂堂男兒之身,何來佳人呢。我覺得我還是得把話全了,我并不好男風,交友可也,但要是那檔子風月之事。恕悅不奉陪。”

楚玨把酒盞遞給胡悅,搖頭道:“佳人一詞古來皆有,何來只有女子乎?君不聞‘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統世而自貺。’如此佳人如何不是賢雅高俊之須眉”

胡悅見他引古論據,此番言論便不再與他強辯。飲下一杯,直覺五臟具暖,靈臺也清了。邊開口問道:“那在下不才,就單刀直入,閣下說說咱們昨晚以及我今晚所遇到的詭異之事吧。”

楚玨微微抿了一口,隨后說:“先生可聽說過‘枉死城’嗎?”

胡悅一邊喝酒,一邊搖頭說:“此類怪談,非是圣賢之言。”

楚玨說:“如果我說,此女乃是枉死城內的待受刑之鬼,你可信否?”

胡悅舉杯停住,道;‘她身有脈搏心跳,怎么可能是鬼呢?’

楚玨說:“因為她是一個活死人。”

胡悅看著他,楚玨說:“而她成為活死人的原因和數月前陳氏李妾之死有著很深的聯系。”

胡悅瞇著眼,喝了一口酒,等著楚玨說出更多的信息。

楚玨放下酒杯,對胡悅說:“具體我也只能推斷一二,但是現在的麻煩就是先生因為沾染此事,被鬼差視為同樣的‘罪人’,所以自然也要把你捉拿下去受刑罰咯。”

胡悅眨了眨眼,看著楚玨說:“那如果我被抓走,下一個我絕對拖閣下下水,我被開膛破肚,閣下絕對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如果閣下不想和我一起在地獄被吊打,我覺得我們應該想個辦法,解決眼下的難關。”

楚玨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那么無賴的話,一時語塞,但是轉念一想反而笑了起來,他說:“那先生可愿和我一賭?”

胡悅撇著嘴說:“哦,你的意思是看我死后能不能把你給拖下去陪葬?這你盡管放心,絕對不會忘了老兄你的。”

楚玨眼中華光一閃,提起酒壺給二人斟滿酒,說:“怎么會呢,我當然知道先生的手段。我見先生還算看得上這寒宅一二,那我便以此齋為賭。如果先生能夠先我一步揭破這活死人的緣由,那這齋便是先生的了。”

胡悅哈哈一笑,掃視四周,隨后搖頭道:“這地方在下是覺得很清幽,但我也沒什么想要的賭注可供做賭,所以我看還是算了。既然你沒有其他可透露的了,我就先行告退了。”

楚玨料到他會那么說,不緩不慢地喝著酒說:“如果先生輸了,那就喊我一聲兄長可否?并且……”

胡悅皺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楚玨看著胡悅隨后說:“我想要讓先生對我動情。”

胡悅依然站了起來,但氣氛冷肅,他盯著楚玨看了很久,隨后冷言道:“你知道我的來歷?”

楚玨也站了起來說:“像我們這樣的人,何必知道對方的來歷呢。胡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冷公子,從沒有留戀任何一人一事。這事兒在煙花柳巷也是奇談,如今我倒是想要知道閣下會不會對我動情。而且我也想要知道我能否對你動情。人世間的情感都有定數,然而卻讓人覺得有趣,這世上的一切皆有情之因果,那我倒是想要看看如果身在因果中,又會是怎么的一種情況,但讓我有此念者,只有先生一人。”

胡悅狐疑地坐了回去,他拿起酒杯,看著楚玨也坐了回去開口說:“我對如花美眷都沒辦法用情,對你這樣的……”

楚玨尷尬了一下,不知道胡悅會說出什么話來。沒想到胡悅直接就說:“對你這樣的五大三粗的男人,你讓我怎么有情?我再會自欺欺人,閉著眼把閣下想象成那月宮姮娥,漢宮飛燕。但閣下的聲音也不是鶯鶯燕燕,聲音低沉,又不清脆,一出聲就破功了嘛。”

楚玨嘴角一抽,隨后說:“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呢?”

