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蘇州城隱隱藏著不安,烏云遮日,像是暗伏在深夜的毒蛇,等著獵物放松警惕便會張開大嘴將其裹入腹中!
賈家鹽鋪一早運來三大車的私鹽,大掌柜親自押運,臨走前還對著鋪子掌事千叮嚀萬囑咐,說是從今日起這店里鹽價還要往上再翻兩成!
鹽鋪掌事聽此急得跺腳:“大掌柜不可啊!如今咱們蘇州的鹽價已是高出各州縣了,還往上漲能賣出去么?”
賈家大掌柜輕拍了兩下鹽鋪掌事肩頭,哀嘆一聲:“沒法子了,這鹽價不往上提咱們賈家鋪子全都完了!”
“可這...”鹽鋪掌事覺得還是不妥,欲要還口!
“你見誰家天天愿意吃水煮青菜?我看你是在這鹽鋪里待的時間長了,真是咸吃蘿卜!”大掌柜這幾日已經是被賈家一攤子爛事攪和的心煩意亂,見其還推三阻四,疾言厲色教訓一番。
望眼大掌柜離去之時滿臉怒氣,鹽鋪掌事兩手一攤,摸了摸鼻子。
辰時之至,蘇州城內街道上人也漸漸多了,一看見鹽鋪木牌子上抄的鹽價,憤憤出聲:“今日賣的是鹽還是金子?”
一斗七錢的鹽,怕是給圣人吃的吧。
“呸!你們賈家做生意的就是黑心”鹽鋪門外一位手挽菜籃子的白頭老嫗,看見這鹽牌上的字,雙手叉腰,一口唾沫星子噴在這鹽鋪門外地上。
鋪內正在擦拭鹽槽的小廝,聽這老嫗如此說辭,氣急扔下手里頭的抹布,撩了袖子咄咄出口:“我說你這老婆子,吃不起鹽可以用水煮,滾遠了別在這兒嚷嚷!”
話音落下,還沖著外頭眾人揮了揮拳頭。
門外圍著的百姓們瞧這架勢,誰還敢多言一句,這鹽價貴著也得買,誰讓民以食為天,食以鹽為先呢?
雖說今日里鹽鋪沒出什么岔子,可已經是怨聲載道。
干柴遇烈火總會燒,只是這火能燒的多旺,還要看這炊火人。
既有了矛盾就總會有崩裂的時候,能熬過幾日也要看這賈家的能耐。
攬月閣里,漣漪正捏了塊兒遠山黛仔細給自家小姐畫眉。
“小姐,賈家放鹽了”落寧端著一碗酒釀藕團推門進來。
“真的?”
“噌”的一聲站起身子,漣漪捏著的眉黛在自家小姐那嬌媚臉上蹭了一道黑。
陸子虞感覺不對勁兒,俯身朝著桌上立著琉璃鏡照了照,見臉上有道黑印子,忙用手去擦拭,誰知越擦越臟,最后干脆捂著臉,嘟了小嘴,嬌聲道:“完了完了,你們家小姐嫁不出去了~”
“噗嗤”漣漪和落寧二人見狀,忍不住笑出聲,自家小姐一貫愛惜自己容貌,平時臉上出了痘都是三五日不出門,這模樣要是出門估計整個蘇州城的公子哥兒們,心不知要碎幾條街!
漣漪抿唇莞爾,放下眉黛打了凈水來,給小姐洗凈臉上的黑印子,又重新描了妝。
陸子虞抻手從妝臺上捏起一支點翠芙蓉釵,對著鏡子抬首比劃幾下插在發間,朱唇上挑似對妝容甚是滿意:“告訴大公子靜等三日再施鹽不可心急,否則前功盡棄!”
