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襲來,吹拂落了一大片桃花粉瓣,飄飄灑灑綺麗荼蘼。
塢間美人,一手執桃木短枝,一手拎瓊漿玉露。蓮步飄飄不定,面頰白中摻粉,光潤透玉。
那一雙美眸,似嗔,似喜,似哀,似怒。
每一首詩,她的風情變化自有千般。可讓人瞧著,仍是有種驚心動魄的美艷。
孤嬌,匪氣。
那是種盤根錯節的美,可陸家娘子卻能將二者融入骨子里。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她癡癡地吟誦,步子踉蹌差些跌倒,素腰一轉,如在銀盤上翩飛,扶風站穩。
眾人落筆疾疾,隨著那詩句不斷娓娓而來,紙上墨跡點點,依稀能分辨出三四首詩了。
三四首,算不得多。
往年桃花宴上,十首以上以上的吟詩人也有,可萬萬做不到陸家娘子這般,每一首吟出來的詩,都是仙作。
可流傳后世百年,入了國典詩籍。
檀口徐徐,不必思來想去的醞釀詞句,就好像那些詩深深烙印在陸家四娘的腦海中。
她裙擺綻開,在一方寸土之上踏云襲來,又揮袖娉婷離去。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陸子虞拎起酒壺灌了一口,媚眼如絲半懶懶地瞇著,“朝辭白帝...”
上首的瀛煙聽著那一首首層出不窮的詩作佳品,只覺得骨脊戰栗發麻,她駭然盯著那塢間衣決飄飄如仙的女子,眸底是不可置信的驚恐。
這位陸家娘子...莫不成是吃了詩書長大的?
她作詩,為何跟吃家常便飯一樣簡單?
眾人心頭思慮,可又舍不得斷了陸家娘子的詩興,只好小心翼翼地望著,守著。
不少兒郎們抄的手酸,粗粗喘了幾口氣,死死咬著牙硬是要繼續抄錄。
陸四娘步若凌波,美眸癡迷泛醉,唇嬌艷如胭脂。
折腰,“春花秋月何時了...”
甩袖,“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揮枝,“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撫發,“潦倒新停濁酒杯...”
世間,怕是再無這般尤物。
玉做骨,水做身,花容為貌,瑰媚入魂。
一句句詩,一段段詞。似把人都拖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那里有癡男怨女的簌簌衷情,有金戈戰馬的山河動蕩,有抱負未酬的七旬老人,有孤苦思鄉的異徒旅人...
陸子虞將那詩篇如畫般展在他們面前。
是看故事,亦是窺故人...
不知過了多久,美人搖搖晃晃地頓身停了下來,她歪著頭,沖著一眾人迷糊問道,“多少首了?”
娘子們還沉醉在那一篇哀怨斷腸的《琵琶行》中,各個淚眼婆娑,鼻尖兒紅彤彤。
兒郎們皆是被一首《將進酒》給勾斷了魂,那氣勢磅礴的詩境,當真是讓人回味無窮,暢快淋漓。
沒人應聲,可抄錄詩籍的一行人,桌案上擺著的幾頁宣紙早已經寫不下字了。
有些對詩成狂的兒郎,更是不惜在自己的衣衫上落下了墨汁。
多少首了?早就數不清了!
“不多不少,剛到百首!”溫和的男聲響起,驚煞眾人。
百首?這陸家四娘可以獨出一本詩籍了...
陸子虞回眸看過去,只見言懷瑾雙手揣在袖口朝她作了個揖。
娥眉輕瞥,淡淡掠過失神落魄的史奕朝著上首的瀛煙看去。
瀛煙惶恐垂下頭,雙手用力掐著自己的腿,想借了痛意逼自己能多作些詩來。
可就算了逼死了她,這百首詩她也作不出來。
杏眸氤氳起了一層霧,瑟瑟看向陸子虞,想讓其能給自己留三分薄面。
陸子虞紅唇一撇,漫步走到自己的桌案前,擱下酒壺,撂下木枝。
她似醉非醉,回望著瀛煙,“郡主,四娘的詩作完了。”噗嗤一笑,幽艷的嘲意流轉眉宇間,“百首而已,對您這般聲名赫赫的才女,想來并未有多少難處。”
瀛煙面上一陣紅,一陣白。
今日她特意悉心打扮了番,不僅涂脂抹粉,就連衣裳也都熏了名貴香料。
可剛才陸子虞舞劍作詩之時,竟讓她出了一身冷汗。那是深陷絕境窮途末路的掙扎,上一次瀛煙體會到這種感覺,還是她父王同母妃去世之時。
額頭的碎汗順著脖頸滑入衣襟里,細粉與胭脂被汗凝成了一團。這模樣,任憑誰瞧見了,恐怕都不相信這會是幾月前還風光無限的瀛煙郡主。
“本...本郡主就不必再作詩了吧?”瀛煙唇梢輕顫,可仍是強作鎮定地勾起了一絲笑意。
不等陸子虞張口,蘇婉婉便笑的一臉不懷好意,“嗐!郡主您才高八斗,莫不成還作不了這區區一百零一首詩了?”
語風一轉,又嬉皮笑臉地朝著身旁的房玥桐襲過去,“你說是不是啊房二娘子?”
房玥桐自從陸家娘子作詩起,便如一只瓜牛,將自己緊緊縮在那脆弱不堪的軀殼里。
眼下蘇婉婉對她冷嘲熱諷,也只當全聽不見。
她不敢抬眸,不知往后該用何等面孔對待眾人。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如此,她何必幫著郡主做這等蠢事。
若沒了自己這一檔子鬧劇,說不定言郎還會多看自己兩眼...
房玥桐心中所想是何,眾人倒是不想知道。可瀛煙郡主這一劫,卻是躲不過去的。
剛才信誓旦旦地還說陸家娘子抄了自己的詩,這一會兒功夫,人家都已經做了百首。
莫不成,這百首詩也是郡主的?
話已漏風,孰對孰錯已經無須再辯。
眾人看向瀛煙的神色微微有些異樣。就連起初那些對瀛煙略有好感的兒郎們,也是端坐了身子,審視著看向她。
雖氣惱,可更是不解。
“郡主剛才不是還稱要同四娘再比一局?”陸子虞抬步,微微朝她走了過去,“怎么?這一會兒又不比了?”
瀛煙仰首,面露驚慌。她掐在腿上的一雙手骨節泛白,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氣。
“您不是說,四娘抄了您的詩么?嗯?”陸子虞俯身,朝她吐氣幽蘭。
“是...本郡主記錯了。”瀛煙趕緊起身,苦笑著朝一眾人解釋,“對!本郡主作的那首詩只是與陸家娘子作的有些相近,是我弄錯了。”
她羞愧垂泣,本就毫無血色的唇被她死死咬著。
這回,無人再吃她苦肉計這一套。
陸子虞欺身在她耳側,只用了二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輕道,“搶男人,你搶不過我!作詩?你更是差飛了去。”
話落,柳腰輕擺,飄飄然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眼下,眾人瞧著瀛煙宛如看一場笑話。金尊玉貴的郡主,竟然還將別人的詩據為己有,滿口扯謊?真是為了贏而不擇手段。
粗鄙,冷嘲。
一道道目光猶如短劍,直直戳在瀛煙的心窩。
她引以為嬌的才名傲氣,且在今日被人毀于一旦!
心一抽,腿一軟。再也受不了這般折磨,兩眼摸黑,裝死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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