胡悅雖然稀里糊涂得混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但天生機敏,他感覺得到此人雖然處處有禮,對他更是熱性,只是那種隔閡之感卻是以往任何一人都不曾有過的。這種感覺倒是和他身上的某些對世間的隔閡之感如出一轍。這樣的人和他談情,他覺得可笑的同時,又覺得從心底有一股無法言語的沖動,也許這樣的人才是他所適合相處之人呢?

胡悅一臉為難道:“為了一個宅子,那么委屈我自己,啊,不對,同時也是委屈閣下,有必要么?”

楚玨看著胡悅,隨后大聲笑了出來,差點把酒都灑在了袖子上,他大笑說:“這世上那么嫌棄我的人,除先生之外再無他人了。”

楚玨轉念一想,道:“難道你就沒想過,你可能會贏嗎?到時候可是白送你一棟宅子,而且我所知道的所有信息將和盤托出,絕無半點隱瞞,如若不然則視我輸了。”

胡悅見他一計不成,便來激將法。但是心中卻也躍躍欲試,不知為何他對此處,甚至此人都沒有什么排斥,這樣的心情已經很久沒有了,他摸了摸下巴,雖然他并沒有男風之好,也對任何人無法用情,所以并不介懷,過去不語女色,乃是怕沾染情債,辜負紅顏,但如今這個人……這一點連他自己都很疑惑。疑惑之下也是有些落寞。

他笑著說:“激將法啊,好,那我就如君所言,賭這一把,如果我贏了,那我就是觀情齋的主人,如果我輸了那我就叫閣下一聲楚兄,至于用情……”

楚玨搖了搖頭打斷胡悅的話:“這個可以慢慢來,不著急,而且……我看得出你也不討厭我。不討厭我我就有機會咯。”

胡悅差一點從凳子上摔下去。他撐著石桌,抱拳道:“我以為我算是厚臉皮中的翹楚了,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這一點兒我得向閣下好好討教討教。”

楚玨哈哈一笑,至此兩人飲酒,暢談天下之事。

而就在胡楚而人通宵暢飲的時候,在城邊角門的暗處,卻又出現了一句被切割得四分五裂的尸體,只是沒了頭顱。

這一次,官家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請了一群道士和尚,開壇做法。周圍圍了一群人,好似年會一般。

胡悅和楚玨而人也在其中,胡悅手肘推了推楚玨說:“閣下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楚玨見他又在套話,捏了捏鼻梁,略有倦態得說:“我看得出的也就是你看的出的,你再這樣套話下去,我就覺得沒趣兒了。”

胡悅白了一眼,自顧自地說:“端看今晚,她會不會再出現了。”

就在此時,尸體的手掌忽然攤開,胡悅定金一看,又是一個夜叉鬼的紙片飄落。

忽然一陣陰風而至,打斷了所有的超度經文的僧道,那紙片像是有所感應飄飄忽忽,被風吹起,最后落在了胡悅的身上。

眾人紛紛嚇得撒開,胡悅一把拉住也想要退開幾步的楚玨,隨后對他認真說:“今天勞煩老兄讓我在觀情齋內住下吧。”

楚玨嗯了一聲,但是眼睛卻看著城墻外隱隱約約的鐵鏈拖拽的聲音。

很快尸體便又被衙門的衙役弄走了,和尚道士還在原地念著經,但是聚集的人明顯少了許多,楚玨拉著胡悅推出人群,隨后湊近他說:“這夜叉剪紙兩次出現,加上先生與那女子夜間所穿的囚服,我覺得有一個地方,先生應當去看看。”

胡悅說:“閣下說的是城隍吧……”

楚玨笑了笑,點頭道:“聰慧如先生,真是一點就通。”

胡悅轉頭朝著他干笑幾聲,作揖拜了拜。

城隍廟往常香火鼎盛,但今日黃歷上卻寫著忌上仙祭祀。所以冷冷清清的,門口只有幾個老嫗蹲著賣香火。

加上秋日多雨,此刻雖是白日,但是卻被烏云壓罩,昏昏暗暗之下,顯得分外陰森。

胡悅和楚玨而人站在廟門之外,楚玨大大方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胡悅咳嗽幾聲,整了整衣冠便入內察看。

就在二人抬腿跨進之后,門口的老嫗突然發出一聲怪笑,隨后這廟門居然沒有人的情況下,自動關上了。

胡悅看了一眼身后,他說:“這算是什么意思?”

