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梢高掛,半遮半掩躲在灰蒙蒙的云墻后。
夜時,光暈淡了許多。
將軍府黑壓壓的一片,看著讓人心驚。
正廳外的廊下一前一后跪著二人,看不出衣著樣貌,只能從濕漉漉凌亂的長發中依稀分辨出是女兒身。
“啪...啪”小廝手中執著寬厚的竹簡,在兩個姑娘家細嫩的手掌上狠狠打去,不留一絲情面。
將軍府規矩森嚴,向來是以德行治家。
廊下挨打二人,正是前些日子去穆府赴宴的魏瀟湘和竹青。
此時二人求饒聲不斷,每受一次板子,手臂便跟著往回縮。
可這板子就跟長了眼睛似得,一下下都打在了之前的印子上。
鉆心刺骨般的疼,讓魏瀟湘有些失去理智憎恨上了陸子虞,她暗發毒誓,定要讓那女人身敗名裂,萬人唾棄,才可解她心頭之恨。
竹青所受之苦更甚,她不過是最下等的仆人,主子犯錯她雖是遭受牽連,可終歸也是要一并罰沒。
竹青咬緊了牙槽悶哼忍痛,眼皮低垂,遮住了如困獸囚籠般陰涼涼的殺機。
廊下,褪去戎裝的大將軍魏晟煜身穿束袖紫袍直裾,威容凌凌正座在虎頭太師椅上監罰。
身厚如墻,豹頭環眼,年齡尋摸五十有六神采奕奕。可寒光下的氣勢泛著令人膽顫的震懾。
“打,給我狠狠地打!”
魏大將軍聲如悶雷,驚的執罰兩個小廝更不敢怠慢,卯足了勁兒去下手。
站在魏瀟湘身旁的魏峒急得捶足頓胸,可又半點法子都沒有。
父親的性子他是知曉的,一切決定皆是以家族利益為重,若不是小妹犯了父親的大忌,怎會受此折磨!
“父親,父親!看在母親的份上您就饒了小妹吧!”
魏峒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叩首在地。
魏夫人春華便逝,早年與夫君也是情比金堅,若不然魏大將軍怎會一直不愿續弦。
果然提及魏夫人名諱,倒是讓魏晟煜面容有些松動。
可看到教養的兒子因為瑣事便丟棄軍威讓他氣的虎髯一抖,大掌用力拍在椅側,有些恨鐵不成鋼喊道:“逆子,滾起來!”
魏峒未動,仍是匍匐在地。
“好啊,好啊!一個兩個都會忤逆本將了,我看你們兄妹二人,好得很!!”魏大將軍氣沖沖揮袍而去,步子邁的急快,許是看見他們心煩。
見魁梧的身影離去,魏峒趕緊爬起來,神色有些暴躁朝執罰的小廝道:“趕緊給老子滾!”
小廝們也有些為難,可瞧著自家大少爺有些暴戾恣睢,權衡再三還是退了去。
魏峒忙上前摻扶自家小妹,待看見那白皙的手掌上血跡斑斑,堂堂七尺男兒也是忍不住跟著鼻酸一把。
他怎樣都沒想到,父親竟會為了家族聲譽,全然不顧及一絲親情。
魏瀟湘已是耐不住疼痛,昏死了過去,可雙手卻仍是一副攤開僵硬的模樣。
“瀟湘,瀟湘!”魏峒低聲輕喊數遍,未得回應。
母親早逝,父親又對他二人不聞不問,只是一心逐權。冷清孤寒的魏府,也只剩下他兄妹相依為命。
相比魏府里的喧鬧,陸家這廂倒顯的幾分閑情逸致。
攬月閣,銅雀獸爐燃著清艷艷的荼蕪香。
陸子虞剛是沐浴過,只穿了輕薄的紗衣坐在妝臺前。
落寧執著翠藍篦子,先在銅爐上染過了香,才替自家小姐梳整青絲。
掩唇打了哈欠,陸子虞也是帶了少許困意,可今日不知為何身子骨里總是透著一股子酥癢。
想起晌午在九皇子府里孟浪,似是覺得脖頸之處,那男人身上的檀香幽幽不散,磨的她心癢。
“叩...叩叩”閨房門被敲響。
“進來...”陸子虞自顧自地往自己酥胸上擦拭著桃花油,輕輕說道。
門推開了,進來的是風塵仆仆的驚蟄。
驚蟄先是推門而入,又轉身瞇眼朝小院里仔細審量過一遍,見無人窺探,才將折子門輕闔上。
走至內室,見著自家小姐紗衣下的嬌軀若隱若現,小臉有些泛紅著道:“小姐料事如神,王家果然有人對魏府使了計策!”
“哦?且說來聽聽!”陸子虞略帶情韻的鳳眼微挑,帶著些許好奇。
驚蟄口吻略有欽佩,吟吟出聲。
自從那日去穆府赴宴之后,陸子虞便讓驚蟄守在魏府門外,盯緊著魏府里的一舉一動。
幾日過去了,魏府里仍是相安無事,太平極了。
可今日落時,魏府門前突然來了些成堆的百姓,把前些天魏瀟湘在春日宴上做的混賬事當成了街頭巷議,說的繪聲繪色,讓剛練兵歸府的魏大將軍給撞見個正著。
魏大將軍打聽過后,面色難堪,聽說氣的差些昏倒。當夜,便對魏瀟湘使了家法懲戒。
驚蟄跟著那群閑碎的百姓,一路跟著到了一條鼠巷里,看見右相王家姑娘身旁伺候的侍女正給一眾百姓發銀瓜子。
她怕被發現,便跑回來急急跟自家小姐回話。
陸子虞聽后,沉吟了一會兒便眉開眼笑道:“這王家娘子還真替我是順水推舟。”
驚蟄和落寧面面相覷,不明其中含義,也不揣測。
“你們說,這檔子功夫魏家娘子會不會恨慘了我?”
美人將手心里剩的桃花油涂抹在頸前,漫不經心的問她二人。
落寧有些擔憂,皺著眉道:“何止是恨呢,估計正想著法子怎么對付小姐呢!”
陸子虞挑眉頷首,甚是認同。
“越是急了,才越是容易漏出破綻!”陸子虞撫了撫發,似笑非笑看著驚蟄道:“竹青手里捏著的東西,等著蘇姑娘上了魏府布帖之后就可以讓她交予她家小姐了,想來能讓魏瀟湘好好籌劃一番。”
驚蟄頷首,先福了身子退出去。
陸子虞玉面染著幾分桃紅,心窩子里的躁動越是難忍,起身攏了衣帶,朝落寧低聲道:“你且今日不必守夜了,回西廂睡吧!”
西廂是貼身侍女們住的地方,落寧平時因要守夜,不曾經常回去住。
今日小姐提及,她雖疑惑卻未多想,躬身行禮應下。
掐滅了紅燭,闔門而去。
陸子虞躺在錦被下,嬌軀不禁輕顫,微喘著氣。
似覺得腰間有雙粗糙的大掌,無聲無息撩著她。
素手不由自主從枕側摸過一串銅錢,放入錦被中。
空蕩的閨房里,隱隱能聽見些女兒家嬌呻。
想是春潮帶雨晚來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