落寧面頰帶笑,欠身退下,雖不知自家小姐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也畢竟跟了小姐這么久,總歸知道定不是救人用的良藥。
也不知這賈家怎么招惹了小姐,竟是慘遭如此下場,別說跟在陸子虞身邊常侍奉的落寧和漣漪二人,就是如今正在床上躺著的賈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這姑奶奶!
要怪只能怪這命了,誰讓賈家背地里賣私鹽呢,又是誰讓這九王爺來蘇州查鹽引一案呢?倘若這鹽引一事能被陸府所擺平,九王爺自當回京稟報圣人,到時候他陸國公府歸京便易如拾芥。
一樁牽著一樁,都在她布下的局里,所謂運籌帷幄不過如此。
次日蘇州城內,不少叫花子成堆坐再賈家府門口和鋪子外,一邊敲著碗筷,一邊齊聲大喊:“賈家人好心思,賺的都是黑銀子,鋪子里面沒了錢,運來販賣走私鹽,一斗鹽七文錢,活活嚇死老神仙,我說他賺的是百姓錢,他說百姓血喝的甜!”
街上但凡聽見此曲兒的人個個都怒氣填胸。
“這賈家竟然賣私鹽?還賣的這么高?”穿著布衣的農婦們三三兩兩站在街上說著閑話。
“這蘇州城,就屬賈家商鋪最是缺德!”稍胖一些的婦人細眉一擰,拿手稍捂了嘴低語幾句。
“走,咱們堵他賈家鹽鋪去,吃這走私鹽,可是要被抓去吃牢飯的”
百姓們聚在一起,紛紛去那賈家鹽鋪外頭討說法。
鹽鋪掌事聽說他家鋪子里的鹽是私鹽,把他嚇的兩腿發軟,打了好幾個冷顫,這一會兒又聽小廝說百姓們找上了門,趕忙打烊閉店,叫店里跑堂的去給賈二爺報個信。
賈岑自從前些時日聽說鋪子里不少掌柜攜了店里現銀跑路,被氣的一病不起,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今日又聽了鹽鋪小廝說街上叫花子們編的小曲兒,還有不少百姓在鹽鋪外鬧事兒,直被氣的噴了一口淤血,癱在床上嗚咽:“天要亡我賈家一族啊!”
賈家那邊已經是“熱鬧”的揭不開鍋了,陸子虞這廂正醉臥在攬月閣湖上伐著的小舟里,兩手掐著酒杯身腰,將那日從暮蒼齋順來的桃花釀不停歇的送入唇邊。
雙頰艷紅,細長的媚眼混著少許霧色,濕濕潤潤,不知是因為湖上風大吹的,還是她心里想了什么?
夜間蘇州刺史夫人賈珍房內燭火閃爍。
“啪”男子寬厚的大掌,絲毫沒有憐惜的落在女人的面上。
賈珍被打在地上,頭上的珠釵首飾散了一地,嘴角泛了血絲,看上去狼狽不堪,哪還有一點刺史夫人的模樣?
“賤人,當初老子就不該娶了你,你們賈家一個個都是害人精”今日李衛聽府中衙役稟報賈家鹽鋪的事,氣的他是怒不可遏,上頭明明交代了這批鹽先不能動,他賈岑到好非要做這掉腦袋的事兒,這不是擺明了把他李衛也往火坑里推?
看了眼匐在地上自顧垂目落淚的賈珍,氣的又是上前猛踹一腳:“跟你那短命的哥哥一樣,都是禍害!”
說罷拂袖而去,只留下賈珍一人掩面痛哭。
賈珍心中悲不可言,自家兄長如今大病,夫君對自己又毫不憐愛,萬念俱灰正想一頭碰死在那紅木雕花床頭,聽其自己房內響起一道冷的讓人心悸的男聲:“你死了?他有三妻四妾還能活的逍遙自在?這是你所愿?”
尋聲望去,只見說話男子身影修長,穿著的是刺史府中小廝衣衫,雙手環胸懶洋洋地靠在床側,賈珍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著男人臉上帶著森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