楚玨打開手中的拿起身邊的燭臺道:“請君入甕吧。”

這城隍大門一關,除了四邊邊上的蠟燭之外再無其他光線,兩邊各司鬼差手持各物,分左右而站,其容猙獰可怖,陰森詭誕。與陽間公堂分外不同。

胡悅倒是沒有多少害怕,反而挨個看下來,心有感嘆道:“這人世間覺得陰森恐怖之物,說到底都有心起,若無有牽掛,何來恐怖?”

楚玨盞燈道:“先生高見,所以呢?”

胡悅道:“所以看似恐怖,若心生恐懼,必然心中有念,心鬼自會作祟,何須外鬼哉?”

楚玨嗯了一聲,說:“先生所言甚是。”

胡悅終于忍不住道:“那麻煩老兄你別摟著我走路行嗎?我這樣怎么走得動呢?”

楚玨正色道:“先生所言之事自是有其道理,但現在外鬼作祟,我二人赤手空拳,自當互相扶持,萬分小心才是。靠的近一點好有個照應。”

胡悅心中默念四書五經,硬是把即將沖出口的罵話給壓了下去。差點憋出內傷來。

見過無賴,沒見過比他還無賴的……

胡悅只能一心一意把心思放在四周環境,城隍老爺蹲坐在正中央,案上放著功德簿和生死簿。兩側分別是文武判官,各司主觀神、文武官員,牛頭馬面,日夜迅游神、枷鎖金銀大小鬼。

一如陽間司法,但由神鬼擔當。人間做不得的事,這陰司卻可因果報應。胡悅瞇著眼看著周圍的鬼神,突然定睛在那鎖鬼身上。

胡悅拿過楚玨手中的燭燈,這鬼差雖然造型和夜晚那人不同,但是這眼神胡悅卻是認得的。

胡悅捏著手中的燭火,他說:“看來我們是來對地方了。”

再細看,果真那鎖鬼一手拿著鎖鏈,一手提著一個人的人頭,這個人頭不是別人,正是昨日被野狗調走的李妾頭顱。

李妾的頭就這樣被握在泥塑的手里,雙目緊閉,已無聲息。她的身軀不知在何處,忽然間濃重的血臭從大殿的后方傳來。

胡悅心中警惕,想要提醒身旁的楚玨,但是一轉頭楚玨已經不知道人去哪兒了。胡悅咬著牙,終于不顧斯文暗罵道:“這個猝死鬼,這時候居然跑了?還恬不知恥和我談情,膽小怕事,無情無義之徒!談他個冤鬼頭!”

胡悅微微倒退,凝神感知四周圍的一切細微變化,他嘆了口氣,還是想要再找一找這個古怪的世家公子,免得到時候出去先被倒打一耙,說自己先棄他不顧。

他死死盯著銀鎖鬼差手中的人頭,身往后殿挪。他低聲朝著殿后喊了一聲:“楚玨你在里面嗎?”

但是卻沒有人回答他,他咋舌道:“一看就是知道是個麻煩精,但沒想到比想象中還要麻煩。”

胡悅為了尋找楚玨,耽擱的短暫時間,卻讓他身處險境,四周的燭火似有感應,逐一熄滅。最后只剩下胡悅手中唯一的燭火。

胡悅下意識用手護住手中燭火,但這燭火也如昨晚一般,一瞬間拉成了一條線,隨后原本暖黃的光線,透出一絲詭異的綠光。: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